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恐怖堡的继承人
第六十九章恐怖堡的继承人
哀泣河被古老的丘陵在入海口几十里格的地方一分为二,造成这一结果的是广阔的河心区,人们经常传言,在那里栖息着美貌的半人半鱼的妖魔,它们会将黑夜仍不返回的渔民拖拽上岸,用来繁殖后代。
传闻很有影响力,经常会有冲动的年轻人离开家,乘着小船在夜间游荡在河心洲中等待妖魔的临幸。
虚无缥缈的传言被公爵知道后下令禁止传播。
事实上,那里汇聚的,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农民和犯了罪的强盗,里克波顿曾随军作为一名小战士登上这片不大不小的河心洲,扫荡他们一直在追踪的土匪。
他在河心洲上没有见到土匪,真正的土匪早在他们的大军登上岸时,便乘着小舟在灰雾中向南方的沼泽地的芦苇荡败走撤退,最勇敢的勇士也不敢深入追击。
河心洲中留下的大部分都是衣衫不整的农民和农妇,他们在洲上养着一些瘦弱的山羊和吵闹的鸭子,等到他带领的一小群追兵撤退并重新登上河心洲的时候,这些农民和农妇已被军官吊死在古橡树上了,他们脸上全都带着惊恐和无助的表情。
“他们竟然在波顿大人的领地上牧羊!”罗嘉尔波顿看到他后转身瞧着橡树的图案对他道,“这帮愚民在学森林之子,给橡树刻上人脸。他们把自己当做了领主嘞!妈的。”
“把自己当作领主。”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是对着他说的,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继承人,但就亲缘来说,他自然也是理论中的一员,被罗嘉尔敌视也很正常。
他记得这句话,也记得树上的深刻的表情。
如果不看橡树的叶子,这便是一颗心树。里克波顿知道,南方很多家族,甚至君临城,因为找不到鱼梁木便选择用橡木来替代心树。他不知道这种刻画是否也一样能够起到心树的作用,或许有用的不是树种,而是上面的脸。
那棵橡木上刻画的形象与波顿家那棵心树上的脸差不了多少,只是更显愁苦,与被罗嘉尔吊死的农妇们一个样。
“波顿大人没有把河心洲封给任何人。”里克波顿回答,他们不该在没有公爵大人的允许下擅自行动,里克波顿知道公爵大人对这片区域的重视,但他说不出他们罪有应得的话来。
罗嘉尔波顿也知道。
罗嘉尔波顿是拉夫德波顿子爵的儿子,同时也是羊头岭的继承人,在波顿大人确立他为继承人前,罗嘉尔是最有可能被定为公爵继承人的人。
“河心洲连同旁边的谷地原本都属于卢瑟亚家族,可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泛滥的哀泣河河水会越过天然的堤道,倾泻进入谷地,让他们家族一夜之间遭受灭顶之灾。”
被洪水消灭的家族,整个北境只此一家,里克波顿太知道这个故事了。
“传说泛滥的洪水冲垮了他们建立在崖壁上的城堡。”里克波顿记得自己如此回应,“可惜了,洪水太大,岩石也禁不起浸泡,整个落入奔流的洪水中。”卢瑟亚家族为波顿家族扼守从谷地东边进入领地的门户,他们没有等到来自东边的敌人,却迎来了西边的洪水。
“你说错了,”罗嘉尔这么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哦,卢瑟亚家族毁灭,这块子爵领地没有继承人,按照王国的法律,它应该属于史塔克,而非波顿。根据波顿家族的记录,”他刻意突出这几个字,“史塔克家族派人来查看后,对这块泛滥洪水的土地没有表现出一丝兴趣,但也没有明确放弃,”里克波顿记得他脸上带着的嘲讽笑意,“所以,我们这是为史塔克吊死这些人嘞!”
里克波顿只有报以微笑,卢瑟亚家族和罗嘉尔的话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才是波顿大人确立的继承人,如果狼女南下夺取孪河城后杀了公爵大人的新夫人,那么公爵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年幼的嫡子来与自己竞争。
那位多米利克波顿死了之后,在争取继承人身份上,他的对手只剩下少数几个,比如罗嘉尔波顿等与里克波顿血脉相近的曾祖父所留的几只血脉,当然还包括传言中公爵大人的私生子,不过那只是传言而已。
传言中,那位私生子邪恶而狠毒,就连多米利克之死也是那位私生子的杰作,但那毕竟是传言,实际上,里克波顿猜测,那多半是罗嘉尔的杰作。
他曾见过多米利克,那位真正的继承人实在自信或自大,还带着一丝奇怪的天真……他原以为可以在这位多米利克手下做事。
无论如何,多米利克死后很久一段时间,公爵大人都没有指明继承人,在人们看来,他还未能走出嫡子逝去的痛苦之中。当艾德大人被投入监狱,少狼主举兵,波顿大人需要跟随南下之时,他似乎才下定决心选择一位继承人。
他就是那个时候被正式确立为继承人的。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运。无论权势、亲族还是血缘亲疏,与其他人相比,他都不占优,比那位罗嘉尔更是远远不如,但公爵大人还是选择了他。
“我需要一个坚韧的男孩,”公爵大人在庆祝的晚宴上将他单独留了下来,“一个沉默而内敛的,像我一样。”他记得公爵声音,那是舒缓的又极其理智的,某个瞬间,他觉得那实际就是他的父亲,“多米利克死后,我有足够的时间观察,我相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了让你放心,我会说明理由:没有教头、没有父母教育,你学会了骑射——这在北境也不算多么了不起,而且还是野蛮的那种,但人人都是从野蛮开始,而且真正的战场上也不需要优雅——但你还是抓住了机会……”
“这是维扬爵士……”
“维扬爵士还教了很多其他人,但他们没有认真去学,或许,对其他孩子来说,他教授得太无用了,这要么是他们骄傲,要么是无知,你要明白,决定家族盛衰的始终是人,我相信,我不需要骄傲或者无知的继承人,骄傲和无知是家主的大忌。”
他喜爱维扬爵士,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他一样能够上战场取得荣誉,因此,他愿意抓住每个机会学习,可他注意到了,公爵用的词汇依然是“野蛮的”,这不是符合他期待的形容词,他甚至以为自己的骑术和任何领主的继承人都不相上下。
“还有其他理由。父母、学士以及其他有学识的人的教育很重要,我知道,可你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也不可能有单独的学士来指导你,但你还学会了阅读和拼写……”
他的阅读和拼写能力还很低,他的剑术和军阵指挥能力仍然不强,但他不想打断公爵。人生的际遇很重要,他的学习经历既有赖于他的主动,也同样依赖于他的姓氏。
“一个北境的孩子学习骑射,这很简单,只要有一匹劣马就行,但没有人管教的情况下还学习阅读和拼写,这便有所不同。”
“我的伯父……”
“我知道你的伯父,”公爵打断了他,“他是我的远房堂兄,我对他了如指掌,所以我知道他是个酒鬼,他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她闹出了很多喧嚣,若不是因为他姓波顿,或许我会帮他剥了他夫人的皮——何况管理自己的弟弟的儿子?”
里克波顿承认伯父的管理并不严格,也了解婶娘的荒唐。
“学习阅读和拼写没有乐趣可言,对于孩子来说更是如此,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坚持下去的。但不管如何,这都很难得。”
公爵的夸奖没能让他心花怒放,被人夸奖总让他惴惴不安。
“学士说,想要成为骑士,学会阅读和拼写是最基础的东西,比学会骑马持枪更重要。”他羞涩地说,“我曾想做个骑士。”
这句话让公爵笑了。
“命运像条曲线,总不会如人心意。相比骑士而言,你更可能做个领主,或许还是个大领主。做一个领主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难,”他感觉到公爵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比如礼仪、指挥能力,在这方面,有很多人会比你优秀,但事实上,这些东西的价值有限,尤其当你的身份比他们都高的时候,更何况,你还有时间学习。我离开后,哈姆学士、穆雷教头会协助你管理领地,另外,汉克斯、里奥、安格等守卫也会协助你、按照你的命令行事,如果我从南方回不来,你就是波顿家族的族长,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管理领地。”公爵扯长了嘴角,露出了落寞的笑容,里克波顿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我希望,这些谈话能够给你增加一点信心。”
“我会的。”他回答,但这没有触碰到波顿大人的思虑之处。“你缺乏信心,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他问为什么,但公爵伸手阻止了他的问话。
寒风呼啸,顺着原野和哀泣河簌簌而过,这片河心洲将来都是他的领地,如果顺利,整个北境也都将是他的领地。
河心洲在更古老的时候是顺着哀泣河方向延伸的长丘陵,自从港口被阻塞以后,水流渐渐在上游越过了原本的堤道,顺着丘陵的南方延伸,夺取了丘陵南侧的谷道,渐渐形成了新的哀泣河,两条哀泣河在接近入海口数十里格的位置重新汇合,一起将孤山和沿途汇聚的河水带入冰冷的大海。
河道在持续疏浚,但分流的上下两条河道让整个入海口管理变得艰难。
哀泣河南岸是绵延无际的滩涂和沼泽湿地,任何入港的商船都不会停泊在南岸,而一旦港口的贸易变得频繁,那么南岸可能就将是海盗的乐园。
他知道波顿大人的规划。其中一种是完全恢复古时的哀泣河道,那意味着彻底封死南边的河道,让哀泣河的河水重新按照古哀泣河的河道进入大海,可经过近千年的淤积,想要让北哀泣河的河道承受整条哀泣河河水,就必须将上千年沉淀下来的泥土重新挖掘出来,这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如果勉强,到了夏季,洪水势必肆虐北岸,淹没港口;另一种是将港口从入海口的位置向后撤几十里格,在哀泣河分叉前的位置设置港口城镇,可后撤则意味着,东边入侵的敌人将可以在入海口的位置登陆,而后迅速沿着陆地转移到内陆,而港口将起不到防御的作用。
或许,需要在上下两地同时建港,这是波顿港建设的难题。但今天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解决难题,而是为了迎接即将登陆的盟军。
他们已经在入海口的位置搭建了粗略的停靠港,感谢他们不断疏浚河道,登陆的海船还能够在岸旁勉强停靠,而如果是大点的海船,则需要顺着南哀泣河溯流而上,在分流的位置之前的河岸边登陆。
北岸的河流沿岸上已经停靠满了海船,船帆的顶部挂着各色旗帜,那些众人皆知的旗帜。
士兵们踩着吱吱扭扭的木板从起伏不定的船板上踏上泥泞的道路,而后在荒原后踢踏着规律的节奏列阵,根据引导的士兵递交的不同颜色的木质牌,选择已经为他们搭建好的营地。只有波顿的军队可以做到令行禁止。
提利尔和兰尼斯特的军队呼喊叫闹之声仍不绝于耳,里克波顿觉得天气还不够寒冷,没有把他们多余的精力带走。
他没有精力去约束这群骄傲的士兵,也许今晚的气温就会让他们老实一些。
里克波顿带着近千农夫搬运物资,将船上的物资一点点抬上岸边临时搭建的仓库,而后再搬入稍远处的军营。除了农夫,他还带着近千士兵在维持纪律。
管理起一百人他已经觉得头疼,可他现在几乎要协调安排近万人的衣食住行,他庆幸此时波顿大人不在,否则,公爵大人看到他的工作成果一定不会满意,可无论如何,他已经竭尽全力。
即使如此,眼前的一切与整齐秩序没有任何关联,喧闹和吵闹之声不绝于耳,好在他没有听到刀兵搏杀的声音,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也不想在迎接贵客的时候,让刀兵染血。
他并不惧怕染血,血是波顿原本的颜色。
他不能用血来解决周边发生的一切问题,而有些问题实在超出意料。
事实往往和期望不同。
他没有想到先登陆北境的士兵以狮子和玫瑰家为多,因此,临时将靠近港口原准备安排给佛雷与波顿家的营地转安排给了玫瑰和狮子,但士兵们忘记撤下佛雷的旗帜,这让提利尔和兰尼斯特的军官以及已经开始清理场地的佛雷家的士兵大为不满。小小插曲让心情不好的军官们咒骂着他。
或许他该为此道歉,但他是公爵的继承人,绝不会向他们中任何人低头示弱,更何况,他觉得无心之失,事后已经做了充分的弥补。
军营出现的问题只是一丁点小事。
他们在临时的港口上搭建起了吊送货物的简易吊塔,但显然因为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导致吊塔在吊运粮草的时候倾覆,吊塔重重地砸向了岸边的船只,几个兰尼斯特的倒霉蛋最终没有死在北方的土地上,而是死在了远征的船上。
指挥官乔治马尔布兰愤怒地逮捕了操作吊塔的农夫,将他们剥了个精光后带到了他的面前,要求他施加惩罚。
乔治马尔布兰有着西境人典型的金黄色头发,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传奇骑士,但愤怒的样子打破了这个印象。
“爵士您需要什么惩罚呢?”里克波顿询问。
厘清责任是领导者的重要职责,吊塔倾覆显然是有多方原因共同导致,这些操作者是其中最无辜那群人,但乔治马尔布兰不可能知道是哪些工匠制造了吊塔。
“绞死、砍头或者砸死,”他恶狠狠道,“或者就用波顿家的方法,剥皮。”
“北境已经禁止剥皮。”他知道失误和意外的区别,超出限度的惩罚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我相信爵士您绝对不会喜欢那种惨叫。”
北境确实已经禁止剥皮,但波顿家族的一些人并不排斥,总会偷偷发扬家族的作风。他曾见过,但一点也不喜欢。
他最终用金钱抚平了不满,留下了感激涕零的农夫。
他该感谢农夫才是。
没有这些农夫,他没法在几个月内,为登陆的大军建起十座大营。两个主要登陆口处各建有五座,分别为四支主要军队以及他们所带回来的粮草准备的。
在入海口的位置,佛雷和波顿的营地较为靠近港口,提利尔和兰尼斯特的则远离港口,如今虽然进行了调换,但中间的一座存放军需的大营却没有变化,它的四个犄角分别指向四座军营,以便于向大军持续提供补给。
虽然只是临时营地,但建立起来一点也不简单,至少里克波顿从未想过,万人大军的临时营地可以如此巨大,他觉得,即使乘马,也需要半天才能完成绕营一圈,更何况,大营还要建得如此繁复。
这只是事变以后建设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建设围绕在白刃河沿岸,以及恐怖堡周边的碉堡。
周边的碉堡是为了防止骑兵长驱直入而设立起来,如今空空如也,他曾去检查过,一个个安静得像是长在土地上的石像鬼,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后,它们也将像眼前的港口一样变得喧闹。
在这片搭建起来的临时港口,人声马嘶不绝于耳,自从它毁灭以来,这或许都是第一次。他一时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一处军事港口最好不要这么乱哄哄,史塔克的大军也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突袭。
应该不会。
“兰尼斯特和提利尔也不过如此!”里奥副队长跟随在他身边,目光冷静地看着散乱的两家军队在荒原上无精打采地行进,反观少量打着黑底餐刀旗的罗尔科家族的士兵则步履整齐,号声响亮,里奥副队长显然是把两个家族的军队与罗尔科家族士兵对比了起来。
“罗尔科的士兵是回家,士气自然不同。”和其他波顿士兵一样,他们离开北方已接近两年,若是踏上这块土地没有一点激情,那里克波顿则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北方人。
“要我看,是因为他们懂得什么叫剥皮。”里奥骑在战马上远望向大海,等待海上那艘名叫“金色山丘号”的巨舰入港。
入海口的位置只能勉强辟出一块能够让如此巨舰停泊的泊位,如果信息没错,在这艘舰上的将是提利尔和兰尼斯特的主要军官,但实际上,为了避免意外,军队的正副职绝不会乘在同一艘船上。早在昨天,马切斯罗宛爵士和乔治马尔布兰爵士便已抵达并登陆,但马切斯罗宛爵士本人带着对周遭一切都饱含鄙视的态度,让人极难接近,其本人也没有准备迎接即将抵达的队长盖略特提利尔爵士,因此今日迎接的时候,里克波顿也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他。
接待重要的盟友,这是继承人的责任,实际上,他更想将这里的任务交给穆雷教头和汉克斯队长,自己带着剩余的军官和护卫视察白刃河沿岸的防御。
在所有军队集结之前,防御才是他们的主要战略,即使在知道狼女已经率领史塔克的主要骑兵部队南下——事实上那是个好机会,可除了他,波顿家族的学士、军官以及波顿近亲权贵们没有人同意改变战略,由防御转为积极进攻。他们担心那只是狼女的花招,事实上,南下途中,狼女已经击破了达斯丁和波顿从卡林湾退回的部分联军,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狼女的目标是南下而不是渡河扫荡波顿的领地或者施压威胁曼德勒。
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他们失去了进攻的机会,白刃河西岸的防御逐渐建立,随后传来的消息是狼女攻陷孪河城、攻陷海疆城、在奔流城下摧毁兰尼斯特和河间地联军,这些消息让支持波顿的领主贵族们之间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气氛。
他觉得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该行动一番,以振作士气,团结盟友。
他再次提议率领军队偷袭白刃河西岸的渡口城砦,尽可能在白刃河西边打下一颗钉子,可他在议事厅处得到的答复不过是“史塔克不会允许白刃河西边有钉子,也没有人愿意在河西做钉子。”
不是没有人愿意做钉子,而是没有人真的把他当成公爵的继承人,他意识到。
没有议事厅重臣的附署,他连一名士兵都调动不了,波顿的士兵属于公爵大人,属于他手下的军官和广大的领主们。如果他是公爵大人的嫡子,或许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但想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进攻临冬城,士兵们会兴奋一点,因为那意味着为狼女的财富而战,可进攻一座西岸的防守城寨,还要树立起来当做史塔克的靶子,自然没有什么动力。更何况,公爵大人已经定策,没必要冒着被责难的风险。”汉克斯队长也不支持他,“您是公爵大人指定的继承人,没必要刻意表现什么,如果您想让公爵大人喜欢,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他明白道理,但不认同。公爵的事情、公爵的目的不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目的?
他在海岸边已经等待那艘座舰三天,三天后,“金色山丘号”才从远海慢慢出现,而直到他看到上面高高挂起的四面不同旗帜,里克波顿才确信他要接待的目标出现。
这种接待任务理应属于继承人,可这种接待任务也是他最不擅长的。他向学士推脱过,可学士向他说明了这个道理,并以勇气来激励他,这实在让他丧气。
他觉得,继承人负责接待应该是在家主本人也在的时候才能生效,而如果家主不在,那么作为继承人他就该在城堡中等待客人,而安排其他尊贵的人选负责接待,比如叶溪河子爵巴尔塔萨波顿。可惜,等到他想到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从城堡出发了,而他绝对不想因为这点理由返回再与学士理论。
随着大船逐渐靠近,他有些紧张起来。该向他们说什么呢?
向他们介绍北境美好的风光?
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古怪的巨木,萧瑟荒凉的气息或许能够流淌到海峡对面的布拉佛斯;他用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会喜欢巨大的岩石地基么?也许他们能够通过地基看到远古时期波顿港的伟大盛况。可惜了,枯黄坚硬的荆棘木从粗厚的地基缝隙伸张而出,在寒风的吹拂下四处摇摆。废墟就是废墟啊!
碎石块随意地仰倒在地面上,倒伏的黑色杂草在脚下腐烂,混合着一点残留的冰雪,也许,在夏天它们会恢复伟力,从石头的缝隙中重新生长而出,但现在……
如果登岸的贵客生活在城中,一定会感受到这里的粗犷;如果他们生活在乡下,一定能感受到这里的破败。
他真希望此时能降下大雪,将入目的一切疮痍覆盖,客人只需要看到北境冰雪飘飞、彻骨严寒的一面即可。可是除了前些时候下起的一场小雪外,再没有什么雪。气温日渐寒冷,象征着冬季到来的白鸦已经飞过城堡,把南方学士们计量出来的可笑消息传达。
南方的消息日渐贫乏,偶尔听到的也是一个个坏消息,有一些他还不确定是否能向即将迎接的军官们透露。
从孪河城到泰温公爵被刺,乃至于重要的盟友,在溪流地的莱斯威尔家族覆灭,种种情况似乎都在不经意之间就发生了,而他的议事厅仍然紧紧守卫着波顿大人为他们设下的牢笼,并且日渐紧缚。
那也是他的牢笼。
岸边的士兵不断打着旗语,巨舰在众人欢呼声中逐渐靠向码头,桨手赤裸着上身,唱着整齐划一的节奏滑动船桨,让大船缓缓靠近。
里克波顿抬头,四张大旗在船头上猎猎作响。最高处的是属于雄鹿家族的王家战旗,上面一半刻画着顶着王冠的雄鹿,一半是人立的怒吼雄狮,旗帜足够一张床单那么大,高高飘扬。
其下的并列排成一排的三个家族的旗帜。
“剥皮人旗与其他两位公爵的旗帜齐平哦。”里奥副队长露出微笑,对着他低语,“为了这一天,我们可做了不少事。”
里克波顿不准备理他,等到巨舰停稳后,他往后瞧了一眼,伸起了手。
这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四名仆人一起将地毯抬了过来,两人收放,红色的地毯顺着一点垫平的坡度不急不缓地滚落下去,最后一点刚好落入海水。
里克波顿下马,等待在红地毯上,两名侍从已经领着健马等待在红地毯的尽头。
战号这个时候奏响,他感觉到呜咽低沉的号角声已经穿透他的身体,向着宽广的海洋散射而去,再传遍废墟般的港口。
数百跟在身后的军士们在这个时候一起唱起军歌,欢迎登陆的盟友。
“我们的祖先,曾出卖一切,只为换回长矛;
我们的先辈,曾抛弃一切,只为穿上坚甲。
他们手持长矛、腰胯刃刀,身穿坚甲、挥舞牌盾,
他们斩杀野蛮的狂徒、断首傲慢的贼酋;
他们步履坚硬,他们步伐稳重,
他们踏过无情的冰雪,他们踏过敌人的尸首,
他们如此勇敢,如此无畏。
我们的祖先,曾出卖一切,踏足陌生的土地,努力清理庄园;
我们的先辈,曾抛弃一切,登上狂涌的波涛,努力换回金银。
他们手持弓箭、脚踏弩床,身抵波涛、手拍巨浪,
他们擒获卑鄙的盗贼、撕裂凶狠的匪徒;
他们步履轻盈,他们步伐灵活,
他们穿过幽深的山谷,他们越过群狼的密林,
他们如此伟大,他们如此荣耀。”
他再次扫过眼前所见的一切,感觉再也不复以前的破败和粗犷,倒像是恢宏和无限热血都曾滚过的古战场,一时心潮澎湃,竟有些想要长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