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拦住洪水吗?
风暴达西,或风暴布莱恩,或风暴伊妮德,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最近的坏天气迫使近半数的英国农场主有了卖掉农场、寻找其他赚钱门路的念头。比如,去当街头公告员,或者灯夫。
现在种庄稼连喷农药都受到严格限制,所以农场上的大麦只能长到23厘米高,和皇家海军的驱逐舰差不多一个颜色。因为脱欧,英国农场主丧失了一半市场;新冠疫情暴发,晕头转向的城里人跑到农场上扯着嗓子喊“芬顿”,那是他们的狗子正追着羊到处跑,把围墙也撞得东倒西歪。
英国政府是指望不上的。他们早就告诉农场主们,今后如果还想挣钱,就别再种粮食,把农场改成生态主题乐园,吸引那些根本不感兴趣的、幻想出来的《卫报》读者的孩子来消费。
除了上述问题,还有一个因素值得注意。素食主义已经从一种仅供六年级的社会主义者们自嗨的小众行为演变成一种近乎疯狂的全国性运动—其流行程度直逼摇铃玩具和宠物石。农夫们小心伺候了一辈子奶牛,生怕它们受了委屈,而今仍然招致四面八方的谴责,因为只要他们养了牛,那便是罪孽。难怪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平均每三个星期就有一个农夫自杀。
我估计这个数字还会变得更加令人不安,因为全球变暖是当真发生着的。听起来不像坏事,毕竟谁不喜欢暖和日子呢?可轮到我们头上的,却是全国性的持续降水。冬天长达一个月无降水的纪录终于被打破,2020年二月是英国有史以来雨量最大的月份。英格兰和苏格兰某些地区一月份的降水量比往年高出了一倍。雨水给大部分人带来的只是些许烦恼,但给农民带来的却是灾难。
更糟的是,我们那些可敬的领导人为了保住城镇人口的三室一厅,竟做出了牺牲农村的抗洪决策。农场主们会得到补偿吗?哈,你估计也会笑出声。虽然就此问题也有过提案,但大体上仍然是:为了城里人的利益,农民做出巨大牺牲,而城里人又反过来指责农民卖肉,说他们不够素食主义。
有人建议我也出一份力,说我应该在流经农场的小溪上筑坝拦水,这样小溪下游人家的房子就不会被淹了。谁让我的农场就坐落在山顶上呢!身为模范市民,我去年一年都在干这件事。
我喜欢在溪流上修水坝。小时候全家到斯韦尔代尔度假,我在缪克村外的小河里一玩就是一整天。我总想用石头把河道堵上。可那么做不管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徒劳无功。
水具有不屈不挠的精神。水是终结者。它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漏洞,一旦找到,它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禁锢。溃堤往往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我做了六次努力才终于拦住一条小溪,而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买了10吨石头、14袋水泥,雇了两个人,定制了一道水闸,动用了一台挖掘机和一台大型水泵。
对付第二条小溪时,我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态度。我戴上胡佛大坝帽,化身狂战士,一通操作下来,小溪原来的面貌荡然无存,摆在眼前的是一幅全新景象。倘若萨姆·门德斯想拍部《1918》,倒可以把这里当作取景地。我创造了高大的陡坡,放倒了一棵棵大树,空气中弥漫着柴油机的烟雾,液压传动轴锵锵的声音就是在和大自然作战。最终我挖出了一个长约21米、宽9米左右的小湖。我对自己的成就感到无比骄傲,因为在屋里敲键盘可敲不出一湖水。
然而其实还是我考虑不周了,因为牛津郡如今俨然是一个巨型的建筑工地。25年前我刚搬到这里时,前往高速公路的那半小时车程,道路两旁风景秀丽、绿草如茵,地上满是落叶。而今感觉像来到了萨里郡。每个村落都被新建的房屋包围着,牛津城几乎比洛杉矶还要大。
我们不妨算一笔账。一月份,牛津郡降雨量约为5.6厘米。假如你家房顶长15米、宽6米,那表示它一共接了大约5200升雨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而按照规划,未来几年城市周边还将建造2.8万栋新房屋。这意味着每年将有13.6亿升(约136万吨)本该直接渗入地表的雨水,却由房顶收集,经排水槽倾泻进下水道,最终排入河流。这么庞大的水量,像一头头难以驯服的狂暴巨兽,很难想象会给河道造成怎样前所未有的压力。
别忘了,除了屋顶,我们还有那么多新修的车道公路以及地面经过铺装的花园需要考虑。随着全国降雨量的增加,我们很快就将面临雨水无处可排的境地。
这种效应在我的农场上已经初现端倪。最近我新修了一栋12米宽、24米长的谷仓。谷仓前是一个水泥硬化过的院子。看着挺漂亮,可到了一月份,将有1.36万升本该渗入地下的雨水会经排水系统直接汇入农场上的小溪。
前几天我做了个流量试验,结果令我大为震惊。夏季时,一条小溪每天的水流量竟有200万升。而上周测得的结果是这个数值的5倍。
一般情况下,我的农场上大约有15处小泉眼,而今却变成了一个大的。地面上几乎每一个缝隙都在往外渗水。其效果在新挖的那处池塘里表现得尤为明显。那根直径10厘米的排水管已经无法满足需要。水位不断上涨,直到冲破堤岸。可惜了我的鳟鱼,随波逐流而去。所以,此刻若有牛津的读者看到这里,下周要是有条鳟鱼游进了你家客厅,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最近我思考了一些事情,或许在这段绝望的日子里能给广大农场主和土地所有人带来些帮助。英国在治水抗洪方面向来无能。我们生活的这个国度,是全世界降雨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可奇怪的是,只要连续两天不下雨,政府就开始号召我们节约用水,比如洗澡的时候和朋友一起,也不要用软管浇菜浇花。这可能和我们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某些举措有关。当时政府把所有的水库都修到了北方,因为想着会有很多人到北方工作,但结果是人们都跑到了南方,而南方几乎没什么水库。
所以,干脆咱们建水库得了。政府不让我们种庄稼,全国的素食主义者们希望咱们的奶牛也能像它们那些在塞伦盖蒂平原上闲庭信步的非洲表亲一样自由自在,那我们还种什么地养什么牛?都到山谷里筑坝拦水吧。冬天我们就把水库租给那些蠢蛋野泳爱好者。夏天卖给园艺师和需要经常洗澡的人。所有人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