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物外心自闲——入云龙公孙胜
入云龙公孙胜是梁山位列第四的高层人物,却常常让人感到他是一个影影绰绰的人物,这情景就像他的号:“入云龙”——在云中时隐时现的龙。他始终与水泊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他的身居高位估计首先因为他是最早追随晁天王参与智取生辰纲重大事件的人员之一,即“七星聚义”之一星。其次,他是身怀异术之人,在梁山队伍有那么几次面临身怀法术或魔术的人物的挑战,处于窘境中时,都是凭借公孙之术制御异类,使梁山立于不败之地,在那种时候,入云龙的功勋卓然凸现,无人堪与比肩。金圣叹说:“《水浒传》不说鬼神怪异之事,是他气力过人处,《西游记》每到弄不来时,便是南海观音救了。”金圣叹似乎没注意到入云龙,我每感《水浒传》也有弄不来时,那时便是入云龙救了,也正因此,入云龙总显得有点缥缈,有点玄虚。不过不奇怪,一清道人本是个方外人物,他实际上不属于梁山,是个生活在别处的人物。
公孙属梁山元老级人物,小说中亮相甚早,时晁盖已从赤发鬼刘唐处得知生辰纲信息,智多星吴用已说动了阮氏三兄弟入伙,拉起了一个劫纲特别行动队,公孙也是来报生辰纲信息的,于是成了聚义的“七星”之一。但整个劫纲计划是吴用运筹的结果,公孙在此中似未见丝毫特异之处。因此对他出场时“为因学得一家道术,亦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的自我介绍颇感纳闷,既有偌大本事,为什么不抖出来亮亮相?
在小说十九回,劫纲事发,何涛率官兵追赶晁盖等人至石碣村芦苇荡中时,公孙先生手持宝剑表演了一回祭风的法术,唤来神风,火烧芦荡,大败官兵,那情景有点类似诸葛孔明火烧赤壁的模仿秀。公孙的“呼风唤雨”的本领来得有点突兀。
此后,在林冲火并王伦,晁盖梁山小夺泊的过程中,公孙先生又身影模糊起来,直至宋江上山与宋太公父子团聚之日引动公孙先生对蓟州家乡老母与恩师罗真人的思念,于是乞假三五月还乡省亲。晁盖嘱他:“百日之外,专望鹤驾降临,切不可爽约。”这“不可爽约”之嘱似有疑公孙一去不返的预感。公孙先生当即作出承诺,参过本师,安顿老母之后即还。但结果却是一去便杳如黄鹤,直至后来宋江等人在高唐州与高廉对阵,连连受挫之际,吴用才想起归乡的公孙先生,让戴宗、李逵去蓟州寻访。戴、李费尽周折方把公孙请回,合理的解释应是公孙先生当初乞假回乡,本就没打算回来,省亲只是个借口。
也许公孙先生当初参与劫纲,只是一种少年轻狂的举动,找个乐子解解闷。因为劫纲本身兵不血刃,未开杀戒,只是掠取贪官的不义之财,对于一清先生也算不得犯太大的戒,未想到事发后还得上梁山为盗,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本以为将杨志麻翻,推着小车下黄泥冈时游戏已经结束了,岂料误落尘网中,他还得陪着玩下去,一清先生就感觉无趣了,宋江是玩权术的,吴用是玩谋术的,他一清先生是玩法术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当然是玩不长的。梁山不是久留之地,他心向往之的是“山在虚无缥缈间”的仙境,只有在那云深不知处的方外之地他才能寻到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自由感觉,当然一有机会,他便会借故离开梁山。
对于晁盖、宋江来讲,实际上也明白一清先生并不是同志,且知道小庙留不得真神,公孙先生既有去意,是留不住的,只得客客气气听其来去自便。只要山寨有难,公孙先生肯一施援手便万幸了。
而吴用先生虽然智谋多多,但于法术却是门外汉,他与公孙先生同为军师,也真有瑜亮共处的尴尬,所以公孙先生云游在外,偶尔回来客串一下,于彼此都合宜。
如此,公孙先生与山寨之若即若离倒真是一个最自然也最合适的关系了。
公孙的道号是一清,而其在天罡中的星名为“天闲”。“清”“闲”表明了他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本性。他下山时晁盖曾赠以金银资财,但一清先生只取盘缠而不愿接受更多的赠予。
在被动地参与的一些军事活动中,公孙先生未见特异表现,仔细想来,这是他低调做人的一种表现。试想,在与对方那些持冷兵器作战的人较量中,他时不时祭起松纹古定剑、念念有词地作法,喝声“疾”,唤来风雨,飞沙走石,播土扬尘,置对方于无可招架之地,那不也有点“胜之不武”的味道吗?公孙先生当然不屑于高射炮打蚊子的玩法。
在公孙先生的行状中,除了与高廉斗法,使对方从云中坠下,被插翅虎雷横挥做两段外,一般他都是与人为善,将对方降伏后收为弟子,给予重新做人的机会。
小说第六十回“公孙胜芒砀山降魔”中所降之魔乃混世魔王樊瑞,后来名列地煞,梁山英雄谱上有其名位。
第九十六回“入云龙兵围百谷岭”中降伏的乔道清,亦拜公孙为师,公孙在收降乔道清时的一番点悟之训颇能启人视听:“足下这法,上等不比诸佛菩萨,累劫修来,证入虚空三昧,自在神通;中等不比蓬莱三十六洞真仙,准几十年抽添水火,换髓移筋,方得超形度世,游戏造化。你不过凭着符咒,袭取一时,盗窃天地之精英,假借鬼神之运用,在佛家谓之金刚禅邪法,在仙家谓之幻术,若认此法便可超凡入圣,岂非毫厘千里之谬!”此番高论足见公孙先生已非昔日黄泥冈上游戏人生的道行尚浅的毛头小伙了。
此后,公孙先生又曾破田虎手下马灵的金砖法,顺便也收之为弟子。
在为宋江数度排难解忧之后,公孙先生漂亮地向梁山致词告别:“向日本师罗真人嘱咐小道,令送兄长还京之后,便回山中,今日兄长功成名遂,贫道就今拜别仁兄,辞别众位,便归山中……”
宋江当然不敢翻悔。
于是,一清道人便挥一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
这就是入云龙。云游四海方是他的归宿。人谓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公孙先生则是名列天罡,心在方外。他本不是梁山中人么!
在读着《水浒》中公孙胜的传奇时,每每会浮现一个念头,这入云龙不该随晁天王去劫生辰纲,他本该与哪吒三太子的父亲托塔天王为伴,他似乎应该是《封神榜》或《西游记》中的人物,怎么闯到《水浒》中来了呢?这会不会是一个剪辑错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