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遇见怪物！
亚当上身后仰，忍着剧痛，义手刀切换回手臂状态，充当肉垫，接住了失衡跌倒的少女。
塞巴斯蒂安的身体砰然倒地。
莉莉丝整张俏脸都扭曲起来，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嘶鸣，被穿心般的悲痛席卷，泪水几乎在转瞬间充盈眼眶。
但奇怪的是，下一秒，女孩突兀瞪大眼睛，张开嘴巴，神情中原本满溢而出的悲痛仿佛被推土机铲平，从悲痛急速转换，化为无尽惊恐愕然。
循着少女略显呆滞的目光看过去，亚当看到螳螂怪物的正面。
和后背类似，怪物正前方当胸部位同样有骨头刺出，但不像后背的‘骨刺翅膀’。
它胸前复数的骨片很平整，完全穿透皮肤，露出缝隙间鲜红的肌肉，仿佛一片片用作保护胸口的灰白骨甲。
可伸缩的脖子里，不知是骨头还是肌肉正在皮下自行蠕动，让亚当想到之前在他右手手背下寄生活动的肥胖人肤蝇幼虫。
脖颈之上，密密麻麻的复数人眼交替眨动，圆周式一圈圈嵌满浑圆头颅周边。
但亚当知道，这些都不是让莉莉丝小姐惊恐愕然到忘记悲伤的原因。
是因为怪物的脸。
准确来讲，是怪物满是眼睛的脸部正中间嵌合着的一张人脸。
是个女人。
一个极漂亮的女人。
肌肤失血般惨白，但五官却仿佛璞玉精雕细琢，完美无瑕。
女人闭着眼睛，乌黑顺滑的长发从垂落鬓角。
边缘深深嵌入的样子，不像是有人将她人整张面皮撕扯下来，又动手术缝合在复数的眼睛中间。
倒像是怪物将这个头颅吞并融合。
看着女人仿佛安睡般恬静美丽的脸。
亚当也渐渐张大嘴巴。
女人的五官和莉莉丝小姐的脸渐渐重合。
除了头发颜色不同，她竟与莉莉丝小姐有八分相似！
这只怪物……吞掉了莉莉丝小姐的母亲？
亚当的胃难受起来。
“母亲……大人？”几乎是下意识，莉莉丝喃喃出声。
就在她吐字后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脸……莉莉丝母亲的脸动了！
她像是猛然惊醒般张开双眼，五官扭曲起来。
于此同时，怪物的身体颤动起来，六腿蜷曲，仿佛陷入极大的痛苦。
“呜……呜呜呃……”
它脖颈与胸口处的骨片板甲交替律动。
发出的与其说是人声，不如说是近似人声的刺耳昆虫鸣叫……
四只长刃的手臂抓挠满是眼睛的脸颊。
伴着眼白脓液流淌，在眼与眼之间留下深深的刻痕。
“呜呜呜……我……我没……没……偷……偷情……
是……是你的……莉莉丝……莉莉丝……是我们的……
都……怪……你……”
鸣叫声到此戛然而止。
“咔吧！”
莉莉丝母亲的脸从中间呈十字形开裂，昆虫似的大颚带着粘稠液体从脸颊两侧伸出来，腭片外侧连着扭曲触手，裂口内露出小而细密的牙齿，直至深渊般的裂口深处。
它垂下头，猛地蹿出去，卷起一阵尘烟。
冲到崩坏的木屋边缘，螳螂俯下身子，疯狂啃食起坎贝尔子爵无头的身体。
木屋不知何时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向背后的主建筑，引燃建筑内奢华靓丽的帷幔。
木柴燃烧的迸裂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咀嚼声，三者共同奏响了足以使人陷入癫狂的绝境交响乐。
亚当没有捂住耳朵，他就像是失去情感般注视着眼前一切。
螳螂怪物口中模糊的词句，简直……简直就像是以莉莉丝母亲的口吻在说话似的。
脑中闪过怪物出现的瞬间。
‘螳螂’庞大的身体，是冲破木屋冲出来的，那它又是怎么钻进木屋里去的？
亚当的心跳进一步加速起来。
更加恐怖，也更加让人绝望的想法在心中迅速发芽，于脑中急速开花，进一步结出名为‘真相’的残忍果实。
‘螳螂’怪物……就是莉莉丝的母亲……
‘不是吃人的怪物突然出现，而是人突然变成了怪物……’
亚当脑中闪过第一次‘邂逅’怪物，失去手臂的记忆。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到父亲大人被吃掉的场景……
断手之前，地面上真的有满地的鲜血吗？
模糊堆叠的记忆像是被梳理清洁般变得清晰。
地面上只有父亲散碎的衣物。
没有鲜血……
没有肉屑碎骨……
亚当终于意识到因失去手臂而陷入昏迷的自己为何能从怪物口中幸免遇难。
让他得以活到现在的不是幸运，而是父亲大人怪化后残存的情感与父爱……
……
莉莉丝没有声嘶力竭的嚎叫，她比亚当更快从无尽的悲痛中回复过来，扯碎身侧长裙的裙摆当作绷带，抵住亚当的后背，用发颤的双手为亚当完成包扎。
腹部流出的鲜血轻易渗透纤薄的布料，难以止住，女孩就从身后环抱住亚当的腰，用手臂、手掌紧紧按压住瘆人伤口。
成股的眼泪顺着少女白皙的脸颊绵延而下，划过唇角，滴落在亚当肩膀身上，轻易打湿了少年衣襟。
与其说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儿，不如说充满了血。
一众人头颈中喷洒出的温热血液在微凉的夜晚化为薄薄雾气。
坎贝尔子爵的尸体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它重新动起来，转瞬间清理掉院内剩余的所有目标，院子里除了亚当和莉莉丝以外再无活物。
它终于把复数的眼睛看向鲜嫩多汁的少男少女。
火焰越烧越旺了，吞噬掉整栋建筑，亚当感到脸颊被火光炙烤。
白色的碎屑在眼前飘零散落，轻触脸颊、坠入领口。
是雪？
不。
那是帷幕与木屑燃尽的无火余灰。
“嘿！”
又一次，面对地狱笑话般的滑稽结局，亚当反而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如小丑般滑稽地扯动嘴角。
但这次，他没有哭。
即便浑身战栗颤抖，即便情绪近乎崩溃，身后的少女也未曾松开为他止血的手。
亚当用右手拉开莉莉丝环抱他腰腹的柔嫩手臂，脱离莉莉丝温柔温暖的怀抱，用义手刀的锋刃撑住地面，摇晃着站起来。
腹部流出的鲜血因动作加速流出，渗透连衣裙的布料，簌簌滴落脚下。
亚当稳住双腿张开双臂，孱弱瘦小的身体，像是丰碑般岿然不动，屹立在少女身前。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官渐渐扭曲，亚当仰起头，疯狂地笑起来。
【子爵大人死啦！
再也没人逼迫莉莉丝小姐远嫁给不喜欢的老头子！
只要从这只‘妈妈’手里保护好她，那我的恩也算报啦！】
午夜的钟声敲响。
夜与火之间。
刀与刀对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