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松

女儿的高考到了。大街上，到处布满了警察。校门口堆满了学生家长。往日里，小商贩们，都大声叫卖，现在，他们都把尾巴根子紧紧地夹到腚沟子里，嘴也缝起来，用眼睛说话，用手势说话。他们知道，如果再像往日那样叫一声，别说警察会赶他们走，学生家长也会吃了他们。汽车也不敢从这里经过，远远的就不再鸣嘀了。狗不跳了，鸡不叫了，风停了，水静了，太阳升到一个地方，也不敢再动了。所有人的心，似乎也不再跳动。学生家长都表现出一种独特的心态：如履薄冰，心神不宁，焦燥不安，脸上写满了担心和忧虑，又写满了希望和期盼。他们相互交流的语气和眼神，也和平时不一样了，脸上的笑，也是一种复杂的，极不自然的笑。校院里，和女儿一样的孩子们，下了考场，散步看书，躺在床上，也抱着书，打饭排队，也不放过那分分秒秒学习的时光。

我们的家，就在学校边上。女儿哼着歌回来了，进了家门，还像平常一样，玩则玩，乐则乐，该看电视，照看不误。一边看，一边跳，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还开心地大叫着：好，好！看到动情的地方，还跟着电视的人物一起流泪。

我说：好女儿，到了这时候，别看电视了，看一会书，好不好？

女儿说：爸，别瞎操心。

做爸爸的，哪有不操心的？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转来转去，想要从内心里跳出一个不让她看电视的好办法。停电。对，最好的办法是停电。电力局要是停了电，该是多么好啊。我拍拍脑门，笨死了，电力局不停电，可以叫自己屋里停电哇。电视在西屋，电闸在东屋，我就悄悄钻进东屋，大凳子上，放上一个小凳子，扶着墙，一层层地蹬上去，一伸手，电闸拉下来，又跳下，快速把凳子放回原处，哼着小曲，走进院子里。

电视就哑巴了。女儿先自语：停电了，然后就大声向我喊起来：爸，把我当傻子，你关闸了！去，给我接上！

我拧不过女儿，只得再撅屁股，扶墙，爬凳子，老老实实把电接上。电视又哇哇地响起来，像猫爪子一样，一把把地抓着我的心。

吃过午饭，女儿还像平常一样睡午觉，跳到床上，笑着说：妈，你看着表，不到点，不要叫醒我。

她妈妈守在旁边，像个警卫员，又像个忠诚的小狗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钟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摆动。我从她妈妈的眼神里，看到那种少见的凝重、担心和忧虑，我的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女儿躺在这张我们刚进城时买的木床上，枕着妈妈有些油味的花枕头，红润的嘴唇微闭着，一双小手，自然平放床上，腿脚轻松伸开，花朵似的小脸上，放着光，充满笑意，几秒钟，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快进考场的预备铃声响了，她妈还不忍心叫醒她，两眼直直地盯着钟表。哒哒哒，哒哒哒，分针秒针跳一下，都像鼓一样敲进我们的心里。

学校进考场的钟声，叮呤呤地响了。这铃声，像是疾风暴雨中的响雷，在头上炸响，又像战场上冲锋的号角，叫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都震惊，都肉跳，都胆颤。

我轻轻地说：快快快，叫醒她。

她妈妈轻轻地摇晃着她：闺女，快起来，到点了，进考场的钟声响了。

女儿坐了起来，揉了一把眼睛，洗了一把脸，说：不用急。晚不了就行。她跳下床，把提前准备好的笔和准考证，抓在手里，轻松地迈着脚步，镇定自若、满怀信心，走向学校。

我跟着走到学校的大门，看到班主任要急疯了，在门前，转着圈，抓耳挠腮，见女儿到了，才松了一口气。

女儿向班主任笑笑，从容地走进考场。

最终，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全国重点大学---吉林大学。我在学校黑板报上看到，按重点大学优劣录取的排名中，女儿排在全校的头里了。

我终于明白了：关键时刻，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的人，才能处大事。人生遇事，沉着，冷静，悠然面对，也是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