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传说之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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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悠悠岁月长

就在司徒星悠小郡主哼着欢乐的小曲儿,在除夕夜派发红包的时辰,远在东州的司徒言,遥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焰火,对侍卫长柳长明道:“往日此刻,府中最为热闹,也不知今日如何?出门在外,总挂念着。”

柳长明道:“殿下恐怕最为挂念小郡主吧?”

司徒言笑着点头:“前些日子小星悠来信,说春节发红包也算上我一份,不过待我归家,得按两倍的价还她。”

提起司徒星悠,柳长明也不由得一笑:“殿下如今镇守边关,小郡主恐怕没那么逍遥了。”

司徒言道:“可不是,信上说皇爷爷支持她学兵法,皇奶奶想着让她学医术,每日课表排得满满,闷得发慌也累得发慌。”

柳长明好奇:“不知小郡主中意兵法还是医术?”

司徒言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如月光般皎洁的微笑:“嗯,星悠可机灵着,她说,她励志做一个精通医术擅于理财的女将军。”话道此处,颇有几分怅然,喃喃道:“也不知何时能再见着他们。也不知今年除夕,皇婶会在牧场做些怎样的冰雕出来?我还记得皇婶初到王府那一年除夕,在牧场里弄出一坐巨大的滑梯,后来听皇叔说,就在那一年除夕之夜,他和皇婶定情。以往总觉冬季寒冷难熬,如今却怀念起来。”

东州不若西戎寒冷,虽刮着风,却无半点风雪。离东州三十里外的月华林,司徒言极目远眺,幽幽道:“线报说东义纠集了一些蛮荒部落,由东义守将屈无命统领,今夜袭城,算算时辰,不久该临近此处,咱们伏兵于此,必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屈无命原名屈诚,乃东义名将,颇受贺兰傲欣赏与重用。早前在东义与北狄“辽南战役”中一战成名,据说当时身中十余箭的他浴血奋战硬是带兵突围而出,取了敌方将领项上人头,从此声名大噪,人称“无命将军”,意思是对敌时谁遇着他谁便无命。屈诚本人对这个称呼相当受用,索性改名为“屈无命”。

屈无命一方早已得知西戎驻边守军将领为司徒言,完全没将此人放在心上,对左右之人言道:“不过是来挂个职,锻炼锻炼,裹一层金,回去封个王爵的小子,咱们用他练练手倒不错。”

岂知骄兵必败,屈无命未曾料想司徒言派兵布阵颇有章法,偷袭那一仗,东义损兵折将去了大半,自己与司徒言一对一单打独斗亦成了平局,丝毫未占上风,方知“后生可畏”,悔之晚矣。

捷报传入王都,据说大单于司徒烈连着三日上朝都和颜悦色、心情甚佳。秦王私底下对王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屈无命此人在四国将领中颇有威名,打起仗来连命都不要,小言竟然能与他打平,实属不易。小言这孩子,总算成材了。我总算没有辜负大哥大嫂的期望。”隔两日,便带着尹秋水和女儿去哥嫂墓前祭拜。

隔几日,司徒夜又接侄儿消息,说是在与屈无命一战之后,清扫战场,无意中俘获了东义公主贺兰嫣,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娃。至于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会出现在两国边境,并且脏兮兮落魄不堪。司徒言派人详细调查一翻,原是贺兰傲后宫女人们斗得厉害,贺兰嫣母亲被逼自尽,临死前托嬷嬷将贺兰嫣偷送出宫回去娘家一远房亲戚处,不料遇着两军激战,战乱中嬷嬷将她藏起,自己却被乱箭射死……

“像只被猫抓住的小老鼠,与咱家星悠的明媚娇俏全然不同,”司徒言在信中这样形容贺兰嫣,“她不愿回东义,暂且留在我身边,但行军打仗,多有不便。若得皇叔准许,小言打算遣人将她送回王都,与星悠做个伴儿。东义贺兰傲以为贺兰嫣已死于战乱,小言顺带将她名字也改了,用了她娘家的姓氏,改名宁雪妍。”

这事儿,司徒夜讲与尹秋水听,尹秋水听了唏嘘不已,点头同意,心道:“贺兰皇族重男轻女,如今嫣儿母亲去世,倘若真回了东义,恐怕不是活不下去就是被当作工具人,着实可怜。小言既然有此心意,就遂了他愿便是。但不知父皇、母后可愿意。”

司徒夜知她心意,道:“眼前尚需问问父皇、母后的意思,毕竟贺兰嫣身份特殊。”

尹秋水想了想,向老公建议:“宁雪妍固然好听,可咱们王府里突然冒出个从战场捡回的孤儿总易让有心人起疑。不若随了我娘家的姓,若问起来,就说是我的表侄女,这样更为妥当。反正我有好几位表哥,表侄子表侄女一大堆。”

夫妻脸商议妥当,又征询了司徒烈夫妇的意见,由尹秋水出面与上官世家取得了联系,如此安排之后,司徒夜方给小言回了信,交代如此这般行事。

阳春三月,冰雪已融,司徒星悠小郡主独自在秦王府玩得百无聊赖之时,她的娘亲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娘亲有个表侄女,上官雪妍,比你大三四岁吧,这段时日暂住咱们府上,你可愿意?”

司徒星悠撇了撇嘴,“能与我对打吗?会不会太作?太作的女孩子就算了,玩儿不到一块儿。”

“打应该不会,会不会太作不太清楚,但可能有些柔弱,也许需要你的保护。”尹秋水答得坦诚。

“需要我的保护!”小郡主声音提高了八度,双眼亮晶晶,从小到大被人保护自己,居然还可以保护别人,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好吧,娘亲,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不过,她若又作又讨厌,我可不会客气!揍扁她!”小郡主示威似的冲她娘亲挥舞了几下拳头。

尹秋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轻轻巧巧地对自己女儿比划道:“哎呀,算算时辰,孙嬷嬷该过来了。”

小郡主一怂,赶紧将小拳头规规矩矩放身后。

隔几日,在上官世家亲卫的护送下,上官雪妍到了秦王府,拜见了表姑和表姑父,两个小女娃也见了面,出乎尹秋水意料之外,司徒星悠倒挺喜欢这个表姐,两个小女娃颇有一见如故的之感。

司徒夜对贺兰一家本无好感,但“只要小七和星悠高兴就好”,私底下却吩咐暗卫监察上官雪妍,“倘若她与东义有任何来往,便没有留存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此外,她若对小七和星悠起了歹意,杀之!”

至于尹秋水,在很多年前雅兰第一次看见贺兰嫣时,就心生怜爱。如今有缘再聚,又是小言托付照顾的,自然而然将她当作另一个女儿对待,吃穿用度与司徒星悠毫无二致。

但司徒星悠小郡主除了孙嬷嬷从此又多了个“管自己的人”,“娘亲,阿姐和孙嬷嬷对小星悠进行了联合打击。”小郡主扑在自个儿娘亲怀里撒着娇。

尹秋水淡然一笑,“又是背书偷懒,被发现了?”

司徒星悠撇了一眼自个儿娘亲,侧过脸:“阿姐说我字写得难看了点儿,完全配不上我绝美的容颜,非逼着我练字。小星悠的手好软好酸。”绝美二字,乃小姑娘自己加上的,小郡主很是欣赏自己的容貌,对自己肉乎乎的包子脸颇为自信。

“酸吗?”尹秋水逗女儿,“那是练得——少了些。跟着你阿姐多练练吧!”

“阿爹,小星悠被逼着练字,好可怜,阿爹带小星悠去骑马、打猎,好不好?”既然娘亲那儿讨不着便宜,小郡主转身去找爹爹,果然,秦王二话不说,带上弓箭、带上女儿,径直去了自家牧场。

尹秋水只得叹了口气,对表侄女儿比划道:“星悠这孩子,好动了些,总坐不住,也不知啥时能把字练好。你说,她这字吧,写得跟蚯蚓差不多,偏偏自个儿还挺得意,说什么那是独一无二的星星体,每次王大学士一看到星悠的字,就差点儿气背过去。”

上官雪妍文文静静地一笑,“表姑放心,雪妍会和孙嬷嬷一道,教星悠练好字的。”

虽然司徒星悠练字不积极,但上官雪妍总有法子让她每日练上小半个时辰,司徒星悠在写给司徒言的信中道:“阿兄,阿姐每日逼着我练字,如今,王大学士看见小星悠的字不头疼了,但小星悠一提起练字就想开溜。”

岂知,司徒言回信将小妹的字大大称赞了一番,说是进步颇大,望再接再厉。收到回信,司徒星悠将信纸往自己脸上一盖,往榻上一趟,“阿姐,等阿兄回来,一定得让你们认识认识,你俩怎么说话的语气和调调都那么相似啊!阿姐,我阿兄长得可好看了,字也写得好,文武全才,迷倒了好多小姐姐。阿姐,你要是见了阿兄,一定也喜欢他。”

司徒星悠年纪尚小,对男女之情毫无了解,但“喜欢”二字入了上官雪妍的耳,却惹得她红了耳根。对司徒言这个不但救了她,还改变了她命运的男子,“喜欢”的种子早已在她心里埋下。

尹秋水原本打算让上官雪妍学些武功,但——事实证明——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琴棋书画都挺有灵气的表侄女儿,打拳身体不协调,舞剑记不住招式不说还能把剑给舞飞出去……尹秋水退而求其次,“学学轻功也好,打不过逃总可以吧!”可是,呼吸吐纳提气,上官雪妍完全腾不上去……

尹秋水彻底拜给了自己和上官雪妍,“小星悠,以后阿姐的安全你得多担着点儿,你们俩姐妹互相取长补短挺好”秦王妃垂头丧气地对女儿比划。

“嗯嗯”司徒星悠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回应。

这么一对比,秦王司徒夜不禁暗自得意:“贺兰家的孩子果然比不得我们司徒家优秀。”愈发觉得自己女儿能文能武,可爱至极。

上官雪妍自逃离那个压抑、灰暗的出生地后,尹秋水对她视如己出,司徒星悠活泼明媚的性格也感染了她。司徒夜虽然冷硬铁血,但的确对妻女爱护有加,对上官雪妍虽谈不上亲近,但勉强也能算个温和的长辈。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也逐渐开朗了许多,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笑。两个女孩子虽个性不同,但感情宛如亲姐妹。

司徒星悠在给兄长的信中,也常提及上官雪妍。

“阿兄,近日被阿姐和孙嬷嬷夹攻,小星悠已经能背下整本《论语》,天呀,是整本啊!小星悠已崩溃。”

“阿兄,小星悠教会了阿姐骑马,教阿姐骑马太难了。小星悠能骑着马飞奔,阿姐只能骑着马走……”

“阿兄,小星悠和阿姐跟着锦姨学刺绣,小星悠不想学刺绣,开溜,和阿爹练剑。小星悠学不会刺绣,阿姐的刺绣可好看了。”

……

一来二往,司徒言从小妹信中得知不少自己救下的女孩的情况,再回信时,也顺带提一句“向你阿姐问好”之类的句子,司徒星悠常举着信念给一家人听,“阿姐,阿兄有问候你哟”,小郡主非常享受这种被兄长和姐姐疼爱呵护的感觉。

时光转瞬即逝,悠悠三年又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也从未间断过,唯有亲人之间的关爱和温情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更加浓厚。这期间,尹秋水有过一次伤心欲绝且绵长的哭泣。那是在中秋之后一个阴沉萧瑟的下午,原本应忙于公务的秦王却提前回了府。

“王爷,王妃实在哭得厉害,小郡主、上官小姐还有孙嬷嬷没一个能劝住。”当时正在和闫焰、蒙旭诸将商议军事的司徒夜接了聂云亲自送来的消息,赶紧交代了几句,匆匆往府上赶。

“阿爹,娘亲都没用午膳,也不理我们,只是捧着太姥姥送的那串佛珠哭啊哭…...我们劝不住”司徒星悠拉着父亲的手往母亲房中奔去。

凉风已至,阳光早已悄然隐去,司徒夜只瞧见一个坐在窗前的悲伤忧郁柔弱无助的背影。他轻轻挥手退去众人,低低唤了那悲哀的身影一声:“小七”。

尹秋水并未回头,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动作也没有。司徒夜的心有些慌乱,几步走过去,坐于她身旁,顺势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虚弱的她像个破碎的木偶靠入自己怀中。他感觉她的脸一片冰凉,平日娇媚的脸上是泪海一片,冰凉的手上紧握着那串出嫁时祖母王太后送来的佛珠。

“小七”他欲言又止,说什么好呢?任何宽慰的话比起亲人的离世都显得苍白无力,单薄无用。终于,司徒夜什么都没有说,只默默地拥着她,静静聆听着她内心因王太后去世而晕染的悲哀。

几案旁放着一封书信,司徒夜早在上午就已经看到的书信,来自南苑皇帝的亲笔书信,他清楚地记得上面写着:“小七,你的祖母离世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可惜她老人家再也未能见上你一面。前些日子,你传回的星悠肖像图,祖母一直挂在她房里,这几年,她常常去秋水宫,总想着你能带着星悠回来看看她,在秋水宫住上几晚,但始终天不遂人愿。”

天色尚未全黑,一轮浅月已升至半空,尹秋水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在司徒夜怀中熟睡,手中仍紧紧握着那串佛珠。司徒夜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就像许多年前,在南苑与西戎交界处,他抱着一身浅紫色衣裙的她,那时她的手中握着父亲尹恒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