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幕：下来了
深红色星辰突兀地点缀于灰雾之中，存于这片领域里的事物本就不多，这颗突然亮起的星辰因此格外显眼。
感应到其存在，第二团物体开始朝那颗星辰移近。
但先前那团饱含恶意的东西却不断施加阻挠，让前者始终无法真正触及那深红星辰。
福生玄黄——眼前无可名状的东西是玄黄色的，难道就是“福生玄黄天尊”本尊或者祂的某种对应？
可解释不通的是，这片领域为什么会出现两团黄黑，而且还彼此对立。
欧维恩咬牙忍受灵体缓慢崩溃的疼痛，看着两位存在不断拉锯、互相消磨的奇诡景象，心惊胆战地猜测着。
深红星辰逐渐增多起来，在第一个的不远处又出现第二、第三个。有的藏于灰雾深处，有的浮于表面。
那团黄黑看上去很想触碰那些星辰……可祂似乎分心于防止我被附身，因此一直落于下风……
认清楚这一点，灵体状态下的欧维恩试着搅动四周，成功让附近的灰雾把自己层层裹住，就像穿了一件宇航服。
在这之后，他手足并用不断划行，终于靠近了其中一颗浮于表面的深红星辰。
欧维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管这么做的后果，直接伸手按下了那颗深红星辰！
替你按了！
当然，除了欧维恩不想拖后腿的心理以外，他还隐隐觉得这深红星辰有点像原来世界的消息红点，不点开就一直心痒难耐。
而当他手指刚触及那颗星辰的表面，深红星辰变成一个瞬间膨胀的光点，像一团梦幻的焰火。
光点扩张到欧维恩半身大小才停下，边界有灰雾弥漫，云层托起了一面铜镜。
而这铜镜自带画面，欧维恩愕然了两秒，强自镇定意识，看清了其中景象：
画面中，一名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仰视着欧维恩，他穿着黑色古典长袍，戴着同色尖顶软帽。
这人的左手正高举一块古朴石板，石板上刻满了古老铭文。
但那上面欧维恩一个字都看不清，只觉当中蕴含着极为深刻的奥秘，悠久而险恶，诡秘而浩瀚。
除了这人和他手上的石板以外，画面中看不见任何事物，看不出这人在哪。
至于背景——
只有红光，淹没了一切。
就在欧维恩茫然和迟疑时，画面中的人突然开口了。
“啧啧，这次泄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你力量输送为什么停了？
“我说，你要是再不多送点力量过来，我可就不帮忙堵了，让这片裂隙谁愿意管谁管去。”
这人说的是鲁恩语，但这片奇妙的领域似乎自带转译功能，欧维恩竟能听懂。
欧维恩愕然两秒，脱口道：
“你哪位？”
画面中的人影也微微一愣，但祂迅速反应过来，“呵”了一声道：
“你不是祂。”
他看不到这边的景象？欧维恩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
“先别管是不是了，有没有办法帮到祂？”
画面中的男子闻言，习惯性地伸另一只手揉了揉右眼眶，就像他那一只眼上本该戴着什么东西一样。
祂犹豫了几秒，随后微微笑道：
“有趣，我大概猜到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只见祂的目光似乎穿透灰雾从欧维恩身上越过，对远处正缠斗着的其中一团黄黑色阴阳怪气道：
“诡秘，你只不过对星空施加了几次影响，就被趁虚而入了？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趁早把源堡还我。”
这般亵渎之言一说出口，欧维恩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心底不由产生三分惊惧，七分恼怒。
你这家伙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把那位存在惹火了让我怎么办？我可还在现场呢！
而心生愤怒的也远不止是欧维恩，由灰雾填满的整个领域都弥漫出一股怒意，一种浩如海啸、却属于人性的怒意。
“呵呵，不久前偷了风暴家的一部分锚，给你们凑合用吧。”画面中的男子笑道。
欧维恩回头一看，只见那团黄黑膨胀了三分，一时间扳倒另一团玄黄。
“这就得手了？”
“哼，那是自然。”
这为前者腾出手创造了条件，祂短暂逼退对手，让剩余力量远远荡去，同时触动灰雾中所有的深红星辰和祈祷光点。
与此同时，欧维恩的灵体也被加固了位格，这使得他慢慢找回了重量感。
而在他即将下坠的前两秒，欧维恩目光一凝，勉强看清了那渎神男子手中石板上的一行概念化的文字——
“驯兽师”魔药配方；
主材料：精灵之泉的髓质结晶；
辅助材料：精灵之泉泉水200毫升、深红檀香的粉末10克、用新鲜人血浇灌出的月桂花瓣5颗。
没等他多想，紧跟着视界破碎，灵体状态的欧维恩从此方天地轰然坠下。
“咳咳！”
欧维恩猛地睁开双眼，随着思维一点点回归，他发觉自己正大汗淋漓地坐在盥洗室地板上，后背靠着木门。
下来了。
地上遍布着镜子碎片，有些插在手上，伤口不大，却流了一地的血，说明自己昏迷时间大概在一到两个小时之间。
痛，头好痛。
欧维恩用没受伤的手撑地而起，打开水龙头，舀了些水冲洗地上的血迹。
灰雾上的经历，留到明天再细想吧……
欧维恩掐着太阳穴，摸黑走到桌前，凭记忆写下“驯兽师”的魔药配方。
他随眼看了下窗外，那原本红得异常的月亮，此时已经隐没于黑夜，外面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夜晚。
南大陆星星高原的某处湿地，灵性的月辉褪去，黑夜弥漫，让周边的一切都静谧下来。
这片沼泽属于某个古老仪式的一处隐秘祭祀之地，泥里倒满了尸体。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裹挟怒雷骤降此地，银光照亮了他方正的脸庞，黑色软帽下钻出花白色头发随狂风摇荡。
奉命来到南大陆围剿玫瑰学派的风暴教会半神，“神之歌者”艾斯·斯内克。
“扎特温逃跑了，我想我来的不算太迟。”
他用银眸打量了一下四周，身上带了些战斗过的痕迹，对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二人低声说道。
“斯内克阁下，我们也是刚到。”
一位黑发绿眸、长相俊美得足以与血族媲美的男士回应道。他双掌各覆有薄薄的一层猩红，气质如同一位浪漫的诗人。
黑夜教会高级执事、序列4“守夜人”，伦纳德·米切尔。
几十分钟前他向“愚者”祈祷过，但在刚刚才收到回应，因此脸上的忧虑尚未完全散去。
在他身旁，一位大地母神教会的序列4“古代炼金师”，曾担任过枢机主教的玛洛恩·玛洛迪斯点了点头。
“‘沉默者’麦哈姆斯一直没有出现，似乎他不在这里，但那群反抗军势力却依旧顽固，我们潜伏在这里的许多好手甚至全军覆没。”伦纳德语气少有地凝重解释道。
玛洛恩“嗯”了一声，俯身以食指蘸了蘸沼泽泥，有些疑惑道：
“这片湿地毫无生机，所有的动植物处于一种濒临枯萎，却仍然活着的奇怪状态。
“包括那些尸体也是，它们并没有腐烂，只是迅速老化，因为就连这里的细菌都处于一种……嗯……行将凋零的状态。
“伦纳德阁下，莫非你们在这里使用过‘战士’途径的1级封印物？”
可是没等伦纳德摇头，玛洛恩自己就马上否认了：
“不……虽然真的很像‘战士’途径的高序列力量所为，但区别依然明显。”
此言一出，一旁伦纳德和艾斯·斯内克顿时高度警惕起来，他们同那位“古代炼金师”一样，心中也充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猜测。
“老头，这里怎么回事？”
伦纳德用唇语对体内的寄生者询问道。
可这一次，帕列斯·索罗亚斯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他体内长长叹了口气：
“如那位半神所说，这里的确很古怪。
“不过，我倒是能提醒你一件事情，你小子杂念有点多。”
杂念？
伦纳德恍然警觉，顿时想起自己刚才的思路被切碎成了无数细小部分，有无数种无意义的念头胡乱冒出。
“两位小心！”
艾斯·斯内克和玛洛恩受他提醒，皆是脸色一变。
便在此时，三人面前枯萎濒死的茂密榕树林中，赫然行出一个身影。
这人身裹一件布满破洞的破败黑袍，腰间系着块黑布，上面挂了一排苹果大小的人类头骨。
他赤足朝着伦纳德三人靠近，四肢较为正常，只是肤色极为惨白，在此基础上浑身涂抹了白磷，就像可怖的白骨。
随着他缓缓抬头，身周的鬼火映照出他毫无生机却年轻俊郎的脸庞，脸上、脖上画满了黑线构成的诡异条纹。
但当一股邪风吹起他的衣袍，胸膛顿时赤裸露出，只见他上半身几乎没有一点皮肉，而且肋骨夸张地向外顶起，撑起那薄薄的一层人皮。
“神之歌者”右腕一拧，由千万道风刃汇聚成的龙卷直接扫向眼前之敌！
而那人只是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便任由风卷尽数打到自己身上。
一道道风刃穿透他的身体，穿过之处却没一滴血液溅出，也没割断他的骨肉，只留下一条条细密的黑线。
艾斯·斯内克“哼”了一声，他身边玛洛恩抢上一步，对眼前不速之客施念咒术，打算让他的身体部位异变成植物！
可这招在释放后瞬间石沉大海，那不速之客似乎根本没有内脏，骨肉亦没有半点增生的潜能。
玛洛恩心有不甘地再次施术，隔空将不速之客身周的榕树炼成魔偶，这些榕树魔像的树洞中纷纷燃起灵性光辉，就像饱含恶意的眼睛！
对方终于作出了反应，只见他干瘦的手臂高举，口中轻轻吐出一道飘忽不定的密语：
“凋亡。”
霎时，一股未知且可憎的力量降临了这里，笼罩了他和那群复生的树木魔像。
生机凋零，万物萧条，成就一切灵性力量的归葬。
那些魔像尚未触碰到敌人便永失存在的支撑，纷纷瓦解破碎，归于尘土。
“咳啊！”
这股凋亡之力顺着那些魔像，通过某种神秘学联系，伤及玛洛恩。
这位序列4的半神眼前一黑，跪在地上咳出几口黑血，伤势一时难以自愈。
但这样一来，他也对敌人产生了直观认知，只见他单手指着那不速之客，颤声道：
“他……他也是序列4！位格并不比我们高！
“他到底属于什么途径？！”
“他是序列4，途径未知。”
几乎在同时，玛洛恩的第二句话与伦纳德·米切尔同时说出。
伦纳德霍然睁开双眼，与玛洛恩彼此对视，各自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
伦纳德刚刚使用“梦魇”的能力，在敌人的梦中经历了和现实一模一样的过程！
——准确点说，是敌人明明已经被催眠了，为何还能保持行动？
那不知名男子空洞的眼睛转了转，看不出情感的灰眸看向伦纳德，幽幽开口道：
“‘黑暗’途径……你的特性……‘王’应该会感兴趣……”
在他断断续续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身上有几团鬼火析出，隐入周遭环境。
伦纳德表情逐渐严肃，双方都是序列4，己方三名半神围攻对方一个，哪怕不清楚敌人的能力，也不该打得这样难看。
敌人目光空洞，似乎能以此隐瞒恶意，且对生命领域法术颇为克制，还有某些黑影虚化的能力……
这和“战士”、“死神”、“黑暗”三条途径各有相似之处，却又都对不上……
伦纳德心中一凛，想起之前脑海里那股杂念，急忙叫喊道：
“敌人不止一位！”
他体内的寄生者“嘿”了一声，苍老的声音笑道：
“我刚想提醒来着，不错，你小子很有进步。”
艾斯·斯内克点了点头，嘴巴微张，打算使用“海洋歌者”的能力把隐藏的敌人逼出来。
可下一秒，他唱出的音节全然杂乱无章，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纯噪音。
就在他又惊又怒时，林中密密麻麻的鬼火忽然亮起，似乎它们从未熄灭过。
“咦～嘻嘻嘻嘻嘻嘻……”每个人耳边都传来了源自星灵体的渗人呓语。
而那些鬼火在空中汇聚，拼合成为一张诡异的笑脸。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魍魉嗤笑中，沼泽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异变。
随处倒塌的石块和周遭枯树纷纷裂开一道月弧缺损，像嘴巴一样一张一合，跟着空中形成的鬼脸一起发出怪笑。
“……老头，瞧出眉目了吗？”
帕列斯深深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
“经过这次泄漏，‘那些东西’的权柄……
“……全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