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西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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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国赛(三)

(一)

四点钟,王小云被闹钟喊醒,他轻轻晃了晃武里的肩,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样子不忍打扰,心想让她多睡会儿。匆匆洗漱,正襟坐在神舟驾驶舱内,成冽、林子蕴和他打过招呼后,将神舟驾驶控制权限传给王小云和武里的座舱。成冽嘱咐王小云遇到紧急事项务必按制好的说明来,王小云刚刚醒来听着迷糊。林子蕴去休息前哈欠连篇,旁边一个分身形态的林子蕴也跟着退出灵境。武里起床后,去洗漱间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正好四点半,今天是我有生以来醒得最早的一次。”武里说,“这场比赛真熬人。”

王小云瞧见身旁的武里,早起不忘化淡妆。

“我认为它既保留了传统又保留了封建传统。”

“啥意思呀?”王小云问。

“就是既保留了随波逐流,又保留了熬人。”

“古代也是这样的,我们也没法?”

“你这说的。”王小云说,“不能为睡懒觉找理由啊。”

“古代开始的这样吗?”王小云又问。

“不是古代,近现代。”武里回忆一会儿,每当她回忆过去时,眼睛里就会冒星星,今天早起也是。武里把王小云的座位拉近合并,手指说别动,靠着他继续眯睡。

“武里号”神舟是潜艇类型,与大部分竞技队伍成员看到的江野碧穹不同,“武里号”舱窗外是明亮的珊瑚礁、鱼群悠游的江底“龙宫”世界。

“和我说的一样吧。”

“一样一样的。”王小云回答。他看到舱内前座还坐着的林子蕴背影,想去拍一拍,又怕是虚拟人。他朝前盯了一会,武里起身将它拍散。“碍眼!”

“吓我一跳,我以为是林子蕴本人,刚刚他去休息,现在又回来。”

“管他是谁,是子蕴都拍走。”

后半夜的竞赛神舟大多拼速度,神舟与神舟之间的距离也拉的较长,武里号还排在第三名位置。

“我们防范后面的神舟,也追紧前面的神舟。白天,参赛队伍活跃,现在我们尝试追上一二名?”王小云分析。

“有道理,你说咋办就咋办。”武里想睡觉。

“找机会冲刺,或者在他们相互追击的时候,试一试?”

“我觉得他们在天亮之前不会相互攻击,因为白天有大把时间。”

“我认为还是得找机会。”

江底环绕着的珊瑚礁五彩缤纷,鱼群偶尔游来悠游自在,鱼群游远时是急速退后。这个场景与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截然相反,不过,眼前的场景在市区南京路灵境社模拟过。舱窗外精致缤纷的水底模拟场景,近距离、远距离和更远距离的鱼群游速不一致,中间有一段范围才是真正参照舟艇速度。随着时间推移,江底世界正往海底世界过度,舱窗外逐渐出现更多的珊瑚彩礁,大型鱼豚。

眼看王小云只是分析分析,没有实际操作。武里提醒道,“你试一试加速,试一试跃出海面,自由驾驶就好。”

武里点击神舟操控台,抹去前面两排座椅的遮挡。她用手在眼前荧光虚拟屏幕上划两下,舱窗变得更大,舱窗外的景致也不再快速后退,而是缓缓在眼前移动。

“现在更适合你睡觉了。”王小云赞叹眼前景格外使人舒心。

“景色美吧。”武里说,“这是一百年前的海底景色,目前部分地区有,但是不多。”

“嗯嗯。”王小云点头,他操控神舟进行加速。

“靠近前两名就好,不要超过他们。”武里说。果然在王小云命令神舟提速后,前方一二名的神舟也相应加速。王小云操控着方向盘,却感觉是在开着一艘徐缓的潜艇,神舟操控界面简洁,也没有攻击和被攻击的警告显示,一切平和的像是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们已经到海了吧?”王小云问。

“江流入海的场面,我们浮上去看看。”武里说。

浮出水面的一刹,阳光刺眼,波面粼粼,向远方望去也望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白色海燕飞来又飞走,想来眼前的海面处境是带着热和凉的海风,相互交替。

“不如海底世界静谧。”武里说,她看向王小云,王小云看向她,只感觉时空错位,刚刚还是凌晨现在已经身处晌午时光。他别过头去,又转回来仔细看向武里。

偶尔几支渔船游来,那也是虚拟的古代海面上的渔船,渺小的可怜。

阳光亮得刺眼,恍醒了王小云晨起的怠倦。

“为什么那些参赛队伍的人不睡觉,这怎么睡得着啊。大夏天中午的。”

“神舟Cyber技术赛一直模拟的是盛夏天气,端午嘛。”

王小云看着武里,抑住莫名的躁动,把她摇去一边。曝晒暖阳一会后,王小云沁出汗水,灵境竞技厅的模拟功能太强大。王小云操控着神舟潜入江底,现在已经是海底。武里端来早餐软糕和豆浆,分给王小云。

海底的蓝光柔和,给人以一种静谧、温馨、暧昧的氛围,与刚刚曝晒的感觉比较,像是去了一趟凡间再返。在林子蕴、成冽睡醒之前,他们只需要盯守眼前的操控台,防范其他队伍的攻击或超越,稳住第三名的位置。

吃过早餐还有点犯困,武里说,“去晒晒太阳?”

“好嘞。”

神舟再次跃出海面,拨开碧海白浪,追随高空艳阳而去。

(二)

“没有超过第一二名,也没有被后面的神舟超越过?”

成冽睡醒后,走来问的第一句话。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拍拍王小云肩膀,说,“干的不错!”

“成冽的意思是,你可以尽情加速,追赶一二名,那是个好机会。”林子蕴随口补充,武里瞪他一眼,他没瞧见,继续说。“我的分身等着帮助你们呢。”

洗漱好后,林子蕴拍拍手,表示开工了。“让大家见识见识我的武器库,全部发射。”

武里号神舟加速一段时间后,靠近一二名。在一二名神舟有所动作之前,发射出数十枚导弹袭击而去,每颗导弹在被拦截后释放出巨大的电磁烟雾干扰。

“我们的神舟,本身就可以当做磁干扰。前面的两艘估计也是。”

果然在追齐前方两艘神舟的刹那,一二名神舟同时对武里号发难。在这三艘赛艇并行区域,各种模拟场景瞬息万变,袭击与防守的立场转场让场中观赛观众分不清具体。一会儿是百舸争流的名场面,一会儿是激光网从四处回笼起罩和攻破幻境的反击,鱼雷与流弹横飞,光束四扫。解说员说前十名位置的神舟战争,多过了后面几百艘神舟的总和。解说员才惊恐解说竞速排名第一的神舟被拦腰击毁,舰艇断成两截,而过会儿烟雾中又冲出这艘神舟,只不过已经排至第二。又不过三秒,官方排行榜显示其落后至第三名位置。

“跟我斗,小年轻们!”

林子蕴的操控台上多出两艘舰艇的模拟形态,细细一看竟是原先第一二名神舟的航行状态。林子蕴有些嘚瑟着回头说,“我们已经是第一名了,我们的速度接近水雷弹的速度!”

切换成舱外真实高速潜游的场景,只见舱窗外是暗蓝黢黢的水流,少量移走的细沫白线。

解说员解说费力,“百舸”幻影已破,神舟武里号被原先第一名神舟的激光网捕获。然而,排名榜显示的是神舟“武里号”遥遥领先,解说员摆正此前的失误。“它已经隐身了!”

千帆竞技讨论群里,对于一二三名位置的神舟竞速争论又响起来。

“前一二三名的绝招分别是百舸幻象、激光网、导弹加隐身。”

“导弹加隐身真的不要太猥琐了。”

“……”

“我是不是在作弊了,武里!”林子蕴好奇竞赛竞技对手们的评论,他回头问武里和王小云。

“哪里是猥琐,有本事他们去安装!”

“对对!回复他们!”

“哪里是猥琐,有本事你们也装,材料发你们。”林子蕴毫不客气将武里号神舟武器装备组成简介发至讨论群,引来不少人阅后发飙。

“这些是我们高中生能懂的吗?你们小队自诩人数少,就是请了国防院的大佬来。”

“有能耐你们也请啊。”林子蕴随手把成冽的简介又发至讨论群中。成冽摇摇头,现在他的信息算是彻底公开给国际社会。

赛场讲解员惊呼成冽的天才求学事迹。

林子蕴在群中发布公告。“目前,与我神舟竞争名次的神舟已经被附着微型智能,微型智能主要功能是模拟神舟赛艇的航游状态。它们可以引爆,威胁虽小,至多使得两艘赛艇降两个名次。”

公告一出,千帆竞技讨论群中的竞争对手们惊呼林子蕴是“世外高人”。林子蕴随手又把现在排名二三位置的两艘赛艇模拟形态发到讨论群,两艘赛艇的大数据也浮现出来。

“武里号威武!”有群成员表达敬意。

“武里号,你别不讲武德,……”

“你来追呗。”林子蕴在千帆竞技群中发声嘲讽,虽显得品行不端,但不过分,竞技场智算中心语言处通过审核。

原先第二名、第三名的神舟加速追上来,速度不快,企图与武里号拉近距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会一直扣着微型智能不松手。”林子蕴问成冽和武里的意见后,命令微型智能移动至其神舟前端,随后点爆。在爆炸声中,第二、第三名位置的神舟瞬间被掀翻倒退,第四名、第五名位置乃至更后方名次的神舟飞驰穿越。

“继续冲!”林子蕴在千帆竞技讨论群里敲下三个字。

群聊又“炸锅”了,有队伍竖起拇指,有队伍说请等着,有更多的队伍统一意见,技术追击“武里号”。

不过多久,几颗流弹袭来,在“武里号”神舟周围炸开形成粘稠的迷雾,虽然它不影响神舟速度,但是舱内四人的操控台显示仪屏逐渐雾化模糊。

“这是,骇客攻击?”王小云问,他好奇因为他是第一次遇到。

“还好,比较旧的攻击方式。马上第二轮就要来了。”

神舟“武里号”速度不减,继续朝前行驶,却驶进黑雾中。舱内操控台上模模糊糊显示着“武里号”还处于第一位置,还处在正常行驶状态。只是随着显示屏雾化,舱窗外的水流蓝色微光暗淡,整支神舟好似跌入黑洞当中。

“他们集中算力攻击我们了!?”成冽惊诧,高中组的赛队中竟然有不少骇客天才。

算力数值也是资源,灵境内生成的区块链矿藏是不可再生算力,是能够改造灵境幻境的“魔法”。

“有点强度……嗯……”林子蕴琢磨一会。“很有强度!”

黑雾越聚越多,呈现出替换掉潜游海底舱外景致的趋势。

“在黑暗中,用剩余算力做屏障,维持绝对速度前行也成。只是这些黑雾能从舱窗外蔓延进来,着实太可怕。体育竞技中线展示我们处境,也会很丢人。”武里说。王小云不晓得自己正在被直播,他恨不得立马脱掉身上的灵境竞技服返回现实世界,他担心黑雾浸染自己的皮肤会产生痛觉。

“看我的闪光弹。”林子蕴想到的最简便方法,直接燃烧算力照亮前路。在武里号神舟前端,一团刺眼白光忽的出现,只是它的出现更让神舟舱内的人看不到前路,几人像是零距离接触太阳白花花的光芒,被闪瞎了眼睛。

“林子蕴!你弄啥嘞。”

林子蕴也是在操控台上乱摸一通,算力化作白光炸退黑雾,白光消去,几人这才适应眼前场景。后方追击而来的数十神舟,聚拢能量发射来黑雾炮弹。还好是黑雾炮弹,相较于林子蕴的白光,温柔且人道很多。可是柔绵的黑暗又化为梦般浸噬,从舱窗外渗透进来。

“这是黑夜与白昼的争斗。”王小云蹦出诗句。

一个林子蕴的分身,化作算力白光直径走出舱窗外,像是太阳般炸裂,耀眼的白光,即使四人提前用双手捂住眼睛还是能看到红亮!

“林子蕴,老子被你亮瞎了!”

林子蕴的白光分身让神舟“武里”号冲破黑雾区域,在那一霎间,神舟加速狠狠跃出一段距离。紧随的其他神舟不甘示弱,在神舟“武里号”的化学燃料用尽一截后,纷纷加速跟上。

“他们的燃料到底从哪来的!”林子蕴大吼大叫,“这不科学。”

一团黑雾从神舟“武里号”尾部浸染而来,还是和此前的情形一致,似乎无视了距离和速度限制。

“最后一个分身,”林子蕴望着白光分身消散,些许心疼。“本来还想捏一个王小云的。”

“啥?”

只见林子蕴抬起右手,一只土黄的田园小犬,欢摇着尾巴出现。

“汪小云,上!”

土黄色的田园小犬,跳上舱内座椅,又小跑着穿透舱室,化作一道白光向舱后射去。

“汪你大爷!”武里帮王小云胖揍林子蕴。

“算力被你喊成王小云,找打。王小云,下手别客气!”

王小云朝后望去,土狗模样的白光,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涌的黑色磅礴雾气,像是一颗流星砸进黑褐星云,不见丁点波澜。

“蓝用完了。”林子蕴唉气,重复解释。“魔法用完了。”

“接下来准备硬抗别人家的骇攻击。”

舱内四人沉默一秒钟,武里撕开一袋薯片,薯片袋以第五者的身份,打破沉寂。

“很难吗?接下来看我的!”成冽说。

林子蕴忽然吃惊看向成冽,武里欲言又止。

“放心吧,临床试验很多次。”

“额,不科学的现象又要发生!”

成冽的舱座在第一排,身后的林子蕴三人无法看到他在操作台上敲击着什么,快速且不停歇。王小云只感觉成冽在发挥着他所有的骇客技术“能量”,只感觉背影可靠。

敲定代码后,在成冽静坐期间,神舟“武里号”在潜游过程中,像是有透明的护罩,一直抵制着黑雾侵蚀。

黑雾的存续时间不长,在其后的几艘神舟同时耗光算力时,黑雾自行消散,神舟“武里号”依然一骑当先。林子蕴向前匐身,帮助静坐的成冽敲击操作台,取消掉“舟身”护屏,成冽恍若惊醒。

一骑当先的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一直持续接近中午。这个时候,神舟Cyber技术赛中大部分神舟的赛位排名基本定型,但仍有数十神舟角逐激烈。

神舟“武里号”的载装武器库基本耗完,像是被计算到武里号没有武器,此前排在后面的核动能神舟,铆足劲向前冲。同样是核动能的神舟“武里号”,在没剩多少助推剂且储能激光耗尽的前提下,只好硬抗其他神舟舟身碰撞。每次被狠狠撞击后,武里号神舟就会褪去一层铝制外壳,消解压力。

“看吧,我们没有燃料,他们也‘擂’不过武里。”林子蕴念念旧词。

“额,这就叫动武吧。”武里说,她的表现稍微焦灼,神舟被群攻,正处于胶着状态。好在神舟“武里号”外壳够硬,构造奇特,操控员林子蕴和成冽反应且快。每当其后有神舟加速,神舟“武里号”不介意保持原速度等候,随后强势拦截挡撞。就这样几次,武里号神舟保持着第一的速度,夺冠此届国家级Cyber神舟技术赛。

解说员形容高中组竞赛后半程,竞技者们与神舟皆是疲精竭力。

体育竞技场智算中心的巨大荧屏上亮起此场赛事的精彩瞬间,双语播音员宣布夺冠队伍名称,大屏幕上显示着成冽、林子蕴、武里和王小云的身影。

激动人心的时刻,让人兴奋的现场氛围。四人牵着手走去领奖台,面对记者采访,林子蕴和武里说着流利英文。

“这场比赛任务艰巨,但并不算难。在我家的灵境技术社内,我们模拟练习了很久。感谢国家,感谢同伴!”

“哈哈哈,我就跟着两位天才,然后获奖了,我没有什么感言。希望大家对这一项赛事保持热忱,保持创新。我是武里。”

“没有给我们学校、班级丢脸。”成冽说。

“……谢谢家人、老师同学们的支持,谢谢黄石三中,黄石气象局……”

(三)

高中组赛事结果确定后,武里小队四人赶紧退场补睡午觉,四人定好闹钟,下午四点钟再一齐醒来。尽管能够感受到赛事带来的厚重的余热不浇减的惊喜,但作为夺冠团队,保持神秘,安排适当的作息,更符合榜样的形象。

体育竞技中心依然热闹非凡,在高中组赛事之后,迎来大学组和专业组竞技,除去竞技中心的大赛馆,其余体育馆场也迎来“花边”竞赛。

人声依旧鼎沸,睡醒后的四人路过观赛席,回望竞技中心的巨大显示荧屏,大学组的神舟相较于高中组,更多了竞赛竞技的激烈程度。

成冽提出晚上赶回学校补充一个课题,他的学校就在这座宏伟的城市。

林子蕴揽过成冽肩膀,“都赢了还那么抓紧时间干啥,人生在世就是享受。”

成冽嘿嘿一笑,“你享受到了?”

“你去忙吧,祝你早日超脱。”

林子蕴、武里、王小云三人路过大学组赛事竞技馆,也去看了其他类型灵境竞技赛,赛场观众们热情喧闹使得睡眠不足的三人愈发迷糊。三人与省指导队组联系后,准备今夜返程。

“现在的技术真的越来越实用,以前科技发展先进却无法融入人们的现实生活。”武里说,“现在一场神舟竞赛,就是一场科学技术的体验盛会。”

交通工具愈发便捷和惬意,选择搭乘列车的旅客多数是为了敞亮的旅途空间。武里、王小云、林子蕴乘坐的卡座间带着两个列车窗户,尽管夜间看不到外面什么,但是卡座宽敞,三人或坐着或躺着都很舒服。

午后至傍晚,天空由无色调转至暖色调,夕阳苍缓显浅的余晖照进列车车厢卡座间,除去王小云在发呆,武里和林子蕴在低头玩着通讯荧屏。

“语文课本上说,这是非遗的力量。科技赋能非遗,人们的各种盛会才会精彩纷呈;非遗辅正科技,未来不至于走向冰冷歧途。”

“嗨,就是又土又潮又好玩起来。”

“诗人王小云,说的最对!”林子蕴难得夸赞王小云。他正翻看赛事回放,皱眉思考的模样,使得他那张俊脸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或许不是深沉,是又显俗又显老的表情。

没有连入互联网的通讯设备,王小云用学生作业板给窗外的夕阳拍了张照。武里凑近瞧了瞧,“还不错,没有拍到人?”

“林子蕴,给我俩拍一张。”

“不要。”林子蕴头也没抬,他对着卡座间智能语音喊话,喊来列车上的智能服务AI。三人靠拢比划好一阵,拍成落日晚间背景的照片。武里将照片发到五人小群里,林子蕴来个开心表情,王小云来个亲亲表情,李沁也是的。

省赛指导组老师过来,与武里三人闲聊一会,他带头打开通讯屏,与省赛指导组其他老师、竞赛小队通话告别。

“我就在不远的卡座间,有事可以和我联系,相聚即是缘分!”武里小队的指导老师说,“早点睡觉,不要玩的太晚。”

现代列车作为出行缓慢的交通工具,更好的使人们体验旅途行程,感受慢下来的生活节奏。网上订座时可以按照人数选择大小不同的卡座间,为规范旅客行为,每个卡座间有智能AI指导旅客遵守游客指南。

三人扯着闲话至深夜,王小云看阿椭先生的娱乐小说畅快笑着,夺冠的他虽然不知道以后人生怎样走,但至少跟近了武里的步伐,以后不会分开了。

“成冽用了那一招?”

“那一招又不是禁招,我现在都很怀疑参赛队伍中,制造黑雾的时候,有一伙人在用了。”

“现在不是禁招,以后可说不准。”武里分析,“那可是伤脑筋的事。”

“提前试了一试,灵境演练厅的智算中心相当安全。”林子蕴说,“不过我没有试过,我一怕损伤,二怕感受过后上瘾。”

“上瘾?”

“永生的瘾!”林子蕴凑近说,“就是比荷尔蒙还要荷尔蒙的精神瘾。”

武里用嫌弃的眼神推开他,切断这个话题。她看向王小云,王小云似心有灵犀,抬头对视。“怎么了。”

“没事,你看你的书。”

武里匍匐在桌上好想一会,看看通讯荧屏,又看看列车窗外。夜晚的列车行驶还不算快,她想拉着王小云去观光区域吹吹风。

“去列车的观光台看看!王小云?”

“我老早就想去了,看这趟列车的旅行说明书。就是……”王小云翻身站起,想说第一次坐列车,观光台会不会有失足危险。

“就是没有我陪?”

“噢对。”王小云自然伸出手,武里给他拍了拍。

“林子蕴,一起不?”

“不了。”林子蕴嘴上说不,却跟紧。

列车顶的观光台为了让旅客感受风息,设计成隐形框网覆盖结构。一上车顶,武里就冷得哆嗦,她脱下王小云的外套给自己套上,然后用手腕上的通讯荧屏打开投映,刹那间一整张带有彩色的星空图案遍布视野。

“风大又是阴天,凑合着看吧。”

(四)

日子转为稀松平常状态,西塞山区学子参与国家级Cyber神舟技术赛并获金奖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不少开在闹市区的灵境竞技社向外伸展流光招牌,城市管理执法工作者对于Cyber相关内容一律持开放态度。采访的媒体偶尔会蹲守在三中门口,但就算等候到天黑也看不到林子蕴等人的影子。

“好老罗,帮我们挡住狗仔队。”武里说,“接下来我们去哪,名正言顺在家躺,还是偷摸去学校呢?”

“第一次为思考如何上学而感焦虑。”

闹市区的自习室里,四人伏案作业。按照林子蕴的说法,此次小队获得国家级Cyber神舟技术赛金奖,团队成员只需要考过重点本科分数线,又或者再拿个奥林匹克竞赛奖牌,就可以直接入学国内顶尖的两所大学。林子蕴从抽屉里拿出奥林匹克竞赛奖牌,炫耀着弹指挥动;武里直翻白眼,也跟着拿出生物方向的竞赛奖牌。

剩下的王小云,什么也拿不出来。“我凭考试!”

李沁抛给王小云一个鼓励的眼神。

武里正蜗在墙角柔软的大沙发,沙发是一只巨型绒玩,她微笑看着李沁、王小云,视线转向林子蕴时,迅速冷静。

中型城市有中型城市的别样舒雅。这里的人们穿着悦己,又不失传统带有宽心的韵味。高矗的大厦,明洁的街灯,一条油柏路从一百多年前存留现今,无数人来来往往,一个路口喊出不尽青春。难怪两世为人的王小云,还是会选择写诗歌。

“诗歌这种东西,是需要我在才能写得好。我不在了,王小云得抑郁。”武里这样想着,她拿起屏镜照照自己,仔细看着发觉皮肤有些干燥脱水。冬季时候,自然补水的化妆品有些昂贵,用起来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

“什么时候去一趟厂里?”武里问,“参加一次国赛后感觉经历了一次不小的事,好久没回厂里。”

“我想起来了,国赛前后我经历了婚姻。难怪……”

“噗!”

“哈哈哈!”

……

深夜十点钟,王小云已经哈欠连连,但是他自己察觉不到,依旧保持刷题状态。林子蕴和武里对视着在想什么,李沁在室内走动着背诵知识点,她走近一瞧,原来是这两人在算账,厂内开支怎么安排,收益渠道会是哪些。

最后统一的意见就是,还有半个学期,厂子停办,自习室不再用,四人应多待待学校。

“学校有教室,操场,图书馆都可以学习。”李沁说。

还是深夜十点钟,林子蕴意外发现成冽的通讯联系不上。先是给他发消息,没有得到回复,是一个恶搞的小程序链接;然后是请求视频通话未接,对方的通讯管家答应会将消息传达。

又等候了半个小时,林子蕴冒昧问了问成冽的通讯管家,通讯管家是一个自主智能,它根据林子蕴与成冽好友关系的亲密度给予答复,成冽近12小时内的情绪时而平静,时而高涨。

深夜一点钟,西塞山区街道灯火沉眠。林子蕴急急从床上起身,他接到成冽的通讯,却是一段留言和一条程序链接,“我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就像在灵境竞技厅时那样,现已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全球互联网。这是我的探路标记,一些锚定的地方可以跟踪到我,我也会通过这些锚定路迹回来。我将历时三天,三天内回不来。纸舟已翻,你来找我!”

“你当你是八仙铁拐李!草!”林子蕴先惊异,而后愤怒脚踢书桌,书桌没动,疼得他弯下腰。

“铁拐李那么丑…”

一刻也耽搁不了,林子蕴决定返回厂子取些材料,随后北上。他悄悄穿好衣服下楼,将停在不远车库里的智慧房车唤醒,与武里发送信息后,在无人的街道上静候几分钟,房车驶来,随车出发。

深秋入冬凌晨寒冷,智慧房车启供暖气。倦意和车窗外的冷风,能使人触碰潜意识深处的安逸感和存活感。这快要到来的凛冽冬天,想必也是取名成冽的原因吧,寒冷的感觉更能让人渴望长生。

而太靠近热源,有些生命喜欢燃烧,里面又是怎样的哲理?

宽厚的智慧房车,林子蕴真想一脚油门踩底,高速狂飙。而学生这重身份既压抑又规束自己,林子蕴伤怀成冽的不辞而别和十不存一的“攀岩”

生还机率。他却又想到王小云的事,想到陆瑶之与她背后的迟晓敏,迟晓敏到底是怎么与阿椭挂上联系?林子蕴认识前世的阿椭时,从来不知阿椭与迟晓敏有瓜葛。去无理厂的途中,林子蕴揣测出两种可能,一是自己的记忆被篡改,二是阿椭与迟晓敏有着类似遗憾的秘密。

“小青,报送无理厂有关信息,还有智算中心子蕴界的情况。”

“好的,主人。”

智慧房车内语音响起,缓缓报送无理厂中的状况,以及智算中心子蕴界的实时实验数据。

林子蕴打算将智算中心的“引擎池”,也就是子蕴界蕴养的各类特别算力集装起来,这些算力多数已经进化成或说构造成针对网络海潮中的“特殊工具”,像是某个框架,像是某个抓械。希望它捕获鲸似的人类意识流。

“没有多少把握,它适不适用,植接方不方便。”

二十分钟后,林子蕴抵达无理厂。

“主人,我们似乎被侦探了。”

还没等林子蕴下车,“小青”提醒说。

“你分析分析,我再下车。”

“主人,侦探来自天上,厂子外墙的绿萝瓦用光感技术感测到了,是一颗不同寻常的天外静立天体,不知是商用卫星还是军用卫星。”

林子蕴下车在厂房外核实身份后,用手推开厂房大门。黑夜里咚声扑耳,紧接着林子蕴又把大门关锁。与厂子较近距离的智慧房车嘟嘟提示两声,它的自主智能传递至厂房车间。

“启动电力系统!”

厂中主控室智能“小白”还打算沉默,这边“小青”已经很听话的点亮厂子大部分LED灯、挂满墙壁的荧屏。

“小青,我要做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现在行动吧。”林子蕴吩咐,厂子里数不清的大大小小荧屏闪烁亮动着。无数人影穿行在其中,又像是洪水似的流动,他们或走或跑,奔涌向主控制,只消一点功夫,智能系统“小白”对厂子的控制权全被接替。

主控车间的房门自行打开,冷风扑面,武里焦急的脸投映过来。

“林子蕴,你神经病啊。攻击我的系统!”

“没有攻击,我在传令让‘小白’融进我的子蕴界。”

“融你妹,再融我削你。”

武里才睡醒的脸,却大声吼,突然的发脾气也去除不掉倦意,此刻是又气又想睡觉。她看了一眼林子蕴半个钟头前的无声通讯留言,沉默两秒钟,索性不管了,仰头倒睡,天亮再说。

主控车间智能“小白”被潮水般叠叠身影淹没,它的全息立像忽而化作一张格外俊美的面庞,无数如丧尸般失去理智的黑压压人影冲击,像是无数下水道的老鼠跳窜上了人脸。

“这就是武里讨厌我的地方,事情总是先做再解释。”

“要不就是不解释。”‘小青’补充道。“主要是武里主人,后知后觉。”

“不要补充,快点记录数据!”

“收到,主人!”

数十分钟过去,子蕴界的数据如潮不断涌现,强行篡改无理厂主控智算。在算力基本持平的状况下,子蕴界的“生灵”似乎更具有智慧和攻击性。智算矩屏的白光不断被黑影叠屏,白光不断冲刷尝试突破又不断被黏合覆盖,在主控车间智算‘小白’被彻底淹没之际,一道看不到的信号朝向天际射去。不过才朝向天空发射信号一秒钟,主控车间的黑影疯狂吞噬掉智算“小白”。

“主人,它宁为玉碎,不做实验!”

“它不愿做实验就是实验结果,说明在数字世界,生存举步维艰。”林子蕴说,“我们攻击了它吗?没有。”

“我只是想把它拉进子蕴界,成为算力一部分。如果它想活,可以在子蕴界里独尊,可以等到明天武里来找它。它不想明天再活!”

“主人,它的数据思维的瞬时变化我已跟进保存!一个数节也不会错。”

“带好!我们出发去救成冽!”

“嗯嗯,好的,主人。”

“信息海,人类潜水也是有极限的。”

“武里要怪,就怪成冽不要命吧!”

(五)

将厂中白色房间的脑机链接核心设备装进手提箱后,林子蕴准备出发,而此刻厂外轰隆一声巨响,似有什么庞大物体降落抵达。林子蕴想着来人不可能是武里,就见厂房门被暴力轰开。

一名高瘦男子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保镖一样的人物,在这个时代能有保镖说明是沾恶的势力。

“重生人,林子蕴?”

林子蕴认出眼前的人,是迟晓敏的儿子还是孙子,也是陆瑶之的对象,林墨。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重生人,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入狱吧!”林墨说,“我已经掌握整间厂子所有信息,包括你们的日常谈话、日常实验音影录像。”

“主人,小白彻底背叛了我们。”‘小青’通过耳机向林子蕴解释道,“说明天上卫星是他家的。”

也说明天上卫星是它的最终归宿。

“好大的势力啊,林总。”林子蕴说话声音虽稚嫩,但是气场足够稳重。

“抓起来,关两天。”林墨略显理亏,他不磨叽,直接吩咐动手。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林子蕴指向眼前人,他很早就看林墨不舒服了,没想到他的行为会让人如此不爽。智算“小青”正向外传达求救信号,几驾细小的无人机倏地一下从厂房上空飞远,也有一些从厂房挂壁脱钩、紧贴地面远循的微型无人机飞远。

“主人,小青向外界散布求救信息,信号和光缆被阻断,现在通过无人机向外扩散报案讯息。”

林子蕴点点头,握紧拳头,仰了仰脑袋,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

“上!”林墨也不含糊,直接吩咐人动武。

林子蕴跟上跳起就是一拳,谨慎的他在房车内早已穿好“蓑衣套装”,力量和速度有较大提升。可是力量有了,速度有了,也耐不住林墨手下的大汉巨力,后面那个保镖一拳打来,林子蕴格挡的手臂感觉像是断掉。林子蕴连滚带爬向厂内躲闪。

“小青,你还没有接管厂防御系统吗?”林子蕴捡起耳机问话,另一名大汉正伸手抓来,林子蕴两脚把他踢出几米外。

“给我按住他打,这人身上有穿了机械服,打脸!”林墨喊道。

林子蕴也怕疼,他迅速起身,向着厂内复杂货柜掩体爬去,想推倒一些箱柜阻拦又舍不得。“这厂子里有摄像,你们出去后得进牢!”

“我敢来,就不拍摄像泄露。给我砸!”林墨像是发疯的人形怪兽,真是令林子蕴惊奇,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为什么还有这么“退化”的人类?

林子蕴回想对方的人数,竟然有十来个人。他顾不上手臂疼痛,想爬上一处空铁箱顶,准备一跃而下解决一个。但是算算力量属性,解决一个就会马上被后面的两三个保镖扑倒,再逃就难了。他又想到通过上楼梯去厂子顶阁,那里有个通风的天台,上去后再从厂房顶逃脱,也许是个办法。只是这个厂子的秘密,将会毫无保留的被可恶的林墨知晓。

自由才是最重要的,林子蕴爬上空铁箱顶,一跃而下扑倒一名壮汉,而后急忙起身朝不远的楼梯道跑去。在林子蕴才踏上楼梯道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林墨举着一把枪,也不知道是什么枪。

林墨也没有喊话,直接开枪,一张带电的网笼罩而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智能‘小青’成功接管无理厂的防御系统,厂子中窜出的箭镖射中林墨以及他的数十保镖,麻醉推剂瞬间将他们麻痹晕倒。而林子蕴这边,电网在包裹林子蕴瞬间,其上的电量已经被墙壁弹出的电容器械解除。

“没被电烧伤!”林子蕴心有余悸,他很是在乎自己的身体。他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将电网扯开,最终在‘小青’的指令下,一个扫地机艰难爬上楼梯台阶,将绳索割断。

捂住疼痛,林子蕴在倒地的林墨和几个保镖脸上胖捶,因为手臂在格挡时候感觉像是废掉了,他又站起身来狠踹眼前人。

“把所有数据资料备份、销毁。这个厂子废了。”林子蕴的耳机早已扔落,他对着空旷的厂子说着。智能“小青”的声音从四面传来,似乎因为音响设备变的好听许多,“好的,主人!”

“外面我的车怎么样?”

“已经被飞艇压坏。”

“飞艇怎么样?”

“启动锁可以覆写。”

“算他们赔给我。”林子蕴说着,狼狈向外走去,现在接近凌晨的四点钟,山野平原处的园区因深陷黑夜而寂静。

“准备去雄安,成冽那里。”

“好的,主人!”

“摄像备份丢地上,报警。”

“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