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城市灯火

他说东瓯又不远，明天自己就回去了，真的不需要送，况且她明天要上班。

她笑笑，抬头看天，“好多星星，明天应该有好天气！”说着，转移了话题。

分别时，他坚持送她回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除了他的两句“小心”和她的三句“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剩下的都是断断续续的沉默。是啊，十年不见的两个人，如果不能聊点过去，也不敢唐突的聊现在，还能聊什么呢？

在小区门口分别后，她几乎是跑着回家的。门一关，她在门口的换鞋凳子上呆呆地坐了好久。她的确做梦都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江冠群。QQ里闪动他头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被盗号了。可是一种巨大的惊喜还是瞬间包裹住了她，激动的她差点叫出来。当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看上去那么健健康康、玩完整整的时候，她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当年，她多担心他迈不过去那道坎。为了他，她大二过了整整一学期苦行僧的日子，多么心酸又励志。

她站起来，穿过卧室，打开落地窗的半边窗帘，推开一扇窗。16楼的风如脱缰的野马一下子灌入整个房间。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像汹涌的潮水一次次扑到巧克力色的床单上。从窗口望去，大半个城市的轮廓尽收眼底，灯火从最繁华的城市中心向四周渐渐变暗，路灯又高又亮的大环路远看如同一个光圈，圈出了这个城市的边界。环线再往外，灯火就斑斑驳驳了，不规则地点缀在黑色的广阔大地上。

她这辈子最庆幸最骄傲的事，就是买了这套38平米的小公寓。07年的时候，公司老板的熟人（估计老板投钱了）在市中心边缘开了个小楼盘。开盘前一天，老板娘叶总就在办公室里到处喊：“你们谁要买房子？”

准备结婚的老板司机小潘、离异恢复单身的女经理小方、公司销冠黄金单身汉小罗、一家三口租房子住的童姐、有闲钱给上小学儿子准备一套房子的王副总，不一会儿都集中到她办公室来了。老板娘搬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一帮人就开始在那里研究户型，算首付，问贷款。她在一边傻呆呆看着，兜里不到两万的人竟然有了强烈的买房欲望。

“叶总，最便宜的多少钱？”

“你想买？”

“我就问一下。”

“最小的单身公寓38平的，2980一平，你和小方要买，报我名字2800。”

“算了，我钱不够。”钱到用时方恨少，那一刻她恨自己不多存点钱。

“你手里有多少钱？”老板娘看似关心地问了一下她。

“我只有两三万。”虚荣心冒了一下头，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有两万。

“那也没差多少，真想买的话，公司借你。”说完，她看着众人：“你们确定买房子，公司可以预支三个月薪水。”

当时差点没把她感动哭了。其实老板娘说这话也是算计过的。王副总和小方就算缺钱也不可能问公司预支薪水，这对他们来说有点掉价，再说他们的工资都底薪加绩效，底薪跟他们的提成比，不值一提。小罗是家里独子，父亲事业单位的，不缺钱，就算缺钱也找不上她。剩下的小童是七八年的老员工，小何这孩子老实本分，预支点薪水，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

“谢谢老板娘，那我考虑一下行吗？”

“那你当然要考虑好才能买的呀！”老板娘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她顺势抱着老板娘的胳膊，撒娇一样把头凑过去，在上面轻轻贴了一下。

其实，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板娘喜欢何宵宵，特别关照她。原因是帮老板娘管小金库的三任小姑娘中，只有她三年了，每年几百万的进出，一毛钱都没管丢过。每次，老板娘几万、几十万的现金往她桌上一扔就走，没有任何手续。但她总是把收钱的时间、存银行的时间记得特别清楚，别人钱白白放她这里不害怕，她倒是常常害怕：如果老板娘给她的是十万，不小心记错了问她拿二十万怎么办。

交房款那天，楼上的出纳特地来找她，让她写一张两万元的欠条。她3200的工资，借她两万，相当于提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后面发工资出纳也没有直接扣回，而是全额打给她。不过，自觉的她，总是一发工资，留下糊口和房贷的钱后，第一时间就还上一部分。

所以住在这房子里，想起当年叶总对她的关照和支持，心中总是充满了感激。可惜，她后来上班时顺手签了一封快递，又糊里糊涂弄丢了，导致法院传票没有及时交给老板，让公司在一次民事纠纷中可能损失了十来万。除了年底扣了她相当于两个月工资的年终奖，公司方面并没有让她赔偿的意思，但过意不去的她，还是找了个借口离职了。

在城市中，漂泊的人有了房子，就有了盔甲，有了安全感。有了栖身之地，29岁，不谈恋爱不结婚又怎么样，孤独总能克服，而一个人的逍遥自在只有单身的身份才能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