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白猫精反破梦境术
哲惠君东华硕谷施展梦境幻术,因为事先征询过桃部长并且得到了肯定的许可,所以连小凤凰的蓟丘素心带以太阳印为心而抟土造就的兰山沃土并栖霞芋艿和云豹锦绣斑斓也都出现在了街口,约略片刻的适应后,哲惠君率先不失礼节的说道:“实在是因为你们干系着全匿界的安定,所以才不得已委屈了你们,还请得到你们的谅解!”
桃部长雾渡苌楚因为哲惠君的话里有认可和理解自己这样做的意思,就很有君臣一心的感觉,虽然确实亏待委屈了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并栖霞芋艿与云豹斑斓他们四个,却想着把亏待和委屈的程度降到最低,而且多虑到太阳印是凤凰鸟大丹朱氏的心,就觉得小凤凰的蓟丘素心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桃部长不光弄了好几箱子包括连环画都有的各色书籍给他们解闷,还和玉泉盈尺商定了画中术,便是利用一些画片来施展幻术的创造场景,与此时哲惠君的梦境幻术,虽然也大同小异,只是哲惠君的相对更真实些,想来“一切有为法”都“如梦幻泡影”了,此幻术的幻,相较于真实的真,原本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光兰山沃土,因为太平氏怕全场听不见的那种发雷霆音的宣布兰山沃土的心就是太阳印,并且还绘声绘色的说什么在胸膛里一心两命的跳动,就连栖霞芋艿和小凤凰蓟丘素心听着那话也都有一种自己的心将要被挖出来的切身恐惧感,虽然被收进袖子里又看了太平氏留的信笺,说什么“此番有惊无险”的话,栖霞芋艿和蓟丘素心仍旧很为兰山沃土捏一把汗,好在兰山沃土害怕的时候会虔心的念《心经》里那句“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来调整心态,而玉泉盈尺看到他们,更想起来和自己发小儿的焦炭米粒儿肉儿球几个,尤其兰山沃土确实如太平氏所说的傻憨憨形状像极了打小就总跟着自己的翠微多棘——刺猬精翠微多棘小名刺儿球,翠微多福小名肉儿球,他们是亲哥俩,玉泉盈尺小名三寸,按照人类的标准是虎斑游蛇成精变人,——想来兰山沃土虽无剜心之罪,却有剜心之险,玉泉盈尺原本就外冷内热的心性,况且再加上个喊自己小叔且身世可怜的蓟丘素心,玉泉盈尺并没有请示雾渡苌楚就告诉了兰山沃土他们,说把他们收在袖子里是为了保护他们,兰山沃土因为先前听蓟丘素心喊玉泉盈尺小叔,所以就很相信放心的说这样有点像在金茶岭那种与世隔绝不被打扰的快乐日子,蓟丘素心虽然也相信玉泉盈尺的话,只是嗔着兰山沃土啥事也不走脑子的一说就信,所以她怼兰山沃土说他这样的傻子到时候心被挖了还会给对方数钱,赶上云豹锦绣斑斓听见这话,因为始终无法精通作为密界通语的人言,锦绣斑斓笨拙的发出“玩命”两个音节的低鸣,那意思是谁要伤害兰山沃土他就跟对方玩命,然后云豹锦绣斑斓又无头苍蝇一样的四下跑个不停,也不知道他是闲不住还是真的在寻找出路,玉泉盈尺根据自己对金茶岭的印象和桃部长商定的画中术,创造了类似金茶岭的环境只为让他们安心踏实一些,而栖霞芋艿选择相信玉泉盈尺则是分析了好几节,一节也是蓟丘素心喊玉泉盈尺三寸小叔,二节是太平氏的托付也有玉泉盈尺的份儿,三节是看那玉泉盈尺对兰山沃土的态度和若水雅音有几分相似,如此便心无芥蒂的拜托玉泉盈尺用庆忌兽往家里送了封报平安的家书,然后又在玉泉盈尺弄来的一堆书里挑书看的时候,尤其看到人类的《封神演义》,想起来比干刨心的情节,连文字版带连环画版的看了好几遍,也还是没有头绪,便是玉泉盈尺带着他们四个在雾渡苌楚的袖子里既来之,刚安之下来,此刻又因为哲惠君的梦境幻术,把他们全给弄到了桑都城的夜市上来,面对眼前这个赔礼说客气话的妇女后面还跟着的两男一女也都气质不俗,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彼此互视一眼的什么都没说,倒是栖霞芋艿虽然觉得说话的妇女应该是当今的哲惠君,可他又不敢太确定,再说万一认错了恐怕会犯什么罪过,正当他四顾的寻找玉泉盈尺却不见其身影的时候,听见了妇女身后那个稍年轻女子训责的话。
“大匿界哲惠圣君驾前,你们几个是傻了吗?还不赶快行礼!”麦积山芸薹的话说的恰到好处,既缓解了哲惠君说话没人理的尴尬,也避免了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他们的失礼。
栖霞芋艿的爷爷学而优则仕的在司户监的菽稷台担任过职位,用人类的话说就是考了公务员后又辞了职的去下海经商,然后小有所成的殷实礼仪之家,虽然不能说是重男轻女吧,但孙辈中只有栖霞芋艿这么一个男丁,自然就有点物以稀为贵,你要说老爷子糊涂吧,虽治家严谨的崇学重教,并不专制顽固,面对孙子对于家里这偌大的一摊子买卖毫无兴趣,却非要学医,当爷爷倒也支持,可要说老爷子不糊涂吧,又暗地里托了关系,想要让自己孙子在秋巡的实操考试里走个捷径,栖霞芋艿便是锦绣镇节在秋巡义诊的最开始所说“糊涂老头儿的错事不该归罪在孙子头上”的那个孙子,——且只说栖霞芋艿以为他们都被放出了袖子,而他的家教让他在此时最先双手打开的躬身行礼,道:“栖霞芋艿拜见哲惠圣君!”
哲惠君点头还礼,并不在意小凤凰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以及云豹锦绣斑斓的礼数,只是说道:“快快起身,不要拘礼,是我们委屈了你们几个,趁着还没乱起来的热闹,跟你们一起走走,”原本哲惠君东华硕谷还想说“吃点东西!”但是梦境幻术里的东西,不能算是真的吃,所以才没有说出口,只是朝着街口牌楼后面临街的一个铺面走去。
麦积山芸薹即便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处哲惠君的梦境幻术中,仍旧一心保护而不离左右的跟在哲惠君身后。
蓟丘素心因为袖子里的幻术仿佛又回到了金茶岭的日子,类似于“庄周梦蝶”那种连分不清真实虚幻的恍惚加世事变幻无常的怅然,倒也记住了太平氏留下信笺里的那句“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就独善其身的顺其自然”蓟丘素心觉得此时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以“独善其身的顺其自然”的时候,所以她就那么眼看着栖霞芋艿的高规格见礼,却仍旧没说话也没动作的待在原地,而兰山沃土不光因为突如其来的场景变换有点懵,还确实真就被“大匿界哲惠圣君驾前”给吓得有点傻,然后他看素心没反应,所以跟着没反应,而云豹斑斓也以为他们是被放出了袖子,片刻不知所措的适应之后,仍旧因为无法精通作为密界通语的人言,云豹锦绣斑斓嘴里笨拙的发出“讨不讨”的音节,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当然就能听出来,他问的是“跑不跑?”
玉部长塔山洗爱玉和桃部长雾渡苌楚在他们后面,就算刚一开始没听懂锦绣斑斓的“讨不讨”是“跑不跑”,却也会因为听成了“逃不逃”而咂摸出这话的滋味来,玉部长不忍心这几个孩子如此不安的恐惧,更心疼桃部长的用心,所以说道:“如果我说,至少这里没有谁想要兰山沃土的太阳印之心,要是你们不相信我这句话,一心只想着离开,那你们说个安全的地方,只要能确保是真安全,我亲自送你们过去,可好吗?”玉部长说完,就把他们留给桃部长,自己循着哲惠君和麦积山芸薹的方向,跟过去临街的铺面。
“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坏蛋吗?”桃部长雾渡苌楚在片刻的静思后,先是伤感的问了这样一句,又觉得他们相信玉泉盈尺,所以仍旧赤诚的语气,劝解的安抚道:“玉泉盈尺选择相信我,所以才委身在我的袖子里,而把你们收在袖子里,也实在是那种情形下的逼不得已,不知道你们是否可以也选择相信我!”桃部长说完这话,想来他们此时仍在自己的袖子里,就算真想跑也仍旧跑不出去,只是因为哲惠君的梦境幻术所以才看起来的被放了出来,原本桃部长也不是多话的那种,而且该说的也都说了,正犹豫着是该陪着他们,还是暂时放任他们不管的也跟去临街的铺面那里,却听见一个很动听的声音似调侃又似玩笑的接话。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看起来,就很像坏蛋一样!”说这话的必须得是青渊矶浩,但见他瘦削的身型,因为真身是白色狮子猫,所以仍旧一身全白的素衣,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从牌楼的夹杆石后面如同冒出来一样的冒出来。
桃部长雾渡苌楚一个箭步,挡在蓟丘素心和挡在兰山沃土的身前,虽又想到当前出于哲惠君的梦境幻术中,却仍警觉的防备着,那姿势如同人类小孩子玩的老鹰抓小鸡游戏里的鸡妈妈一般。
青渊矶浩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牌楼底下,街边的灯火和牌楼投下的阴影掩映在他那张抹额遮住右眼的脸上,显得落寞且可怜,青渊矶浩虽有千言万语,既无从说起,又类似于《楞严经》里释迦牟尼佛那句“汝以缘心听法,此法亦缘”的道理,原本太平氏和圣黄桷氏相信自己,所以也不需要自己说什么,如果需要自己说明,一来对方未必信,二来如果自己的话不能被理解,反而曲解到别的方向上去,还不如不说,何况自己要做的事,已经十拿九稳,也不需要白费唇舌,青渊矶浩便是如此心思的在牌楼底下站了得有四五个深呼吸的时间,然后转身跟去的方向,竟然也是哲惠君所去的那个临街铺面。
桃部长雾渡苌楚悬着心的确认青渊矶浩不会再回来,这才跟过牌楼的后面,只见那临街的铺面摆在外面的几张桌子,哲惠君和玉部长正坐在最靠街里的那张桌子后面,或者说他俩是坐在最靠近一个煎饼摊的桌子边上,麦积山芸薹侍立在他俩中间的位置,而青渊矶浩似乎刚和哲惠君见完礼,虽然在最下首的位置,却也和哲惠君同桌而坐。
哲惠君东华硕谷正想让麦积山芸薹来叫桃部长,赶上不光桃部长来了,连蓟丘素心也在犹疑的与栖霞芋艿商量两句认为值得相信的可以一试之后,带着兰山沃土和云豹斑斓也好奇的跟了过来,哲惠君招呼他们坐下,就如朋友那般推心置腹的说道:“当年上一任的穆熙君就是在这里,啊,那时候他家还是很小的门脸,门口只有很破的两张小桌子,穆熙君问我愿不愿意继承历任君主的意志,守护这万家灯火,我当时也不光是缺乏自信,更出于我的私心,就怕自己做不好很容易挨骂,穆熙君却说挨骂是肯定的,做君主原本也不算为了获得赞扬,而是要让包括那些骂自己在内的匿界全体民众,在维持好当前安稳太平的基础上,过上相对更好的日子,这就不仅要做到勤谨和思虑周全,更要有即便被骂仍旧坚守本心的德行,他说他和几位大人商议过,认为我有这些潜质,可以担此大任,我才没有再推辞的借口,如此上的位。”哲惠君这话说的是只有亲身经历才知个中艰辛汹涌之后的平淡既毫无做作掩饰且充满了无限感慨,赶上店家把哲惠君要的各种小吃食点心端上来,旁边煎饼摊的阿香嫂也摊得了三套煎饼用荷叶包了送过来,哲惠君尽管在此梦境幻术中,仍旧因为青渊矶浩的没有真正被捉而秉持中午只有一碗稀饭的承诺,虽然豆汁儿可以归结为饮品,尽管哲惠君确实很喜欢,但她还是忍住没喝,倒也有小野猪鸣冤天道楼那天青渊矶浩在独善居也喝了豆汁这个因素今天才选在了这里,但哲惠君没想以此给青渊矶浩下套,只是想跟青渊矶浩坦诚布公的聊一聊,希望能把他给劝回来,可哲惠君中午的一碗稀饭,晚上自然就会饿的想吃东西,如今又面对这一桌子都是自己爱吃的,更是咽了一咽口水的说道:“其实选在这里,我并非是想借着往事煽个情,实在是这里不光大半夜了还有豆汁儿卖,而我又实实在在的喜欢喝豆汁儿配煎饼果子!”
麦积山芸薹作为哲惠君的贴身侍者,也包括其余两名此时不在场的女侍者,原本他们三个也都陪着哲惠君中午一碗稀饭,所以麦积山芸薹此时也很饿,但她面对美食不至于咽口水的诀窍,就是用舌头抵住上膛。
桃部长和玉部长虽然不能清楚的知道这样坐到椅子上,他们还能否于此哲惠君的梦境幻术中自由的脱离,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们吃了桌上的任何东西,哲惠君就可以将他们永远的封印于此幻术中,然而他俩没有吃桌上的东西,纯只因为这样的场合,君上没有吃的意思,他俩也就没有动,倒是桃部长的想法,如果兰山沃土或者小凤凰蓟丘素心能被哲惠君拘锢于此,自己陪在这里,倒也未必不是对太阳印最好的保护,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竟是青渊矶浩最先端过豆汁儿去喝了一口。
青渊矶浩以最接近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止观觉照,进入到了哲惠君对于桑都乃至对于整个匿界的真情实感所构筑的梦境幻术中,就是说青渊矶浩并非是中了哲惠君的梦境幻术才来到了这里,不仅完全没有会被此梦境幻术封印禁锢的可能,甚至将他所觉照到的桑都城真实的街头场景加了进来,然而青渊矶浩此举并非有冒犯哲惠君之意,只因深知哲惠君今夜一行的探监,应该是为了探自己的底,以针对后天一早寅时的行动做最后的决策部署,青渊矶浩本也愿意向哲惠君展现自己的赤诚,可是自己持“日中一餐过午不食”戒,好在豆汁儿是绿豆浆沉淀后上层的清汁所发酵来的,所以他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哲惠君因为青渊矶浩的这一口豆汁,脑子里闪了一闪可以将他禁锢封印在这里的念头,或者说哲惠君心里知道可以这样做但却没有这样做,但见桃部长和玉部长碍于在自己跟前的礼节全都端坐着,目光又一齐看向青渊矶浩,而青渊矶浩只喝了一口豆汁儿就放下碗,看那样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样尬的气氛,小凤凰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并栖霞芋艿与云豹锦绣斑斓也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哲惠君便解释的招呼道:“我因为要守中午一碗稀饭的承诺,所以不能吃东西,各位请自便!”
青渊矶浩虽早已听说了因为自己对杏坛台那帮坏先生的惩戒所引发的针对司卫监大监守云都苍岩的问责会上哲惠君以中午一碗稀饭的承诺限定抓捕期限,原本在自己公开被抓后,这个承诺就可以解除的,却没想哲惠君今天竟依旧坚持着,青渊矶浩刚才还疑惑哲惠君为什么只是说实在喜欢吃豆汁儿配煎饼果子却又一口不动,还以为她是察觉到梦境幻术的异常生怕被自己算计,再结合刚才哲惠君面对这满桌的吃食咽口水,想来哲惠君的话不仅情真意切,又因为青渊矶浩持“过午不食”戒,太知道中午只有一碗稀饭的夜里是如何的饥饿难耐,有感于哲惠君如此没有丝毫的欺心,青渊矶浩更预见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先是蓟丘素心拿桌上的牛舌饼和锅盔给煎饼摊后面那个看书的小姑娘吃,而栖霞芋艿从即将经过的卖花少妇那里买向日葵花,青渊矶浩便静坐观心的等待说话的时机。
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并云豹锦绣斑斓在金茶岭的这些年,跟着太平氏和达通和尚这俩信佛的一起吃饭,从来都是早中两餐的过午不食,而跟着巡诊队伍的这两月,这帮学医的虽也都主张过午不吃,但又并非硬性规定,而且繁重的工作,晚上能管住嘴的适度吃一点,也并非大忌,倒是蓟丘素心他们刚从金茶岭出来那阵抵挡不了诱惑的大吃过几顿,不吃饭的酣然而眠和大吃大喝后的睡不舒服对比太过明显,又听若水雅音和栖霞芋艿说起那些减肥成功的胖子所总结的经验,最好的上策就是忍住不吃第一口,其次的中策是吃两口赶紧离开,找个没东西吃的地方转移注意力,如此坚持九十天,必有收获,而忍不住贪嘴的大吃之后,抠嗓子眼的催吐那不是下策,那叫自残,或者说是作死,蓟丘素心不光是听他们说抠嗓子眼的催吐就惊愕不已,更是在村里亲眼见过一回,吓得她从那以后,大多坚持上策,虽偶尔中策一回,但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吃东西,偏又是今天这样谁也不下嘴的奇怪局面,蓟丘素心有些后悔的跟过来之余,看见煎饼摊后面的角落里,有个小姑娘正坐那小板凳上,手里拿了半个应该是夹了芝麻酱的杂粮馒头又似乎不舍得吃的那种很慢很小口的咬着,孤零零的在那里看画册,同理心的蓟丘素心忍了两忍,终于听到哲惠君的这句“各位请自便!”所以她就壮着胆子接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伸手拿了几块因为在正经糕饼店吃过所以自己很喜欢的连牛舌饼带山楂锅盔和枣泥方酥在盘子里,起身离座的给那小姑娘送了过去,兰山沃土原本在蓟丘素心看向那小姑娘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了这个想法,所以他也用盘子装了几块看饼面的字才知道是绿豆饼和豆沙酥,跟着素心一起送过去。
栖霞芋艿早就知道这种跟大人物在一起必然会有的拘束,却从小就练出来不怯场的大大方方,又因为栖霞芋艿的爷爷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待客的伴手,从来都喜欢用传统糕点做礼品,所以从没短过点心吃的栖霞芋艿不光只看一眼桌上那牛舌饼的形状就知道点心师傅是蒙事的,还因为那店门口牌匾上除了“饽饽铺”的名号,更学着人类标注了“非遗老字号”的字眼,尤其是门口那个看似慈祥且满面细皮滋润的老妇,貌似是为了招揽生意才卖惨的穿着围裙在那橱窗后面晃悠,栖霞芋艿的心里生出一股想要把这家店给拆了尤其想要把那个老妇给揍一顿的盛怒,栖霞芋艿又惊异于自己莫名而起的暴戾,就在他用“味道的事还得舌头尝过才算数”和“吃品差在栖霞芋艿的认知里是君主贤德的体现”这些想法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又闻见了刚才在牌楼底下就闻见的那股子混合着芝麻酱的焦甜香,再一想到很可能还会被抓进袖子里不知道要被所谓的保护多久,环顾见街对面很小的烧饼店,又听哲惠君说了自便后看见蓟丘素心率性的拿了点心去给煎饼摊的小姑娘,栖霞芋艿也起身离座的去街对面买烧饼。
哲惠君一句“自便”本是劝吃的话,却见蓟丘素心带头散去,拿了点心竟是给煎饼摊子后面的小姑娘送去,哲惠君因素心的善意而感到欣慰,也想到可能自己带给他们的拘束让他们感觉不自在,便也是这几个孩子随性的动,更显得他们这边不安的静,哲惠君当然因为眼下当务之急的青渊矶浩,心境很复杂,却也王者风范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或是说“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密部玉部长塔山洗爱玉和桃部长雾渡苌楚没话更没时机说话的警觉着,静默的气氛犹如空气凝结住一般,重任在肩的他俩,虽也听见了用人类小喇叭播放的“向日葵便宜了,五个小贝一把!”叫卖声,却因为青渊矶浩的抬手一指,这才起了注意,玉部长塔山洗爱玉只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而更深谙世事的桃部长雾渡苌楚,已经知道叫住卖花少妇的栖霞芋艿要被骗了。
栖霞芋艿纯只因为蓟丘素心曾说过一嘴喜欢向日葵,听见向日葵的叫卖声,先是急急的叫住了那略胖的卖花少妇,等烧饼店老板娘把烧饼包好,才又赶到卖花少妇停下的街边,先是问了一句“向日葵新鲜吗?”
街道的石板路,因为两边店铺的灯光而明暗交错,卖花的少妇斜挎着人类那种小喇叭的扩音器,左手提的细铁桶里是两把月季和几枝百合,右手提着的细铁桶里是三把向日葵,但只看卖花少妇停在路边将桶放在身前,把那几把向日葵都拿给过来栖霞芋艿,说道:“鲜花鲜花,不新鲜还叫什么鲜花呐?这都是人类培育的向日葵,每天天不亮切下来,平时都卖十五个小贝,我是不愿意卖隔夜的花,再说就剩这三把了,我才赔钱卖!要不上哪能有这个价去!”
栖霞芋艿因为昏暗的灯光,虽觉得那花有点蔫,但想来别说是今天切下来的向日葵,就是昨天天不亮切下来的,弄点水醒醒也能缓过来,又因为一把五朵有点少,栖霞芋艿原本想要两把,再加刚才被烧饼店的老板送麻酱烧饼的行为给暖到了,就觉得卖花少妇急着卖完回家,两把给蓟丘素心,一把送给那煎饼摊的小姑娘更完美,就三把向日葵全都要了,如此买了烧饼和向日葵花的栖霞芋艿也过去煎饼摊那边,正见蓟丘素心在煎饼摊主阿香嫂的指导下练手摊煎饼,栖霞芋艿先是给了那小姑娘一把向日葵和两个糖烧饼,然后又拿了个芝麻酱的烧饼给兰山沃土,说:“烧饼店老板娘说新来的学徒工不会发面,两锅麻酱烧饼都打成了这样,说卖了对客人不恭敬,所以只能搭着,买一个油酥咸烧饼或是糖烧饼送两个这样的麻酱烧饼,我是吃着味道不错,不知道你尝着怎样?”
兰山沃土要不是听兰山沃土说这话,都不知道这样的烧饼是搭送的,对比刚才从桌上拿过来的贵妃饼和枣泥卷,不仅不觉得芝麻烧饼卖相差,味道却好吃的太多太多,只是“比桌上那几样强”这话怕引起谁的不痛快,所以兰山沃土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挺好吃!”
蓟丘素心看见了栖霞芋艿手里的向日葵,因为栖霞芋艿对兰山沃土的话,说:“那你就应该跟烧饼店老板学,买这样都要烂了的花,送给人家孩子不恭敬!”
兰山沃土借着烧饼摊的灯光,也发现向日葵是太久卖不出去那种,倒不是心疼那十几个小贝,就是难过那卖花少妇说瞎话骗自己,却听见先前的桌上青渊矶浩说话的声音。
“烧饼不好,卖给客人不恭敬,所以不收钱,这是一种,这种很暖,向日葵卖不出去了,趁着黑灯瞎火出来骗钱,这又是一种,虽然没多少钱,可要不是想到她或许也是生活所迫为了孩子挣奶粉钱,这种可恨都应该被烧死。”青渊矶浩略顿一顿,又说:“所以,当我突破匿界,去到人界复仇,最好的情况是这两种都不跟我去,我也没法保证这两种都不会不跟着,但如果有一种跟我去,一种不跟我去,您倾向于烧饼店老板还是卖花的骗子少妇呢?”
哲惠君无言以对,密部玉部长塔山洗爱玉认真的听着,而桃部长雾渡苌楚深切的认同青渊矶浩的话。
青渊矶浩继续说:“您说守护这万家灯火,可也要值得守护和可以守护才行,似卖花少妇这等相信利益的比比皆是,还有那些往吃食里加东西的,甚至于糖浆冒充蜂蜜,冒充酸奶的风味酸奶大行其道,代可可脂假冒巧克力,下脚料做外卖,却威胁说什么“年轻人,不要动餐饮的奶酪,”于这些喜欢走捷径的孽障而言,挣钱比什么都重要,挣到钱才是王道,啊,听说这两年人类信奉狼道,完不成挣钱业绩就抽嘴巴子,咱们匿界民众和人类原本也没什么区别,然后,有人相信独立思考,非要活个所谓的人间清醒,不愿意结婚就非不结婚,不想要孩子就非不怕老了没人管,此中有些只是为了跟别人活的不一样,那一种被叫做非主流;有人相信随大流,说什么我们这里结婚闹的越厉害,婚后生活就越甜蜜,以至于老公公当众亲儿媳妇;还有些人相信同理心,或者说信仰共情心,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一点口腹之欲而杀死生命,当然这个话题总有人喜欢拿植物也是有生命的来杠,可却也有人相信什么越野生越新鲜就越有营养,好吃那个活的,甚至好吃什么带血的,还说这样最补。……所以,相信什么信仰,选择什么行为,成就怎样的生活。”青渊矶浩大略的说完,然后话锋一转:“我深陷于母亲来救困在笼子里的我,却被人类一棍子砸在她头上的地狱中,必须突破匿界去向人类报仇,至于谁跟我去,便交由因果,交由他们自己的信念和自己的选择,所以就一定有不会跟我去,甚至于站出来公开反对我,如此剩下来留下来的万家灯火,才更值得您守护,或许我这样说您会认为我是为自己的行为开脱,那也无所谓,一来,我只是暂时突破结界,事后应该可以修复如初,二来,这个世界,相对于同情弱者,人们更尊崇强者,倒也不能说弱者谁逮着谁欺负,只能说谁也拿强者没招儿!”
哲惠君因为青渊矶浩前面的话想起来圣黄桷氏曾经说过“抛开这个世界的现实和丑恶,单只是说善良和美德,那不叫正能量,那叫缺心眼,而抛开这个世界的公义良知,纯认定了人内心只有邪恶的那种为了利益的毫无底线,那也不叫这个社会就这样,那叫丧心病狂。”和穆熙君曾经说过“虽然我从不否认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但有一种积极向上的信仰和本心或者说有一种即使自己没有过的幸福却也不愿让别人跟着自己一起痛苦的本心和初衷,身死不改,矢志不渝。”个体和个体之间的差异就在这个想法上,而造成当前想法的原因又千差万别,并非语言所能说清的,虽然哲惠君算不上认同青渊矶浩,但他理解青渊矶浩,尤其青渊矶浩后面说“暂时突破结界,事后应该可以修复如初”的话,再结合桃部长报上来南头村的细节,太平氏也说相信青渊矶浩有万全之策,还把以太阳印为心的兰山沃土托付青渊矶浩,想来太平氏应该也认可他的方案。
青渊矶浩说着最后要对哲惠君的话:“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子曰‘不知其子视其父’一个孩子,如果一个教书先生的言传身教不能带给他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不能带给他正确的信念信仰,那原生家庭怎样,原本阶层怎样,那个孩子这一辈子便很难再有突破,尽管全都知道教育为我匿界全民之本,可当前我们的教育环境收礼谋财成风成绩和利益挂钩至上的现象却很普遍,这很糟糕,而那些被我烧的教书先生们,想来他们的行为如何不端您应该已经收到报告了,而且出于我的严谨,已经可以说得上网开千面,要不然,匿界六成的教书先生都要被烧死,所以对于此事,我并无歉意。啊,对了,就让他们四个在这梦境术里待着吧,或许不至于太厌烦,就是这什么饽饽铺的点心,要把招揽顾客的心思全用在做点心上,一准不会看起来的这么难吃!”青渊矶浩最后这句的他们四个,说的当然是云豹锦绣斑斓、蓟丘素心、兰山沃土和栖霞芋艿他们四个。
玉部长和桃部长仍旧无言以对,只有哲惠君身边的侍者麦积山芸薹受不了青渊矶浩的狂,正要喝一声放肆,瞬时间的场景又回到了去往青渊矶浩牢房的甬道拐弯处,仍旧满地的百合花。
哲惠君惊觉自己的梦境幻术被破,深知如果这是一次斗法,自己定会落得惨败,然而这并非坏事,法力强代表觉悟高,觉悟高的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实话,绝不会顺嘴胡说,既然青渊矶浩的话可信,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可哲惠君也是做事力求稳妥必须万无一失那种,因此返回清溪潭的一路,哲惠君都在思忖桃部长雾渡苌楚提请的节气柱计划,尽管哲惠君也倾向于启动节气柱计划,然而无为而治的思想又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应该什么都不做,可又想到青渊矶浩有关教书先生的话,似乎正是自己的无为思想的什么都不做才造成的,原本潜意识里哲惠君对青渊矶浩的信任程度就不如圣黄桷氏和太平氏,所以哲惠君回到清溪潭,终于下决心的将自己作为信物的鹤骨笛交给麦积山芸薹,说道:“传令司卫监大监守云都苍岩,桑都城即刻戒严,封闭四门!再通知五监台在任全部大监守副监守及在都各台守掌台大人,于三台门夕照殿召开紧急会议,商讨戒严的详细事宜!”
“是!”麦积山芸薹嘴里响亮的应声,双手恭敬的捧接过鹤骨笛,也只得匆匆作别礼,现出尖尾雨燕的真身,仍旧经由密部通道飞去办差了。
“特许!若匿界失去结界的保护,启动节气柱计划做最后的屏护,保证匿界民众周全!”哲惠君郑重其事的说完,然后才眼睛注视着玉部长和桃部长,也知道这任务其中的艰巨和可能牺牲的风险,温柔真诚且不舍的说道:“千斤重担,交给两位先生了!”
玉部长的“必不辱命!”和桃部长的“定不辱命”只是差了一个字,却也同时出口,说的很齐。
哲惠君先是对玉部长和桃部长深躬行礼作别,又对着清溪潭的两方石碑行礼,然后迈进先前麦积山芸薹粗砂洒出来的圈子,消失身形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