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一站
半夜里,警局里值班的民警,正挨个给众人做着笔录:“姓名,年龄,籍贯,职业……”
角落里,几个小流氓身上均受了伤。有的嘴里打落了一个牙齿;有的鼻子嘴唇都打破了,有的眼睛肿了一圈,如同熊猫一样,有的躺在地上,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叫唤。
而这边,钱伯仁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轻微伤。其中程光明稍微重一些,脸上挨了一拳,显得有些肿。而钱伯仁和程革则无大碍,只有身上挨了几拳,有些隐隐的痛。
几个小流氓竟然还在出言不逊,叫嚣他们公安局里有人,其中一人说着:“你看看,把我们几个打成这个样子,你今天不赔个10万8万的,别想走!”
程革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一笑,动动手指,发着微信。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呼啸而来的声音,皮鞋声踩踏着地面,咚咚作响。
车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地的公安局长方雄。看到领导闻讯赶来,值班民警纷纷敬礼:“局长好!”
小流氓们惊得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然后也结结巴巴地附和:“局长好……”
方雄没有理会他们,反而见到程革后,方雄先敬重地敬了个礼,向他问好,请他坐好,还主动让下属替他倒了杯水。这一操作,把小流氓们都看呆了。
方雄做完这些,问道:“老班长,你以前从不求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原来,方雄当年在部队时候是程革手下的新兵,一直受到他悉心的照顾和教导,方雄对他尤为敬重,多年来对程革一直心怀感激。
“没什么事儿,就是跟这帮人闹了点矛盾。”程革笑了笑,把事情缘由完完整整地和方雄说了。
小流氓的脸上立刻变了色,那股子奉承劲儿,真是恨不得捧着程革的脚亲上几口。
“没事,老班长,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方雄哈哈大笑,拍了拍程革的肩膀,转头对着值班民警使了几个眼色,于是便拉着几个小流氓进了里面的屋子,开始了“友好的谈话”。
不一会儿,几个人态度非常温顺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断地向钱伯仁、程革等人赔礼道歉。这场矛盾最终也以私了而告一段落,至此之后不再追究。
方雄临走时,又向程革敬重地敬了一个礼,二人互相敬礼,握手告别,方雄便转身匆匆离去,处理其他的公务了。
当钱伯仁一行人从医院看完伤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钱伯仁仰头望着天空,黑夜已经过去,清晨开始了。繁星熄灭,天空现出一片蓝灰色,阴沉沉的。那些树上的幼芽,都蒙着一层露水。空气里有一股特别新鲜的气息。
一瞬间,钱伯仁仿佛又有种回到当年的感觉。当年,他和程革所在的校足球队在和外校比赛时发生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而他和程革,当年也曾像这样一样,肩对肩、背靠背地战斗过。
钱伯仁转头,发现程革也正在不远处望着他。程革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欲言又止。最终,想说的话变成了一只伸向钱伯仁的右手。
钱伯仁默默一笑,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二人终于冰释前嫌。
此事过后,钱伯仁在宾馆里又多休息了几日,把身上的伤养好了之后,他认为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便不宜再过久留,他想要起身前往下一站。而程革任珂也没有再多做挽留,只是叮嘱程光明和张沐,要好好照顾好钱伯仁。
双方在高铁站挥手告别。任珂眼睛里像充盈的湖水似的,慢慢地波动着,闪着光,终于,一股泪水簌簌地溢出了她的眼眶。
程革不语,只是默默微笑着。他和钱伯仁之间,已经埋下了一种兄弟般才有的默契。
坐在高铁上,列车飞速地奔驰向东。绵延不断的远山,一层一层向后飞逝。车两边的道路,原野,无尽地一片一片地移近来,又急速地流过去。钱伯仁内心充满了无尽感慨,眼睛不觉湿润了。自己和程革、任珂的故事,总算画上了句号。
忽然,他收到了一封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钱伯仁,我是程革,祝你一路平安。”
看到这里,钱伯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忽然间他发现,下面好像还有几行字。
“对了,当年还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还记得当年你有一门考试,因为卷子找不到了导致你差点没能毕业,被迫重新补考吗?其实是我一不小心把你的卷子给搞丢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敢告诉你。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钱伯仁咬牙切齿。
在前往下一站之前,钱伯仁充分吸取了此行的教训,决定先将张沐父母的信息问个清楚,以免再出现这样尴尬的场景。
他得到的答复如下:张沐的父亲名叫张强,在张沐年幼时,因在湖边钓鱼发生溺水事故,已经去世。而张沐的母亲刘丽,多年来则靠着打工来养育张沐。当年张沐的父母在省城打工,却多年无法养育孩子。在医院做过检查之后才发现,刘丽没有问题,是张强天生就没有生育能力。他们走遍全国各地,求医问药都没有解决办法。面对家人的不断催生,他们不敢将真实情况告诉他们,因为在那片不大的村子里,无法生育这件事情将会成为他们家族一辈子的耻辱,让他们家成为全村人的笑柄。
所以在朋友的劝说和医生的建议之下,张强和刘丽也同样的选择了辅助生育技术,这样可以在刘丽身上真的留下生育过的痕迹,免得被人怀疑。也同样的,他们在精子库的千千万万选项当中,被挑中了钱伯仁的小蝌蚪。张强和刘丽在省城完成了接种怀孕生子等一系列过程,当带着孩子回到村庄中时,没有一个人引起疑心,都只认为是他们俩自己的孩子。甚至连婆婆也检查过儿媳妇刘丽的肚子,在发现那一道割开的伤疤和明显的妊娠纹时,婆婆也才放心。只是,对于他们生出来是个女孩这件事情,婆婆一直很不满意,一直催再要一个,却还没等到要来,张强就因意外去世了。所以婆婆直到去世,都没有给过刘丽好眼色。
钱伯仁听完张沐父母的故事,感慨万千。他反复地确认张沐父母的名字、籍贯、家族历史,甚至连七大姑八大姨的家族谱都过问了一遍。在确信自己和张沐的父母没有任何关系之后,他也算是放下了心。
“爸,来吃水果。”程光明拿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钱伯仁
“谢谢光明。等一下?你刚刚叫我什么?”钱伯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程光明脸上出现了孩子式的微笑,“是这样,我跟张沐这几天也深刻地讨论了一下,您对我们有给予生命之恩,再加上您当年还救过我的命。而张沐这边,毕竟她从小就没有父亲,也一直渴望能有一个爸爸的存在。所以我们俩决定,以后在您面前就称呼您为‘爸爸’。当然,在我们各自爸妈那边呢,还是称呼您为‘伯仁叔’,您看可以吗?”
“好,好!”钱伯仁大喜过望。不知道是由于窗外的反光,还是来自内心的喜悦——他的眼睛突然发亮,闪烁着一种喜悦的光芒。
这个字,他本来并没有奢望能从程光明和张沐的嘴里听到。但此时此刻,他却有了一种重获至宝的感觉。他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两个孩子当做他亲生一样来看待和爱护,去弥补他在前几十年里未能未能实现的父爱。
他望向列车行驶的前方,心中对下一个行程也充满了一番期待
然而钱伯仁却不知道,此行虽然没有程革家这次那么的尴尬,却可能会成为他这一辈子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