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情绪障碍的妈妈
原本头部早该转向的胎儿,都十个月了还是没动静,我无论再怎么按照医生的指导竭尽全力运动,直到最后一次产检,宝宝的胎位也没有转正。最终,我只能以剖宫产分娩。这十个月来,我因为孕吐吃了不少苦头,世界上所有的气味都让我想吐,而房间竟然是恶心异味的罪魁祸首。我只吃得下冰箱里的冰块,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我的脸已经不是产妇的脸,而是面如死灰、得了不治之症的患者的脸。这真的十分痛苦。
我希望生下孩子后的自己能像找回了被樵夫抢走的衣服的仙女一样,马上飞走。凌晨,我突然肚子痛,因为不确定是不是阵痛,所以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决定立刻手术。我引颈期盼的手术比预定日期提前了十天。我感觉自己的眼睛才闭上一会儿,再睁开就看到老公的脸,以及一个在旁边哭个不停的脸红通通的宝宝。
生育真的是值得祝福且高兴的事吗?这一切让我感到困惑。我仿佛做了一整夜噩梦,好不容易才醒来。
我在娘家养好身体回到家,开始正式喂夜奶后,发现身体出现了异常。我不分昼夜地抱着孩子在房间里忙碌了一个多月,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瞬间涌上全身的热感,即使在严寒的天气外出,我还是热到难以忍受,甚至觉得袜子都很碍事。当我喂奶时,汗不断滴在地上。我筋疲力尽,但我觉得单纯是因为流了太多汗,所以没想过要去医院检查。事实上,当时比去医院更紧急的是拯救我的睡眠。
女儿似乎故意不让我有空闲时间担心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哭闹。如果我想趁孩子哭累睡着的空档小睡一会儿,原本忘却的瘙痒症就会袭来,甚至让我抓到皮肤流血,因此我根本睡不着。我越来越瘦,手也抖得厉害,有一次我差点儿把孩子摔在地上,这之后我决定去医院看医生。
“甲状腺功能亢进。”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病名,医生不以为意地说这是一种轻微疾病,只需服用三四个月的药,就会恢复正常。
医生表示吃了药之后,我的手就不会再抖,也不会全身瘙痒,但我遵医嘱用药之后,却没有像医生说的那样好起来,反而随着时间流逝,甲状腺结节像葡萄一样越来越多,最终变成长时间威胁我的甲状腺癌。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如此严重的疾病。
二十多年对抗疾病的生活也悄然改变了我的个性。在生病之前,我虽然不是天性温和的人,但也不是一天心情上上下下至少十二次的、情绪反复无常的人。然而,我当时心情震荡的程度已经到了家人和身边的朋友都对我感到厌烦的地步。这样的神经质不知不觉持续到现在。
如果我每天不放声大哭至少一次,就会觉得烦躁且生气。于是我成了一个每天和孩子一起哭的妈妈。这些精神病症原封不动地传递到了出生不到一年、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虽然甲状腺功能亢进和产后抑郁症同时出现,但我并没有察觉到心理的疾病。那时,我应该先求助心理医生,让身心都恢复正常才对。因为我和老公的无知,让孩子在恶劣的养育环境中长大。孩子的爸爸是个连普通常识都没有的人,妈妈则整日像快发疯似的发脾气。
“没有因就没有果”,这句话是真理。女儿得抑郁症后,我每天都很努力找原因,这总会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那段总是哭闹、发脾气,如同地狱般的日子。
最终身心俱疲的我,导致没有任何过错的女儿也患了病。甚至我也不知女儿何时得了抑郁症,丝毫未察觉病症悄悄伴随着她发展。我是一个既疏忽自己,也对女儿的情绪变化反应迟钝的母亲。我自以为克服了大大小小的困难,能做到这种程度,算是把女儿养得不错了。直到她的“伤口”发炎,“脓液”流出,“病原体”完全暴露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无知,并因为时已晚感到万分后悔和自责。我应该在之前就扼杀掉无止境的自满和独善其身的想法。
于是我谨慎地将深埋心中的情绪挖掘出来,拂去灰尘,并将这些情绪分为该永远去除的,以及需要抚慰并拥抱的。为了帮助因抑郁症陷入痛苦的女儿,我必须做好我该做的事,我没有时间和她一起受挫和抑郁。我开始积极地审视内心的伤痛,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伤痕比我预期的还要狰狞。
我常常觉得老公无可救药,对他的埋怨和厌恶情绪也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女儿,老公则死不悔改地、狠毒地回击,每天都恶毒地对我咆哮,我们对彼此的憎恶充满了整个家。谴责、埋怨、憎恨的情绪具有很强的感染力,这些情绪被我最亲近、最爱的孩子转化成抑郁和痛苦。
笼罩女儿的抑郁,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比女儿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