第22章 不肯死去

栗子在东方既白中疯狂地跑向草原，她忘记了所有的危险，人变得异常癫狂，嘴里不断念叨着:“我要是跑了，像欧威，队长一样，获救的希望50%，如果不跑和那个死人在一起获救的希望0%。大牛既然已经死了，也不存在获救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想着:“不对，我最后看他的时候，他虽然没反应，可他的眼球好像在动哦！那就是说他还没死，然后我就这样跑开了?”

栗子的脑子里各种观念和想法就像刚刚经历的蝗虫风暴一样相互激荡着，斗争着。

“跑开又怎样？该死的欧威曾经多么信誓旦旦，他们的队长又多么显摆他的丰富经验和责任，灾难来临哪一个不是自顾自地先逃走?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然后把一个死人丢给我，为什么要我一个小女子承担这一切?我哪里有铁肩，担什么道义?哪里有道义，都是鬼扯，胡说!”

她又开始向前跑。

天光越来越亮，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在探头探脑，跃跃欲出，已经露出的几丝霞光让她看清了眼前的地面植被。各种鸟鸣已经此起彼伏，远方滚滚奔蹄声和雄狮的吼叫已经陆续传来。

栗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环境的变化，她的内心还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缠斗。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原因她跑了很久都没有感觉累。

“报应，这就是报应！我干嘛一定要听欧威的？原本只是一个小技俩，一个带着猎奇旅游的计划，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灾难！”

是的，她栗子一个原本娇贵的都市女孩子，现在独闯非洲莽荒，还要冒险逃亡，这让她如何面对？

“看来这世上只有父母兄弟姐妹才能舍死相救。”她刚跟自己说完这句话，奔跑的脚步慢下来了，她回想并琢磨着:“等等，我刚才说什么了？”

她停了下来，似有所悟:“不对，大牛不是自己的兄弟，更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他所以受伤难道不是因为救我吗？第一次是我任性，人家为救我自己受伤了；第二次也是为了救我。如果我不在这儿，凭着他的野外经验他断断不会让自己受伤，至少不会这么容易受伤，更不至于把自己跟队友联络用的对讲机弄丢了。都是我害了他!”

栗子停下脚步开始自责起来:“现在他一个人躺在山上没有任何自我救护和自卫能力。但是他死了啊！不对，不对，明明最后看他时他的眼球还在动，应该还活着!”

她扭头看了一下山上，她当然看不到大牛躺着的地方，她看到了那颗大象果树。现在这个树已经离她很远了！而她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是草没脚踝的绿草甸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跑出了很远。

“要回去吗？”她问自己，她犹豫了:“回去她也帮不了他什么，她一个弱女子没办法把他弄下山寻找救援；不回去？他是为了救我而丢掉性命，我会不会内疚一辈子？”

内疚算什么？值几个钱？问题是留在荒野的大牛肯定会死去，毒蛇猛兽会撕咬他，他最后成了一堆枯骨，而他是为了救我而遭此劫难，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爱上了我？但是我会后悔，我会后悔骗了他。

想到这里栗子不寒而栗，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不行，我得回去，也许欧威一时慌乱跑了，冷静下来他应该还会回来找我的。

她往回跑了几步，却看到了一只大鸟在离她不远处挡住了去路。

这只鸟她叫不上名字，根本没见过，野生动物园里也没见过。高高的两支大长腿，白色的羽毛，红色的头冠，威风凛凛。

它微张翅膀舞动两支长腿灵活地跳跃着，似乎在跟草甸上的什么东西搏斗。一只蛇头昂扬出来，大鸟的一只长腿迅速按住蛇头，随即鸟喙一叨就捣烂了蛇头，迅疾就把半米长的蛇吞了下去，转身腾空飞走了。它对眼前的栗子看都没看一眼，完全无视了她。

栗子吓得直拍胸脯，要不是这只大鸟这只蛇就在她回去的路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天光大亮，霞光铺满了整个草原，丘陵，大地。

还回去吗？栗子又一次犹豫了。再看四周，刚才她跑动的方向是齐腰高的茅草地，茅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窜动，方向正是她这里。

栗子大叫一声，又开始拼命向回去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片刻间，茅草丛里窜出一只白背黑腹的蜜獾。

这个动物她在电视上看见过，人称平头哥。不是善类，凶猛异常，攻击性极强。

栗子不敢懈怠，加快步伐远离它。蜜獾看看她，没理她，拐个方向跑走了。

没办法，她只能回去了，前面无路可走，谁知道茅草丛里还藏着什么？回去，至少来时方向她还算是熟悉。

此时的她已经平复下来，升起的太阳给了她一些安全感，视野开阔了，也能主动判断一些情况。

她的理智已经开始逐渐恢复，意志力开始萌生，逻辑能力也开始回归了。

“即便是自己轻装而行也未必能跑得很远，找到人更是靠运气；如果回到大象果树下，至少在贫瘠的丘陵上不会有那些猛兽，最多不过是平头哥这种小型的兽类，这些东西用火就可以驱赶了。对了，要生火，而我一直没有燃成篝火的原因是烧的仅仅是枯叶，烧完就没了，应该找木头和粗大的树枝这些东西，听说这种木材燃烧结束还能成木炭，木炭可以烤火，还能烧烤。”

她又开始跑动起来，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提到烧烤，她又哭了，哭得很伤心委屈。

“喝啤酒撸串的日子多好，为什么出来趟这浑水？挣得那些钱能换来过去的日子吗？现在我一个人在野兽出没的旷野狼狈地跑向一个将死的人，还要陪伴他。还说他？我还能撑多久呢？一个独狼出现我就交待了。。。要是我能直播就好了，点击量就来了吧！”

呜呜呜，她停下来，还自嘲了一下，掏出手机，没电没信号。

栗子先跑到大象果树下再次确认欧威在蝗虫袭击中幸存下来，然后独自跑掉了；又再次眺望并确认队长的车子不见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他来救援也应该到了，他来了吗!

“大难临头真是各自飞啊！”她感慨了一下就向大牛躺着的地方跑去，远远的她看到有几只秃鹫在大牛的上空盘旋，及近时一家猫鼬们正在大牛附近探头探脑，看见她挥舞着匕首跑来，呼啦一下跑开了；已经落在地上的两只秃鹫也扑腾起翅膀飞来起来。

“你怎么样？大牛!我回来了!”

大牛毫无反应，脸上的血污有些已经干涸被风吹落，露出下边的累累伤痕，惨不忍睹。

栗子顾不了这些，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双臂使劲，一下子就把他扶坐了起来，但是他的头颓然地歪向一边。她绕到大牛前面，双手晃动他的肩膀说:

“你听好了，大牛，你不能死了，你得陪我。刚才我离开时你眼球还动呢!你现在也要动起来，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告诉我该做什么?现在这个大野地里就咱们两个人了，你得陪我!”

大牛似乎听到了，一滴眼泪从他的一只眼角流出。栗子看到了，激动得哭了起来，带着哭腔说:“哈哈，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她用脚钩过来傍边地上大牛的很大的背包，使劲把它搬放在大牛的背后，让他椅靠。用手轻轻拂去那滴眼泪，笑中带泪地说:“你等着，我去拢草烧火!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点的火烧不起来，那是因为没有木材。我这就去找，不用担心草地上的蛇，我不怕了!”

其实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会不会有伤害的问题，极端状态下的栗子已经经历过遑夜荒野中的奔跑，现在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迸发出惊人的意志力，她的确是什么都不怕了。

她放下大牛，转身奔向大象果树，用匕首砍伐了一些树枝，还捡了一些干材，来回跑了好几趟，惊走了好多藏匿在石缝枯叶中的小动物，天上的秃鹫也飞走了。

她在大牛的面前，重新堆起一堆篝火点燃，这次火焰开始持续燃烧了。她扔下匕首高举双拳跳起来大喊:“yes!”

大牛的确没死，火堆前他还感到了温暖，又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出，同时他也感到身体突然轻了很多，感觉好像空了，好像离开了身体，飘向空中，而且还看到了自己坐在地上看着栗子在身前忙来忙去。

“能看见了吧！她真是个好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心也好，真善良!”

大牛惊奇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忙问:“谁？你是谁？”

“你自己!”

“什么?我自己?”

“是的，你自己!”

“啊！我自己听到我自己的声音，我是不是死了?”

“就算是吧！”

“什么是就算是?”

“因为你还有简单的感觉，你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你，但是你已经不能感受肉体生命的所有感知，比如力量，重量，气味，疼痛，光暗，声响，情绪，饥渴，只是还有一点点冷暖的感觉，这个感觉失去，你就挂了。”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灵魂出窍？那就是鬼了？”

“不是鬼，鬼是人类社会语境下的不可知力量，是物质的!而灵魂或者说是意识不是物质，物质世界的尺度无法衡量。”

“我不能理解!”

“你思想的本身就是一股意识流，能超越一切物质障碍，包括时空。比如，想象!物质与意识是杂糅在一起的，相互依存，这就是生命。”

“哦！那生命的终点就是两者的分离了？”

“简单的说是这样!”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看栗子，看她能不能救得了你？”

“哦。。。。。。”

恍惚中的大牛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