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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不换春联
我的大伯祖父,性情有点像我。其实应当转过去,说我有点像他。我之不像他处,就是他能喝酒,我不能;他脸上有麻子,我没有。我祖父做到二品顶戴,官不算小。可是大伯祖出入制军巡抚之门,为座上客,却是个布衣。这一点,我非常之佩服他。
佩服他的,不仅是我,我大小几房,全如此。他有一肚子诗文,一笔好字,全因他早年落水在小孤山下长江里而消逝了。家里所留下的,只有他为各房所写的春联与神位。也因为只有这一点,我们家子弟,对此特别保护,到了过年,别家换春联,我家不换,只是把堂屋门上及祖先堂上的春联,用柔软的手巾,轻轻地扑去灰尘。这事情是每年大除夕正午做,而且推一位长辈的人去做。
祖先堂上那副联,是“孝友传家书百忍,文章华国鉴千秋”。堂屋门联是“欲知世味须尝胆,不识人情且看花”。早年,我欣赏后者,后来,我欣赏前者对得太工整,是姓张的人,决不反对我这话。
我老家的屋,经过八年抗战而不坏,春联也存在。今年,我家闹了个“六出祁山”与“九伐中原”。屋子有点靠不住,而危燕处堂的春联,其命运可想。又逢三十,我为那大伯祖的墨宝祝福。
(原载1948年2月9日北平《新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