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陈氏劝和(上)
“妖物行动也是有目的啊?”石知玄皱眉,对妖物作祟这个充满疑问。
“难道薛钱钱毫发无伤?身上财物没丢失?”
“没丢!兜里当时装着十文钱,也未丢失。”
“身上有伤吗?”
“也没有,晚上查看过的,身上没伤的。”
“不害臊!”老母亲沿着炕边嗑烟灰。
“老人家,您觉得发生了什么呢?”陈沉看向炕上盘坐的王水生的老母亲。
“娘,您就说吧,您到底觉得怎么回事儿?为何苛待钱钱啊?”
“两位官人不听到我这老婆子说道一番,怕不是今晚也睡不踏实。”老太太重新点上烟斗,咂一口烟,吐出烟雾后缓缓开口。
“宣和一年五月份,周围村子丢了婆娘的人家等不及的纷纷报案,大伙想的是婆娘在外走失了?遇到采花贼?或是鬼打墙;起初,我也害怕,五月份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我叮嘱王薛氏这孩子穿得宽松些,破旧些,把宽松的藏蓝麻布衫穿上,减少外出离村的次数,怕有那采花大盗蹂躏人又害命,王薛氏也孝顺,也不嫌弃穿着旧衣裳每天做活。
那天,王薛氏去田里忙活农活,出了村口再也没回来。天黑后,水生从田里回来还问我王薛氏怎的没去帮忙。王薛氏失踪的第一天,我亦是忧心忡忡,四处打听,村里人纷纷说没见过。第二天我已经回味过来,王薛氏估计已经遇害,再加上王薛氏跟我和水生说,她曾在村口,田里远远见过一个女的,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穿着她的冬日里才穿的袄子。第三日,水生非要去报官,我拦了水生,再等一日若这王薛氏回来也可保她名节。
第四日,王薛氏回来了,穿着她那身冬日里才穿的袄子。”
“您觉得回来的那个薛钱钱,不是您的儿媳……”陈沉眯起眼睛。
“娘!她跟往日里一模一样,就是人变得迟缓了些。”
“有没有请过治妖官来遍观妖气?”石知玄问。
“官爷们来看过,说,没问题,仅仅是衣服上沾染了妖气。”王水生抱着头颅。
“你不好奇妖气从何来?”
“官府当时已经定性,妖邪作祟,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钱钱已经回来。”王水生语气中颇有不甘。
“妖邪作祟”这个词语怎么如此耳熟?陈沉思索一番,想起来了,秦王嫡女案一开始大理寺卿徐志诚便试图将赵茗萱之死定性为妖邪作祟。
可惜徐志诚手段拙劣,没考虑到赵茗萱本身也是妖,被陈沉误打误撞暂且否认掉妖邪作祟这一可能性。
当时,来帮助徐志诚遍观妖气的,是石知玄?枢密院治妖所派他来?为何?
“石老,您怎么看?”陈沉表情怪异,挤眉弄眼瞅着石知玄。
“无论开封府还是大理寺想要敷衍了事的话,都会尽力向妖邪作祟这方向上靠,因为这样案件就会自动分到枢密院治妖所,整个枢密院才多少人手,这些案子积压久了自然而然变成悬案。”
石知玄打消了陈沉的疑虑,“出具妖气证明的治妖官会收到来自某府衙门的一笔提成。”
陈沉点点头,收不到香火的神需要买一些供奉之物来延续神格生命?
“水生,娘只是个村妇,没有法术,可娘看得出来,她不像个活人儿,好似没有魂儿一般。
有次半夜娘听院里有动静,娘透过窗子缝看到王薛氏在院里磨刀,娘准备起身去院里问她准备干啥,王薛氏抬起头来那眼珠子没有眼白黑瞳占满眼眶,边笑边试着刀刃。当时娘怕惊到她,只当无事发生,娘一夜未眠啊,听着那‘嚓嚓’的磨刀声。
白日里,王薛氏的眼睛又恢复当初,娘跟你说过,你不信啊。自那以后,娘便不让她动刀做饭。娘怕她害你,怕她害二虎,娘只好逼她干活,她忙起来,没心思没时间害人,娘便放心了。”
“娘!你可见过薛钱钱害过人?”
“娘没见过。”
“那不就成了!她是薛钱钱,她长着薛钱钱的模样,和钱钱一样黏糊我、照顾娘、照顾虎子,那她就是钱钱!”
到现在,王水生母子的心结终于明晰。
王水生深爱薛钱钱,尝到过幸福生活的滋味固然害怕失去,一心想要一个圆满的家庭,需要薛钱钱“存在”,不管不顾这媳妇是否真的“非人”。
水生娘害怕失踪后归家的王薛氏被妖物夺舍,存着害人的心思,出于保护自己的儿子,而儿子却不管不顾,只能用老母亲的办法逼走王薛氏。
陈沉有些犯难,这真的是一般难度的任务吗?论起来,母子两人均意图守护美好生活,一个试图含含糊糊生活,一个试图排除生活中一切危险,二人皆不肯让步,外化成了薛钱钱在这个家的去留,这根本无解啊?这个家已经风雨飘摇,若无法解开二人心结,只怕这个家的生活即将支离破碎。
陈沉笑了起来,这些问题真的无解,这母子俩人轴到根本不可能听进去规劝啊,陈沉越笑越大声。
石知玄拽了拽陈沉,陈沉笑得前俯后仰,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样子。
王水生紧皱眉头,水生娘也放下了烟斗,三人目不转睛盯着陈沉。
笑了好一会儿,陈沉停下,“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么?”
王水生摇摇头。
陈沉开始表演。
“我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通知你们母子薛钱钱的死,我今天紧赶慢赶赶过来,知道为什么吗?”
王水生继续摇头。
“我最喜欢看你们悲惨的生活,懂吗?你们这日子本就风雨飘摇,跟落水将要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一般,我来将你们手中那一棵稻草抽掉。”
“怒+3”王水生抿起嘴,只觉受到了侮辱。
陈沉心里稍微踏实一点,话语起效了。
“日子过得好过得坏,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自己作的!你以为留下薛钱钱,日子一定如同往日一般融洽吗?有吗?我只觉得可笑。”
“怒+8”王水生攥起拳头。
“老母亲日日为难刁难薛钱钱,媳妇向你争取无效后被逼无奈只好离家做工,这是你想要的吗?你不在乎村里人的流言,你不在乎你媳妇的名节,你不在乎脑袋上是否戴着绿帽子,这一切你都不在乎,看似伟大,看似宽容,可你最自私,最卑鄙!你只在乎你的感受,想要一个温暖的团圆家,却单单忽视老母亲的担心,忽视薛钱钱不断退让受气,你走独木桥上裹棉被——装什么伟岸啊?”
“怒+15”
“我我我,你懂个逑!只知道……只知道胡说八说,你不懂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薛钱钱走失的第一天当夜我跑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挨家挨户问,从村东头到西头,村口到北面后山,我这人胆小,乱坟岗我也去了,那里鬼火飘荡,我哆哆嗦嗦找了一夜。后来跑到祖坟,我跪在我爹坟前发誓一定要找到薛钱钱!
第二日,我没心思做农活,跑到隔壁村子挨家挨户问,口渴得冒烟,讨了一碗水,那户人家跟我说,这段时间闹虎婆子吃人,但凡有人看到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都得没命。钱钱失踪前一天说,在田里拔草时,她一抬头在田埂上又见到了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我当时心都凉了……”
王水生哽咽了,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