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南风茂礼聘千手岩
匿界类似鲅鱼或者猪肉这样的违禁品,大多都是狐族和鼠类从人类那里偷过来的,这其中涉及一条灰色的利益链,钱还真就是次要的,主要存在的原因是体制背后纠缠不清的复杂关系与情报系统,况且禁肉法案当年通过的时候也太仓促,东北虎精大岭图门发起的倡导绝对素食的禁肉运动,其目的并非如人类的佛教徒那样狭义的慈悲主义,主要还是为了禁绝各部族间日益严重的矛盾冲突上,因为分界导致原聚居地的改变,部族同盟政权的建立,原本不相干的部族开始扎推一处的生活,温饱是第一大需要解决的问题,自然界从来弱肉强食的法则本也简单,就好比一条蛇吃了一只老鼠,纵然是日后蛇冬眠的时候被老鼠吃掉,却也同样是为了生活下去的果腹而已,或许其中会有怨恨循环的因素,但妖精们因为开化变人,进行类似于人类单一物种的社会生活,只是因为人类的形体构造能更高效的劳动创造,这也正是猴族大多仍旧保持猴子形体只学习人类生活习性的原因,个体以家庭部族或团体组织为单位生产劳作,虽然仍旧是弱肉强食的法则,但强弱的界限因此也相对的模糊复杂起来,这时候的情况就不是一个人身状态的蛇精吃掉另一个人身状态的老鼠精这样直接明了,——纵然人类发展至今仍旧也是互相吃,却更多的是精神物质方面的隐喻,并非一个人或是一群人争抢着一个人的胳膊或是大腿生啃,那画面不想都会恶心,何况历来都是听说做成包子的,或许是包饺子太费事,总之做成馅儿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蛇精吃老鼠精最开始的一般情况,蛇精会在人身状态下兽性大发的突然吓唬那老鼠精,待其变回老鼠真身的时候,那蛇精也现真身,把老鼠吃掉后再变回来,这个时候老鼠精的家属就会来讨个说法,最后得些赔偿,也不能说是满意而去,总归是事了了,正也应了人类那句“人旺财旺财旺人旺”的俗语,其本质也是说性命本身是财产的一种体现,况且农业劳作又很辛苦,于是渐渐发展的复杂起来,便开始涉及权谋利益了,毕竟鼠类种类多数量广且超强生育能力的优势,别说死一两个,一气死个千八百都不叫事儿,就有那种圈套诱惑蛇精来吃然后索赔的,猫精黄鼬精夜枭子精也全都会上套,只是几次之后内情败露,被套路的妖精们找了回来,如此引发出了更多的纠纷冲突,聪明的狐族和猴族都不需要上一回当便早就看透了鼠辈的伎俩,只是狐族相对惜命且目标宏大,不肯出卖同类同族的性命,便找上了愚蠢的猪类来合作,最后甚至干起了杀猪卖肉的勾当,致使匿界各部族各物种纷纷效仿,手段渐渐卑劣起来,引诱暗杀讹诈勒索的事件爆发性的增长起来,以至于最后在市场上,无论哪个物种的肉,只要有钱或是相应的东西就能交易到,天天更是纷争不断,别说社会秩序了,出门一趟要能平安全乎的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如此的生存环境,也难怪大柳桉氏哀牢勐光强硬独断的铁腕手段,东北虎精大岭图门正是在此背景下,以自己只吃大米饭果蔬素食禁绝一切肉类却精壮得一身腱子肉的强壮体型做范例,倡议发起了禁肉运动,一时间得到了四方的响应,谁不想太平安定的好好过日子呢?只是运动刚刚有些成效,大岭图门却突然死了,悲剧的说法是他从长白山赶去桑都会见哀牢勐光,为了抄近路而迷了路,走出了结界的范围掉入了人类的陷阱被人类剥皮杀了,阴谋的说法又分几种,一种说他是被哀牢勐光暗杀的,一种说他是自己装作被暗杀而自杀的,主要是为了运动的大力发展而造势,通过嫁祸敌对势力方来激发唤醒民众的情绪和抗争意识,不然何以当时的保安团对于大岭图门的死因讳莫如深不了了之呢?此外另有一种几乎坐实了反对法案的敌对方就是杀害大岭图门凶手的阴谋说法:狐族与猴族联手策划,买通猪族和狼族动手,后来事情败落猴族的招摇执楮被供了出来,招摇执楮发动了猴族内的大屠杀清洗便是佐证,虽然招摇执楮的大屠杀也被引做往昔眼诅咒的故事中去,然而茶余饭后娱乐的故事,大家只更在意其趣味性,至于真实性如何,便几乎没谁会在乎。大岭图门的伉俪之妻锦绣飞絮深知,唯有最后禁肉得以法案的形式立法通过,才是祭奠丈夫最好的方式,她于丧夫的哀伤中坚强起来,将孩子托付给了自己的母亲照顾之后,一心扑到丈夫禁肉运动中未竟的事业上,这其中的艰辛若单是体力上的也还不算什么,精神上的摧残让她备受煎熬,各种各样的流言诋毁中伤,不仅挖出了锦绣飞雪出嫁之前“大变”的小名,更有谣言说她是为了今日的风头地位,大岭图门是被她亲手毒死的,两个儿子也被他锁在家中活活的饿死,甚至编排了儿歌一样的顺口溜为佐证,广而散之的流传开来,至今仍有个别的地方传唱不绝:长白山,大岭虎,娶了个媳妇大变姑,大变姑,脏又臭,闲心没事管吃肉,为求出名不要脸,不要脸,管的宽,管天管地管吃穿,饿死了儿子毒死了汉,卑鄙狡诈奸又险,你说现眼不现眼,你说现眼不现眼。
禁肉法案立法通过至今,大大小小的修正案通过的大概得有十多回,第一回修正便是圣黄桷氏在位的明谐三十四年秋天,匿界民众出于对杜鹃鸟的厌恨,开禁杜鹃鸟肉的呼声很高,于是圣黄桷氏召开了各物种各部族的会议,纵然是杜鹃鸟有个别少数能成精变人的,却因为昭著的恶名被禁止参加匿界的任何会议,因此最后甚至是零票反对的表决结果通过了开禁杜鹃鸟肉的议案,然而会议进行期间,就有那多嘴说闲话的拿着虾部族与螃蟹部族的参会成员开玩笑,负责安保工作的几个卫士本也奇怪,第一天来参会的九只虾精没开两天会怎么就只剩下七个了,一问才知道,虾精们甚至也都丝毫不带任何隐瞒的,直言不讳的就承认说是消失的同伴是被他们自己吃掉了,一副呆萌惊讶的表情,似乎调查的卫士问错了,甚至反问那调查的卫士有什么不对,以此牵连出螃蟹蝎子蜈蚣也会互相吃的事实来,虾精更是主动提出来,说是开会单就表决吃杜鹃鸟一种不公平,他们虾也要被吃,各部族本就心怀鬼胎者众多,纷纷响应,于是一时间表决起来,虽然螃蟹精蝎子精蜈蚣精私下里也会同类相食,却并不说到明面上来,所以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羞愧的趴在桌上却都举手表示反对的否决了,等着轮到虾精投票的时候,只有一只叫三点的虾精,因为经历了调查,考虑到被吃掉的三个同伴,如果开了虾肉的禁,吃掉三个同伴的事便不算犯法,如果不开,估计此番就回不去家了,便是如此考虑了半天,只有动了举手反对的心思,也仅仅只是动了心思而已,却并没有举手反对的动作,其余的虾精同伴,相较于不识数的三点,只觉得自己吃自己同伴又碍不着别人的事儿,全都麻木的什么都不想,就连自己可能会被吃掉也只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反正就是连同意反对也都闹不清,猪精们也都跟着瞎起哄,部分猪精甚至被虾精的心思感染,觉得猪族的品行太低劣,应该杀了吃一部分,于是猪族内部又争论起来,只是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大多数的不同意这个猪肉的禁也开不了,便是如此一番浪费时间的表决之后,只有虾肉被开了禁,一直延续到今天,匿界虽然仍旧还是杜鹃鸟肉和虾肉两种,却也因为人类养殖业的大发展,最近的一次修正案是在哲惠的二百五十三年,根据肉的品类来源调整了处罚力度,执法卫队的可操作范围也都很宽泛,若是偷着弄点人类饲养加工的猪肉来吃解解馋,只要别是那么明目张胆的,不涉及蓄谋杀害的事儿,性质轻微的批评教育几句,纵然涉及买卖,放几天劳役或者缴纳些罚金也就算了,对于鲅鱼这类罕有成精的物种,原本匿界的大小会议他们也从未参加过,况且是处在模糊地界的物种,也只是比猪肉稍微严一点,起码也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但修正案再次调高了虫草鱼翅燕窝这类东西的处罚力度,虽然燕窝并不直接涉及金丝燕的生命,鱼翅相关的鲨鱼与鲅鱼相类只是体型相对大些,虫草更是些春生夏长的虫子不会牵扯部族纠纷,但修正案的核心精神在于,摄食这一类相较之日常所见食材,纯只是因为稀少价高却没什么用的东西,全都是高价背后的谎言欺诈与虚荣心的体现,是很脑残的行为,尤其冬虫夏草不仅没有功效,反而人类的研究是重金属超标会影响健康,只是相对于无偿的正面宣传,商家高额的宣传费用会附加在产品上卖出去这种有偿宣传,力度相差悬殊,欺诈虚假的做买卖,有损于匿界社会核心价值取向,当予以严重打击,无论是采集食用还是运输买卖,虫草和鱼翅最低也是徒刑的罪过,燕窝更狠,最低刑罚也是流放,情节稍微严重一点,便直接是最高等的死刑。
根据匿界的刑典《大匿刑律例》上面的记载,刑分六等,最末等劳役并罚金,五等鞭刑杖刑并罚金,四等拘役并罚金,三等徒刑并罚金,二等流放,最高等死刑。最末等的劳役便是义务劳动两天,或者缴纳点罚金,即便花钱找个替干活的也能过去,鞭杖刑和拘役徒刑也都好理解,只是受了刑,罚金不大容易收上来,为此也生出了先问交钱不交钱再定刑的变通之法,二等的流刑虽然表面上说是“不忍刑杀,流之远方”,只是看那流放的目的地,不是白云山就是丹霞山帽峰山石坑崆这样的地方,其实就相当于假手人类的死刑罢了,放过去没几天就会被当地人给抓住吃掉了,而最高等的死刑,除了喝药上吊的选择,还可以选择被做成抵死咒,这还是大柳桉氏哀牢勐光在世时所开创的术法,受刑者的生命被封印在也不拘是鹃鸟蛋还是鸡蛋或者鹌鹑蛋中,当然得用生蛋不能用熟蛋,如此受刑者还可以得到一笔利益补偿给自己亲属或者指定受益者,待用时,只须将那颗蛋整个的吞下去就行,哪怕说觉得自己嗓子眼小怕卡在喉咙里下不去,打破蛋壳放水里或者酒里,当然能不借助酒水也行,总归是要蛋黄囫囵个的咽下去,此时若是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就可以抵回一条命,其表现便是青渊矶浩被半马荣祖的小宝剑刺穿心脏而不死的状况,只是此法早已被列为禁术,除了金瓯台的执行特别高危任务的卫士可以使用,民间一律禁绝。
福建清源山千手岩阳面山脚处的阳岩庄村,清源仲文骑着鬣羚在自家祖屋的大门口落下地来,门房里的剑门镰利赶紧迎出来见礼,因他比清源仲文年长几岁,小时候也都是一处玩过的,所以无论是少爷的称呼还是二哥或者文哥的称呼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清源仲文也不喜欢被他那么称呼,然而直呼名字又不太合适,所以只有在大众的场合才会尊称少爷,此刻只是彼此默契着,并没有说什么话。
“汪!汪!”跟在剑门镰利身后一条半大的青川犬,叫声中还带着小奶狗才会有的稚嫩尖锐,他是剑门撵山的孙子,也是剑门镰利的侄子,名叫剑门响铃的,而两声“汪”的狗叫,是他狗语发音对于清源仲文“二叔”和太姥金阔“坤叔”的称呼。
“阿镰哥!”太姥金阔跟在清源仲文的后面下了鬣羚,招呼一声剑门镰利,紧跟着就去抱那半大的青川犬,双手叉着他的两条前腿提起来,很兴奋的将那半大狗左右摇两摇,嘴里很亲的说着:“我家大铃铛!”抱着他一起跟着清源仲文进了大门去。
“坤叔,别闹了!”剑门响铃由半大的青川犬化身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抗议着,说道:“我有正事和二叔说!”
清源仲文赶紧停住脚步,转回身来问他:“什么事?”
太姥金阔也停住脚,将他身体转向前面的放下地来。
“万洋山的南风族长送来了好几大箱子礼物,好像是结亲家的意思,云爷爷派了松叔去张岩山了,五叔没跟橘子叔一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都没回来,这事好像很麻烦!”剑门响铃虽然看着是个小屁孩的样子,然而思虑周全言语老练,并非相应的年纪,清源仲文曾经开玩笑说他会不会是别处派来的一个卧底老手儿用了画皮术伪装成的,剑门响铃听说这话之后,便时不常的在青川犬的真身和人形的化身之间相变换,因为画皮术需要利用人皮的伪装,一旦现出原形来,用于伪装的人皮也就撑不住了,真假立时可辨。
清源仲文想了一想,皱着眉头问道:“阿樟去哪里了,没让他跟着阿松一起去吗?”
“没有,樟叔跑出结界去人类那里偷茶饼了,他还叫我一起去,我不敢!”剑门响铃说着,意识到清源仲文所担心的,又回答道:“去了得有小半晌了,应该能有个来回了!”
“他也真是闲的没事作死玩!”清源仲文这话说的既担心又无奈,又问:“还有别的事儿吗?”
“你们香木社的那个东白朱顶昨天和今天的下半晌都来找过你,明面上说是香木社准备下个月祭礼的活动,黏黏糊糊的瞎客气,看意思又是来筹钱的,刚走了不大会儿,估计明天还得来!”剑门响铃说这话的时候,突然看见前厅门口有人影闪过,然而话没说完,他便赶紧恢复了半大狗的真身,围着清源仲文转了一圈把话说完,然后仍旧停在太姥金阔跟前,使劲的摇着尾巴。
太姥金阔想要仍旧叉着他的两个前爪抱起他来,剑门响铃转了一圈,很嫌弃的又跑去大门口的门房里去了。
清源仲文知道他是说完了,便对太姥金阔说道:“你也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太姥金阔点点头,想想没有要说的,扭身就去追那剑门响铃。
清源仲文扭身往前厅的门口走,却是自己媳妇荇菜抱着换养来的儿子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后面一处家长里短说着闲话的,是现当今清源齐云明面上的填房夫人春杏与半明面上有实无名的丫头满月并四五个本家近支的女眷带两孩子,本来是因为万洋山送了礼物来,然后就讹传成了万洋山的新媳妇不顾脸面的带着嫁妆自己来了,于是阳岩庄村里的娘儿们孩子乌泱泱的一群来看那没羞没臊的新媳妇,但又全都失望的没有见着,有的只说是新媳妇指挥着家丁放下几箱嫁妆之后就走了,后来又有确凿的说法是来的那个压根就不是新娘子,只是万洋山的一个管仓房的女管事,然而前几天清源叔瑞的相亲已然是村里都知道了的事情,便也认定了那几箱子东西必然类属于定亲礼或者嫁妆一类,后来知道了箱子里只是些白茶笋干蘑菇一类的土产,不仅没什么稀奇,反而觉得万洋山南风族长这样大的来头,竟然送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于是明里暗里就有笑话的意思,乌泱泱的又散了去。清源家几个老辈的却仍旧很着急,火急火燎的来找清源齐云商议,只说是女方如此不合礼数,恐怕有损清源家族的名节,这样很不好,总得想着如何补救。
清源仲文的媳妇荇菜听得丈夫的声音,就赶紧来到厅门口上,见了清源仲文,只是默默的,候命一般的等待着。
“爸呢?”清源仲文随口问着脱下鞋来,看了一看媳妇荇菜抱着的小男孩,便也不等着荇菜回答,迈开脚步急匆匆的往厅后面走去,见了春杏与满月也全当没看见一样,只有那四五个本家近支的女眷,其中一个是清源仲文大伯家出了门子的大俊姐带着叫小迎的女孩来住娘家,清源仲文因见那小迎正在咬指甲,顺口说了句也算是打招呼的话:“大姐,别让你家小玉啃手指头了,看那指甲秃的,都快咬流血了!”
“哎呀,这个死丫头,过来!……”清源仲文大伯家出了门子的大姐呵斥着,将那叫小迎的女孩拽着胳膊一把拉过来,掏出小手巾擦着她手上的口水。
清源仲文从厅后面楼梯上楼后直奔清源齐云的房间,就见门口上一条沙皮狗四腿八叉的趴在门口,那是大沥橡的真身在守门,判断自己的父亲清源齐云应该会在房中,只是奇怪干嘛还要让大沥橡特意守在门口。
那沙皮狗更早的发现了清源仲文,只是默无动静的一番感知之后,没察觉到什么异常,起身变化人形的将门推开,向屋里知会道:“云伯,文哥回来了!”
因为万洋山南风族长送来礼物表达结亲的想法,清源齐云给高兴坏了,仍旧沿着紫檀木桌前面的地砖缝隙来回的踱步走绺儿,才刚走累了躺下歇息,任凭清源仲文走进屋来,只是躺着说道:“你去打开那几个箱子看看吧!”
大沥橡适时的关了门,依旧沙皮狗真身的卧守在门口。
清源仲文听了这话,便走去那几个髹红漆的大木箱子前,箱子上的封条已经打开,除下来的锁具也被放在旁边的紫檀木桌上,清源仲文只是随便打开一个箱子,最表面上的两个油纸包已经被解开了纸绳散开来,看着是一包很好的白茶和一包肉黄色的笋干,下面仍旧是一样的油纸包便也没再看,又打开一箱,最表面上的同样两个散开的油纸包,一包干茶树菇,而另一包是杜鹃鸟蛋大小土褐色的东西,清源仲文乍一眼没看出是什么来,正要伸手拿起一个来细看识别的时候,突然闻见一股子怪味,类似于人类所用肥皂的味道,立时便也知道那不过是一包竹荪蛋而已,正是自己很讨厌的东西,便赶紧一把关了箱子,然而知道父亲让自己看,应该不会是表面上所见的这样简单,虽然很不喜欢父亲要说却又不说明的劲头儿,只不过自小便也习惯了。
清源帮的前身原本只是鲤桐会的一个堂口,此外另有紫帽堂,罗裳堂,双阳堂,朋堂,葵堂等诸多堂口,鲤桐会的老首领双溪口·伯魁夏天好喝凉水,就跟太姥金阔那种就好拿着大海碗咕咚咕咚的喝,偏赶上有一回也不知道是吃什么不对劲还是喝的水不干净或者是太凉激着了,上吐下泻的发高烧,原本这样的病症请了大夫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是喝粥静养着,然而当天晚上却传出老首领不行的消息,他的两个儿子匆忙应对,全都想着抢占先机的控制局面,鲤桐会内部上层与各堂口堂主管事等等一干会众,又都是沾亲带故利益交织的复杂关系所牵连的各种心思和不同立场,虽然明面上是支持老大亦或老二的站队,私下里也都有从中渔利的思想,如此内讧起来,老大要弄死老二,老二将计就计的诈死揭发老大,老大却说是老二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来博同情,老二又攀扯混淆的说老首领是中了老大的毒才病倒的,那老首领双溪口·伯魁喝了几天小米粥倒是好了起来,就想着借此惩戒两个儿子整理会务,却不想穿衣服的空当,就被他最信任将其视作心腹的手下朋山丰泽给刺杀了,鲤桐会此番彻底乱了套,清源堂的清源家族当时还是清源齐云的父亲清源富贵掌家,因为支持老二与老大对抗却因实力太弱被老二当完枪使之后给抛弃了,料想转投老大也必然没有好果子吃,如此被逼入绝境后,清源富贵拖家带口的带领着整个清源家族与几个结义的哥们儿,也因其被老二抛弃的经历团结拉拢了一些其余几个堂口中同样对鲤桐会感到绝望的兄弟,于混战中将一个不起眼的清源堂硬生生的拼杀单挑出一个清源帮来,这一年正是哲惠八十六年,鲤桐会其余会众因此视其为叛徒处处针对作难,清源富贵与他的两个亲生儿子也因此惨死,然后便是清源齐云带领着清源帮在经历了多年的受制与困顿的艰难经营发展之后,才终于攀上了清源仲文的媳妇荇菜家这门东南的富户结了娃娃亲,其实力才得以在创立的八十六年之后有了第一次质的飞跃,——这个数字,也正应了一个清源齐云出生那年所遇的一个卦师为他一生的运势作做的判词:八六起大运,兑离旺平生,总待奋进功业成,才悟此数瑞兆中。清源齐云的小名便也因此叫做大运,本来大名是要叫清源起大运的,也因为清源山也被叫做齐云山,所以谐音了一个清源齐云的名字,清源齐云年轻的时候只是觉得从结果的事件中找八六这样的数字硬往判词上套难免有些附会牵强,然而经历了多年的心理暗示形成习惯之后,虽也不至于深信不疑吧,但每每有事,总会习惯性的将之作为参考或是往这数字上靠,而此刻正是七月底的时候,离着八月初六这样最切合自己运势的日子,既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亲事也不显得仓促,更不至于拖得太久会夜长梦多。况且与万洋山南风社结盟是清源齐云长久以来就有的心思,早先那南风茂只当清源家是叛徒看不起他们,便是南风茂的母亲作为匿界有名的高龄老寿星每三年做一次大寿,清源齐云总是送礼物和拜帖过去,南风茂连理都不理他这个茬儿,客气话都懒得回一句,知道清源仲文自接管清源帮的事务以来,虽也保留了帮派黑恶势力的很小一部分,却尽一切努力将帮里的买卖都是往正规合法的路子上带,表面上也看不大出来势力如何的增长,但也没几年功夫,原本仍旧有些势力的鲤桐会就销声匿迹的似乎不曾存在过一样,明里暗里透出来的事迹中似乎做事也处处留有余地并非赶尽杀绝那种,清源帮的基础被夯的很牢固,其威望声誉日益的显赫传扬开来,如此倒令南风茂刮目想看了,南风茂因为铁拐仙人给他的母亲算了个流年不利会累及后辈的卦,得从家族里嫁个女孩出去冲喜才能挡灾破解,叫了几个媒婆来赶巧就有那能耐梗自信撺掇与清源帮结亲的,南风茂本来就想把那貌丑且自命才华不凡的老侄女甩过来,似乎带着恩赐与羞辱的双重意味,清源仲文打听了这个侄女的情况,料想着成的面不大,主要也为了满足清源齐云的期待,更买通了铁拐仙人和媒婆从中周旋,这才说服了清源叔瑞很礼敬的配合了相亲,南风茂也正是这次相亲对清源仲文的胸襟气度很是欣赏,这才有了后面清源齐云问责会被叫去商谈签联名状的事儿。
清源齐云眼看着多年夙愿即将得偿,当然就很高兴,他一骨碌坐起身来,仍不忘压低了声音说道:“箱子底下有暗格,装着十斤燕毛菜,十斤前后顶,还有一对羚羊角……”清源齐云说到这里,似乎突然听到了声音,便很警觉的闭了口,侧耳听着,却又似乎没什么异状。
清源仲文知道所谓的鸡毛菜和前后顶是燕窝和鱼翅的黑话,虽然羚羊角也是管制品,但家医钓鱼岛赤尾持有医簿可以应付,纵然鱼翅麻烦些,真要出了事儿,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找个顶缸的受些刑罚点钱也能过去,而燕窝在匿界,历来都是栽赃嫁祸的首选,况且一送就是十斤,这么大的量,绝对直接就是抵死咒的罪过,如果当时不收还好说,如今收下了,便也就说不清了,加之前些天与南风茂的接触,清源仲文就感觉这燕窝背后隐含着此事必应必成的强硬在里面,如果回绝了他们的要求,恐怕会让对方觉得受辱,借此下套引发事端,虽然也未必不能将之看做南风茂结亲诚意的体现,却也不能不加防备,清源仲文就很担忧的追问:“还有些什么?”
“还有两包虫草和西红花,砂仁和那什么,……”清源齐云一时没想起来川贝母的名字,就解释说:“就是管治咳嗽的那个小白的东西!”
清源仲文只觉得那礼物该是八种或是十种,想着挨个查对查对,又觉得十斤燕窝已经够数了,再多点这个少点那个也区别不大,便又接着问下去:“他是想着干什么呢?”
清源齐云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不急不缓的说道:“就上回老五相亲的那丫头,就南风茂那侄女,你说长痦子刺黑毛那个,别那看丑八怪模样儿的,看不上咱老五,嫌咱家老五不稳重,可是跟他一块的有个小丫头,就是南风茂家的小闺女,见了老五,别提多愿意,喜欢老五喜欢的饭都吃不下去了,这不非要闹着结亲吗?”
清源仲文因为上次相亲时候对那侄女的了解,稍微也知道了些南风家庭成员的大致情况,南风茂确实还有个小女儿,据说是聪慧丽质被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只是年纪似乎不大,顶多勉强算作有女将长成的样子,清源仲文又仔细回想当天的情形,自己也只是忙于应对南风茂,对那样一个既符合年岁又符合身份特征的姑娘没有丝毫的印象,于是就寻思回去问问自己的媳妇荇菜,虽也疑惑着可能是他年轻小任性胡乱说的或是南风茂另有别的女儿,然而此刻令清源仲文最忧心的,却是清源叔瑞的不愿意,而且是死也不愿意那种。
清源齐云因为清源仲文没说话,便又继续侃侃而谈的说下去,道:“刚才你秦爷爷带着你刚伯和柳叔他们过来,商议这个事儿,咱们大家族不比那些小户,礼数一定要周全,细节上都得注意,不能让人家看笑话,正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六,你也知道这是咱家的好日子,其余的你都看着办,关键还是礼数问题,不能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清源仲文本想说等老五清源叔瑞回来再一同商议的,可看清源齐云这样的状态,不仅现在说了没意义,何况又会扫他的兴,也只是没说话的点了点头,又想起圣黄桷氏上午说的亲事与青渊矶浩将要被抓捕的事,一时又觉得这些事都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没有头绪,顿时心力交瘁无力恍然如梦中一样,因此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也更希望自己确实在做梦,只待梦醒了也就没有这些烦心事儿了,或是稍微有些明确的方案了再和父亲说,也就在此时,走廊里响起清源叔瑞匆忙的脚步声,清源仲文只从这脚步声中就听出了清源叔瑞的抗拒与不满来。
沙皮狗精大沥橡的人形真身将门打开,因那清源叔瑞愤怒的气势,声音就有些怯,向屋里报告道:“老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