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边疆生活(七)
周小青来到溪水边,打了半桶水,听闻呼喊求救。她寻声绕过水弯处,正看到几个妇人往水里按着一个女子的头,她当即把水桶一抬,将水尽是泼到妇人身上,正逢着初春,当是一阵透心凉。当即就让两位妇人吓得跳开,另外两个也稍稍缓了劲儿,窈娘这才立刻得以喘息。
“疯了是不是,都给我撒开。”周小青整日跟着桑落,倒是有了不少气势。几位妇人见周小青眼生,想来是那批贵人,些许收敛神色。
“这小蹄子不知好歹勾引我夫君,这才给个教训。”为首的是于嫂子,她身上也坏了几块布,神色皆是怨愤。
“真可笑,一个卒子也配。”窈娘扬着头刚说上这一句,就被身边的卒妻狠狠打了一巴掌。而美人如烈马,生生受着,恨意并发在眼中。
“前方军队遇袭,大家都在收拾包袱,准备随时转移。”周小青神色淡淡,低头蹲下开始放平一个木桶打水,“你们最好也去收拾一下,不要为了私人恩怨拖了大军后腿。”
“我们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卒妻出声,被于嫂子使了个眼色。她悄悄走到周小青身边,递上个小耳坠,“今日让贵人心烦了。还望贵人能放过。”
“你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也没兴趣告你们黑状。”周小青蹲着打算把第二个木桶也装上水,忽然后脑勺一阵压力,眼前变的模糊不清。
伤兵处里抬出去了五六个,都是来的路上就悄无声息断了气。身体还温着,软塌塌的,王春桃看着被抬走的这具被马蹄踩踏了半张脸的尸体,眼神里多了几分杀气。
傅雪则是有些担忧,“赵西西昨天晚上才去,就碰上清晨遇袭这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会有事,大人还在。”
傅雪被这一句话轻松安慰,大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她喘口气,又开始忙活起来。
此刻,大皇子来了,和所有士兵穿的一样。因为并非很多人都清楚认识大皇子的真容,只记得大皇子的黄金盔甲,只有常年在皇子身边的虎啸军才是皇子亲卫。
不过,王春桃和傅雪却认识。李花子见大皇子帮忙抬着人进来,愣了一下,见他无意暴露身份,便也随他去了。王春桃的反应更是平淡,轻飘飘扫了眼,让他把碗放回桌上。
傅雪估算着时间,怕周小青给大皇子暴露,就一直在给帐子门边几个伤兵处理伤口。
撩开帘子,李花子未抬头就看到湿哒哒的鞋子,顺着往上看,是发髻全湿漉漉的周小青,因为来了驻营,她们不戴首饰,素雅的很。周小青嫌弃不好看,每日都得簪着鲜花,今日是个火红耀目的石榴花,此刻也是恹恹的。
“你这是,打水打到湖底了?”傅雪瞪圆眼睛一脸认真,顺势给她一块干净帕子。
“是在水里干了场架。”周小青边说便放下两个木桶水,用手帕擦擦脸,“我脂粉都没了,烦死了。”
“谁打你了?”傅雪帮她把石榴花从头上摘下,顺势把湿漉漉的手帕拧了拧。
“不知道,几个卒妻要淹死个谁,被我撞见了。结果怕我告状,就想杀我灭口,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我是谁。”
周小青气的把发髻一松,整个头发湿哒哒的披散着,“敢对我动手,敢对我动手。”周小青奶凶奶凶的抬手攥拳,“要不是她们几个跑得快,我非让他们知道花为什么这么红。”
“大人肯定知道是谁,你先找大人去洗个澡吹一下,别感冒了。”傅雪说这话,手也没闲着,给伤员包扎。此刻她已经沦为了包扎工具,大皇子也凑到一边在帮忙。
周小青目光敏锐落到傅雪身边,觉得眼熟的就干脆边挤着头发里的水边蹲下来,和无奈的大皇子四目相对。
“你,在干什么?”周小青也许是被水冷的脑子关机,眼睛眨巴着反应不过来。
“他在帮忙,你赶紧去收拾一下,来帮忙。我们已经要忙死了。”傅雪给周小青使眼色,说话都一字一字的往外蹦。
“哦,好,好。”
周小青走出帐子外冷的打了个哆嗦,她满脑子疑问,“那个男的,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桑落坐在桌前摆弄乐高,一直到周小青大喊大叫的穿着里衣,拿着毛巾走出屏风。跪在地上的卒妻们不敢抬头,只听着周小青激动的叫了起来。
“穿鞋。”
“刚刚那个,帐子那个,是。”周小青顾忌还有一排人,只能做个大皇子的唇语,桑落点点头又落到她身上,“把头发擦了。”
“擦什么呀,我形象全毁了。”周小青委屈的噘着嘴,“他肯定以为我和赵西西一样,是个汉子。”
“他眼睛不瞎,看得出来你是女的。”桑落手指一勾,周小青的外套就自动飞过来了,只是卒妻们一直低着头,什么也没发现。
“那有什么用,我形象还是毁了。”周小青说话间,头发已经自动烘干了,甚至还给她绾上飞云髻。她和桑落是唯二两个进了驻营,还留着复杂发髻的人。
“我这里有不少新样式的衣裳,要不要试试?”桑落安抚在崩溃线上蹦跳的周小青,周小青瞬间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伤兵拥挤在大帐内,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大帐内。其实能送来这里的多是前线无法医治等死或者胳膊腿脚受了大伤,无法继续战斗的。行营要一直保留为精锐部队,随时准备迎战。
其实送他们回来还有另一重用意,他们也许在驻营还有亲人同乡或卒妻,若重病难活,也算是最后一面的宽慰。
“抬走吧。”王春桃眼泪在其中打转,硬生生憋回去,满手是温热的血,而身边的人已经气息全无。
士兵们没有多说,都麻木的抬着人离开,这司空见惯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对死亡的恐惧。年纪小一些的几个士兵已经开始抽泣,很快被呵斥制止,他们被赶出大帐待着。
所谓生死恐惧,是最不能在营中传播,一旦开始恐惧,武器便等于废铁,头颅也终究落下。
周小青进来时,正遇上尸体被抬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裳,突然有点鼻酸。她吸了吸鼻子,走进去看,很少有人抬头看她,多是没有生气的昏睡着或是耷拉着脑袋。
她拿过傅雪手里的绷带,“你歇会儿,我来。”傅雪扭了扭脖子,没停留的给她让位,“好。”
但下一刻就去给别人包扎,卒妻也来了不少。平日里卒妻是负责营里浣洗做饭等,只有伤员变多才会来帮忙。王春桃慢慢起身,动动发麻的双脚,走到营帐外的小帐子去配药。
小帐子里小药奴忙得大汗淋淋,平日里小药奴一直待在小帐子里,连睡觉也是随便找了一堆软草躺躺。一见王春桃便都打了个招呼,王春桃点点头也不耽搁的去药架上找药材。
“只剩下这些了?”王春桃皱眉问自己的药奴,药奴紧张的抿唇不敢说话,眼睛往下看的小声道,“郭医师他们刚刚又来拿了些。”
“你先把这服药煎好。”王春桃提笔写下药材剂量,然后走出门招呼了一个士兵去请桑落。
桑落人没来,士兵抱着三个包袱走过来。
王春桃看了看包袱里的信,桑落只留下一句话,去行营看看,就不回了。她心底漏了一拍,怔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拆开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