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诗选(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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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瑾三首

甘瑾字彦初。临川(今属江西)人,一说馀干或鄱阳人。元末与张翥、张可立唱和往还。明初,任严州同知,一说官翰林待制。有集不传。诗工律体,悲怆婉丽,多故国旧君之思。《列朝诗集》引张翥评其“诗如美女簪花”。顾起纶《国雅品》曰:“思颇清僻。”

钱塘怀古[1](二首选一)

落木惊波入虏尘[2],新亭空集北来人[3]。神州未复英雄老,王业偏安历数屯[4]。万骑星屯潮卷夕,六宫云散草生春[5]。百年江左偷安计[6],泉下惟应泣老臣[7]

寄马彦会[8]

百战孤城血未干,故人书札报平安。秋风代马思燕草[9],夜月湘歌怨澧兰[10]。万里江湖仍旅食[11],百年天地自儒冠[12]。山阴更有诛茅地,仗剑休辞行路难[13]

社日[14]

枫树林边雨脚斜,儿童祈赛竞喧哗[15]。鸡豚上戊家家酒[16],莺燕东风处处花。野径归时扶醉客,丛祠祭罢集神鸦[17]。濒湖生意伤多潦[18],预祝污邪载满车[19]


[1] 这是第一首。钱塘,今浙江杭州,宋朝南渡后以此为“临安”,意谓临时驻跸,将来还要北伐回到故都汴梁(今河南开封),但是终于没能回来。本诗慨叹宋室南迁和终至于灭亡的历史,对南宋王朝苟且偷安、屈辱投降政策作了尖锐的批判。胸明笔健,慷慨而能清婉。

[2] “落木”句:言北宋靖康元年(1126)冬,金兵攻陷汴梁,宋室仓皇南渡。落木,落叶;虏尘,敌氛,这里指金国的追兵。

[3] “新亭”句:托东晋事以言南宋渡江士大夫未能有所作为。《世说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座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事又见《晋书·王导传》。新亭,亭名。在今南京市南,又名劳劳亭。

[4] “神州”二句:概括南宋百馀年偷安以至于灭亡的过程。英雄老,南宋爱国志士曾矢志北伐收复中原,但为投降派所阻而坐老岁月。当时诗词中表达此意者甚多,如陆游《感愤》诗:“诸公尚守和亲策,志士虚捐少壮年。”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等等。偏安,指古代王朝失去中原而苟安于仅存的部分领土。历数屯,指宋室南渡后以至亡国的几次迁徙:建炎元年(1127)五月,康王赵构即位于南京(今河南商丘),是为高宗;十月,高宗南迁扬州(今属江苏);建炎三年二月,南渡至临安;德祐二年(1276)谢太后以临安降元;景炎三年(1278),帝昺被陆秀夫等拥立于碙洲(今广东雷州湾外东海岛东南海中),不久迁厓山(今广东新会);次年二月,陆秀夫负帝昺投海死,南宋亡。

[5] “万骑”二句:谓元军攻占临安,南宋败亡,如被钱塘江的晚潮卷去,后宫也人去楼空,唯有春草萋萋。万骑,谓元军;星屯,驻扎;六宫,相传古代天子有六宫,这里泛指皇帝的后宫。

[6] 百年:南宋的历史自建炎三年南渡到帝昺被负投海死,共一百五十年。这里举其成数;江左:即江东。参见本书郭奎《新丰市》注〔2〕。偷安计:指宋朝对金国南侵不思抵抗,一味屈辱求和的政策。

[7] “泉下”句:建炎二年(1127),徽、钦二帝被掳,高宗即位南迁,左相李纲、东京留守宗泽谏阻不纳。后李纲罢相,宗泽忧愤死,宋遂仅馀半壁江山。

[8] 唐刘禹锡《酬乐天初冬早寒见寄》诗云:“欲传千里意,书札不如诗。”本篇以诗代简,寄慰友人。笔意豪放而情思宛转,风格健朗而感慨深沉。“秋风代马”一联,风华跌宕:“万里江湖”二句,慷慨清奇,均堪称名句。马彦会,作者友人,生平不详,据首联意似为边将,寄书作者。本诗为作者答书。

[9] “秋风”句:《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唐刘禹锡《始闻秋风》诗:“马思边草拳毛动。”代、燕,均古国名,代故地今河北蔚县,燕故地今河北北部和辽宁西端。

[10] “夜月”句:言对友人思念之情。湘歌,指屈原《九歌·湘夫人》,中有句云:“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澧,水名,在湖南西北部。

[11] “万里”句:言自己羁旅未归,四处漂泊。旅食,客居、寄食。

[12] “百年”句:言自己仍是书生本色。儒冠,儒生的帽子。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13] “山阴”二句:勉励友人不辞辛苦,努力国事,老来致仕,必有乞赐山阴的荣耀。山阴,今浙江绍兴。其地山水奇秀,美不胜收。诛茅地,指封地。用唐代贺知章致仕“诏赐山阴镜湖剡溪一曲”事,详本书王冕《水竹居》诗注〔4〕。诛茅,剪茅为屋,这里指封地。庾信《哀江南赋》:“诛茅宋玉之宅。”行路难,本乐府杂曲歌辞篇名。《乐府解题》:“《行路难》,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这里用其字面义言“百战”之馀,前途尚多艰险,当更加努力作战,立功受赏。

[14] 社日:古时春秋两次祭祀土神的日子,一般在立春、立秋后第五个戊日。戊日,阴历逢五的日子,即初五、十五、二十五。戊,天干的第五位,因以为第五的代称。这里写的是春社,热闹祥和的景象中隐约农民劳作的辛苦和生活的希望。尾联寄兴高古,“濒湖”句意一顿,反衬全篇欢愉之情更为深挚。

[15] 祈赛:祈祷求神的仪式。祈,祈祷;赛,赛会。用仪仗、鼓乐、杂戏等迎神出庙,周游街巷。

[16] 上戊:农历每月上旬的戊日(初五)。这里指仲春(农历二月)上戊,为春社日。

[17] “丛祠”句:谓祭祀完毕,乌鸦群集来争吃祭品。丛祠,荒野深林中的神庙。宋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18] 生意:生之意趣,这里指农事;潦(lǎo老),雨水多。

[19] 污邪载满车:犹言丰收。污邪,地势低下易于积水的劣田。本《史记·滑稽列传》:“瓯窭满篝,污邪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