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塔罗的葬礼
“第二个故事由我来说吧。”
隐士拢了拢长袖,文雅地笑笑,柔美的面容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下,“吊人,看在咱们这么相熟的份上,你配合一下,开心点。”
吊人扭扭脖子,满脸扫兴,“啊,最不喜欢你的故事,猜都猜得到。”
印千黛抬眼,有些惊讶,“你的故事……”
“别这么看着我,愚者大人,”隐士弯了弯唇,眼底晦涩无光,“我最害怕你的目光了。”
“为什么?”
星辰撇嘴,“塔罗使者,说好听了是神殿的仆从,说难听了就是无家可归的狗。我们被动或者主动脱离城邦,大多都是一些无恶不作的坏人,也许,我们杀过的人比我们救的人还多呢。”
“是的,我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所有城邦中,流传着我曾经的名字,‘杀人魔艾利克斯’,”隐士娓娓道来,“我的家人是凯雅城的名门望族,他们无条件地听从执政官的命令,执政官却昏庸残忍,命令下属献祭幼童,作为自己长生的能量,我曾经也是被牺牲品。后来我毁了我的家族,以杀人为乐,被希瑟城国王缉拿,监禁了五十多年,之后进入神殿,成为塔罗使者。”
“没意思没意思,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吊人靠在墙上,翻来覆去,一脸不满,“我不开心。”
隐士低咳,“你将就一下好不好?这是我最有意思的事了。”
印千黛担忧地看着隐士,想起他刚才的话,有几分犹豫,“隐士,你没事吧?”
“嗯,有事。”
隐士笑了一声,猛的咳嗽,声音大得要把肺都咳出来,鲜血顿时喷出,气氛凝重起来。
星辰紧皱着眉头,“隐士,你做了什么?”
战车一脸憋屈,他再次锤墙,心中的愤懑快要如火山般迸发。
吊人瞥了一眼,不言不语。
“总不能等着死神来收割。”
隐士气若游丝,他抬手,想要站起来,人却软软地倒下去,眼睛瞪得大大。
星星点点的光上升,隐士的躯体逐渐消散,那光缓缓凝聚,幻化为隐士的模样。
印千黛看清他的脸,和她想的一样,文质彬彬,心底某个地方陷落,她的眼眶湿润。
隐士对着吊人笑,“吊人,笑笑吧。”
“你好烦啊。”
吊人扬起嘴角,金眸里的光越来越暗,“你明知道我不爱笑。”
隐士弯着唇,温润的眉眼被风吹散。
吊人大笑,笑得肚子疼,眼尾滑过一串串泪珠。
“我于凯雅城窄巷出生,总是阴沉沉的,我受尽打骂,做梦都想把那些人踩在脚下。到了神殿,你教会我笑,笑得越开心,别人越害怕,可是笑久了,我都要忘记开心是什么感觉了。”
印千黛咽了咽,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是共情吗?她怎么会共情呢?她的所有情感都被吃掉了。
吊人歪歪头,嘴角咧到耳后根,“最后一个故事我不听了。愚者剩下的两条法则是……‘时间逆转,未来可期’,‘愚者心怀善念,万物生’。黛儿小姐啊,你是终点,是转机,是唯一的希望。”
“嘭——”
吊人像礼花绽放,金光闪闪,偌大的地牢不断扭曲,黑色的暗影疯狂撞击着铁制栏杆。
星辰伸手,十指快速结印,快得几乎看不清,他口中念念有词,银发转瞬之间变长,覆盖整个地牢。
战车大喝一声,熊熊烈火灼目,黑影被大火烧得尖叫不止。
印千黛捂住心口,眼泪不停往下掉,难过,悲伤,痛苦,无奈……负面的情绪如海水涌上脑海,自伤的念头以神速压下躁动的情绪。
不可以……
如果她是唯一解决问题的人,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但是……但是……
恍惚间,印千黛仿佛回到那座云边巨塔,尖锐的塔顶冷漠,刺眼的探照灯扫过每一张苍白的脸。
他们是天才,智商能力都是顶尖。他们创造了数不胜数的奇迹,在每一个领域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有人称他们为神,如神一般伟大,如神一般无情。
“愚者。”
“愚者!”
“愚者!”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印千黛回神,看着满身是血的星辰和战车,泪如雨下,“不行……我走不了,我不行的……”
星辰拧眉,隐隐察觉她有些不对劲,但这时候来不及反应,他坚定道,“黛儿,你必须离开,城邦里的人等着你。”
印千黛说不出话,嘶哑地哭泣着。
一旁呆坐的高塔动了动,他化身为巨大的塔,刺破地牢的幻境。
外围的烈火还在剧烈燃烧,密密麻麻的黑影试图冲破束缚,撕裂仅有的塔罗使者。
星辰和战车把印千黛拉到塔顶,各自化作一道道屏障,守护最后的希望。
“不行的……我不行……”
印千黛的视线被泪水占据,深深的自我怀疑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吞噬,沉没。
“黛儿小姐,你生病了。”
高塔通过心灵感应与她对话。
“离开这里去看病吧,你没有义务做什么的。”
“城邦也好,神殿也罢。你是异世界的旅人,旅途的意义是过程,不是终点。”
印千黛听着高塔的话,有了一点力气,她硬撑着站起来,望着密集的黑影,又忍不住哭起来。
“我、我出不去……呜呜呜……”
“怎么能让愚者大人困在这里呢?”
远远地传开一声低叹。
“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黑影顿时烟飞云散,星辰和战车重伤坠地,高塔,只能是高塔。
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男人揽着印千黛的肩膀,点点她的额头,火红的星光飞进她的身体。
“好了,勉强压制住了,愚者大人走好。”
他轻轻一推,印千黛就迅速飞离书中世界,她只能看见他们被黑色的墨迹压缩,收进一卷典籍。
印千黛浑身发抖,她无神地抬起头,夜空无星,暗重的乌云降下一方甘霖。
她扯下绸带,隐约听见一声钟响,似乎是午夜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