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土地

此时，在血仙星环中控室里的顾子澈还不知道，当初东雅建议他起的代号救了他一命。

知道“顾子澈”这个名字的，只有叶姐的那个小海盗团和门房，但他们全都死了。

而船上的这些人，之前只是叫他小学徒，或许是不认为垃圾星上的孤儿有自己的名字吧。

在未来的几天里，整个星海中数以万计的同名“顾子澈”莫名其妙地被秘密抓到天师道中，在被审问之后全部处决。

但由于出手的全是真君级别的强者，连一点消息都没泄露出去，其他七大宗的强者只是感到了有天师道真君从附近经过。

……

“清玄”坐在中控室里，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他躲过了玉清幻境的用户信息检索。

“我得想办法去印证这些猜想……大道书阁中有不少感应功法，如果能接触到他们干涉雷劫的装置，我应该会有所感悟……”顾子澈心想。

他的目光移到了那条“九转星系建设干涉仪”上。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最方便印证……”他想着，在网络上搜索九转星系。

下一瞬，大量的信息和答案就跳到了他脸上。

而信息显示：九转星系位于朱雀星系，甚至处于血仙剑宗和虫族的交战区边缘。

“咦？为什么灵宝天宗建设的干涉仪，会放在血仙剑宗的领土上？”顾子澈有些不解，“难道血仙剑宗也加入了？还是说这个干涉仪的建设地点有严格的要求？或者兼而有之？”

他调出星域地图，观察着九转星系。

血仙剑宗和虫族的交战区设有十一道防线，共计笼罩八百万个恒星系，五千万壁垒行星。

而九转星系就位于靠内的第十一道防线上。

“在血仙剑宗的领土上倒是方便了不少，可是在防线内就麻烦了……”顾子澈皱了皱眉，“而且东雅之前好像说边境有事？希望不要是虫族边境，不然更进不去了。”

他虽然在血仙剑宗有关系，但想要进入防线的军管区还是很困难的。

“要是有什么去那里的任务就好了。”顾子澈心想，要是公司刚好接到一个进军管区的任务，他就有理由溜进去了。

但这种想法无疑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

数千年来，血仙剑宗都是压着虫族杀，甚至整个朱雀星系都是血仙剑宗从虫族手里抢过来的，碾压的态势让血仙剑宗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忙，边境也不可能给他们这种小小的佣兵团发布任务。

如果不是血仙剑宗有养寇自重的嫌疑，以及虫族疯狂的守势，这帮邪修疯子可能已经将虫族杀穿了。

“这件事还得另想办法……”顾子澈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起来。

但很快，中控室的屏幕上显示收到来信，将他的思绪打断。

顾子澈有些好奇：“咦？来信？这倒是第一次。”

他打开信件，显示发信人是“朱雀地产”的建设部经理，姓张。

“地产？”顾子澈不记得自己认识地产公司，抱着好奇的心态打开了信。

里面是制作精美的全息影像，介绍了朱雀地产如何如何厉害，然后提出希望在余晖星进行房地产开发。

顾子澈一阵沉默，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在浩瀚的宇宙时代和修仙时代，搞房地产是一件他不太理解的事情。

于是他唤醒工程AI：“目前修仙界房地产是什么情况？”

工程AI在经过一秒钟的整理后答道：“房地产目前是修仙界最火热的投资项目，目前平均洞府价格增速在13%左右，占用居民财产85%，核心地区的豪华洞府售价极其高昂，但随着核心地区的土地售卖完毕和生活压力的上升，近年来的投资热点在安保完善的偏远星系。”

“黑崖星系有着血仙剑宗的海警保护，又有佣兵公司驻扎，治安稳定，且远离核心地区，是完美的房地产投资项目，朱雀地产得到我方信息较快，因此第一个发来邀请，后续还会有大量地产公司陆续入局。”

“您可以出售余晖星的土地，由地产商进行建设，您将这笔钱再次投入进余晖星的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地价房价，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出售土地，期间还能拉动旅游业、服务业的发展，直至余晖星彻底繁荣。”

顾子澈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土地财政？”

工程AI思考了一秒，似乎在查询屏蔽词，然后答道：“是的，这也是大多数宜居行星经营的起家资本，一颗星球最大的资源就是它本身，而我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迎合了市场环境。”

顾子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13%的增速和占用居民财产85%是完全不合理的，这代表着房价虚高，房子是作为金融产品在炒，而不是作为生活必需品在卖。

把楼盘改成洞府，把城市改成宜居行星，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五千年前了。

他思考片刻，突然捕捉到一个问题：“可是我们有整整五个河系那么大的地方，如此大的居住空间，房地产还能炒起来？”

工程AI用冰冷的声线说道：“您说的是星际开拓的时代，那时的宇宙浩瀚无垠，一颗小小的行星就能容纳整个人类文明，第一次星际殖民甚至导致过地球房地产市场的大崩盘，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河系的总物质量是有限的，而修仙界总人口数已经来到了三万京，再加上三千七百年没有进行对外开拓，看似庞大的宇宙实际已经塞满了人，目前的解决方案是对外战争和黑洞物质，但进展缓慢。”

“1139年前，还有学者提出过意识上传方案，但由于阿尔法文明的威胁和地产公司的干涉不了了之。”

“而如果单论【空间】的话，人类目前是不缺的，修仙者甚至可以直接在太空中休息，但【洞府】不仅具有使用属性，更具有社会属性和金融属性，在高度社会化的修仙界，没有一套自己的洞府是会被朋友们看不起的，甚至会影响到人脉、工作、收入、保险、法律、福利等方方面面，现在有句很流行的话，叫‘有自己的洞府的修仙者才算得上人’。”

“而在社会实践中，没有自己洞府的人确实会遭到歧视，甚至被同事骂‘无房族’，认为这是劣等族群的表现，甚至得不到司法保障和社会保障。”

“另外，即使宇宙中还有大量空间，也不影响核心区域的洞府价格。”

顾子澈陷入了沉默，他当然明白，五千年前的地球上难道住满了人吗？且不说西伯利亚、撒哈拉这样的地方，难道偏远山区小城市的房价不便宜吗？可谁愿意住那里？

而如今也是一样，哪怕偏远星系还有空间，也不妨碍核心星系的洞府价格疯狂上涨。

他继续进入表层网络，根据工程AI提供的信息进行搜索。

而后，他在这个他从未注意过的方向上，查到了令他背后发凉的信息——

修仙界洞府空置率高达37%，但价格依旧只涨不跌。

旅游星球上，一望无际的森林草原中有奇珍异兽在漫步；贫民窟里，大群化神以下的修仙者住在棚屋。

七大宗每年为地产投入的救市资金极其之高，但查不到具体数字。

地产企业一手拿着股市融资的钱和七大宗救市的钱，一手还在继续投资新的地产，相当于将洞府空置的风险全部转嫁到纳税人和股民身上。

这便成为了“管你买不买得起，就算空放着价格也不会降”。

而为了促进洞府售卖，开放次级贷款。

洞府卖不出去和数量连年增加的现状，促使着七大宗必须在培养皿中培养出更多的年轻修仙者来接这个盘。

大量的修仙者被创造出来努力工作，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买上一个洞府，缓解空置率压力。

而他们生命的意义也仅此而已。

他们是培养皿中被合成出来的“买洞府机器”。

这便是洞府的金融属性和七大宗无节制的资本化造成的恶果：一切都是为了炒洞府。

但这无疑意味着人口压力的进一步上升，因此修仙界不得不和虫族、阿尔法文明开辟两个战场，将低价值人口不断投入进去消耗掉，只留下能买得起洞府的“高价值人口”。

在大数据中，普遍将有希望买得起洞府的人群称为“高价值人口”，买不起洞府且未来一百年内也没有希望的称为“低价值人口”，仅仅以金融和资本属性来评判一个修仙者的【存在价值】。

高价值人口往往能够胜诉，往往能获得更好的银行利率、更好的工作、更好的社会福利、更好的待遇，并进入高层圈子，享受着朋友们的尊重。

而低价值人口则是底层的备选，只要在内卷中失败一次，便会如顾子澈见识过的许多人一样，彻底坠入星海中最黑的夜里。

比较幸运的是，修仙者不存在人口老龄化问题，越老就越强，老龄化是正向反馈。

但这也意味着，年轻人是价值最低的东西，是可以随意消耗的培养室产物，今天死了一批买不起洞府的，明天继续合成一批新的试试看。

“你妈的……”顾子澈说出了自从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句脏话，他捂着脸感叹，“这是什么土地财政后遗症加次贷危机的终极大泡沫……还附带后资本主义时代利润至上的价值观……”

顾子澈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甚至还没体验过这个世界最痛苦的那一面——尽管他曾经在垃圾星球上捡过垃圾。

他完全能想到，这个泡沫是不能戳破的。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房地产企业本就是七大宗旗下的产业，他们不可能让支柱经济崩盘。

就算有某一个宗门下定决心把这个泡沫戳破了，那经济危机造成的军事实力下降怎么办？外面可还有六个宗门盯着呢！

就算七大宗破天荒地决定一起戳破，但真的能保证所有人都遵守诺言吗？这就又形成了猜疑链。

就算真的一起戳破了，来自别的文明的威胁怎么办？

“那还有什么办法吗？”顾子澈思考。

根治的办法自然有，但并不是点爆泡沫，只要修仙界还有现在的政治社会体系，那泡沫迟早要起来的，点爆之后也不过是几百年后再来一遍。

根治的办法是共同富裕，但以七大宗这种极权政体来看，显然做不到。

至于暂时缓解的办法，工程AI说有两个。

其中一个方法是研究黑洞，提取黑洞物质，人类就可以用这些物质创造更多宜居星球，扩大增量，但目前进展缓慢。

另一个是对外开拓，占据更多星系更多物质，同时也能消耗掉低质量人口，还能拉动军工订单和军工企业发展，创造出第二个支柱产业。

如果能一直保持着对外开拓的积极势态，军工确实有可能替代房地产成为第二个支柱产业，但那也意味着倒向某个危险意识的可能性增加，只是用一个危机取代另一个危机而已。

房地产要的只是建房子卖房子炒房子，而军工企业要的可是战争。

顾子澈看着那封信，思虑良久，然后向东雅发出通讯。

接通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询问她是否知道这个情况。

“我当然知道。”东雅玩味地笑道，“哈，我越来越不相信你是个垃圾星上的孤儿了……不过也无所谓，确实，正如你所说的，房地产是目前最大的泡沫，但在它爆炸之前，总有人会认为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也认为七大宗一定会救市。”

“那您的打算呢？”顾子澈面无表情地问。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东雅微笑。

顾子澈当即说道：“那我拒绝了。”

“拒绝吧。”东雅毫不在意地说道，“以后这种小事不用来找我，你可以自己决定。”

说完，她挂断了通讯。

顾子澈看着空荡荡的面前，若有所思。

“这可不是小事情啊……”顾子澈喃喃自语，然后直接删除了那封信件。

……

……

而后，又是过去了六个月。

第一批新人已经抵达，开始进行一期训练，由东雅亲自带队。

顾子澈问了好多船员，然后绞尽脑汁搞出了个公司文化和口号，结果那些新成员天天喊着他想出来的羞耻口号进行修炼，搞得他连着几个月都没敢去训练场附近。

建设方面也来了几个新人，全是名校的毕业生，能力个个都比他强，但都失业了好几年，再不就业就要去住贫民窟了。

被顾子澈发了聘用通知后一个个都恨不得给他磕头喊他再生父母，顾子澈也在恶寒中感受到了如今修仙界的人口压力。

如今顾子澈已经有大乘期的战力，碰到散仙不说能跑掉，至少发出警报还是没问题的，因此雇几个散仙境文职他已经不会担心了。

没什么事了之后的顾子澈开始研究他的【启智计划】，目前已经安排了AI进入那个铁器社会建立宗教信仰，将“聪明的土著来公司打杂”说成了“有智慧之人将会前往神之宫廷”。

在六个月的运营后，【余晖教】成功成为了那个文明的大教派之一，预计一年内成为国教，一年半内开始输送人才。

余晖佣兵的影响力也在逐渐扩大，作为原先T0级别的海盗团，他们的底子是很好的，三千人全部都是优秀的驾驶员和战斗员，这就让余晖的任务完成度和好评率非常之高。

当然，坏事也不是没有。

大量余晖曾经的敌对海盗团开始在玉清幻境里给他们刷差评、造谣、发布虚假视频，让余晖有些应接不暇，直到血仙剑宗的网络安全部门介入后才微微收敛。

所有的地产公司都被顾子澈拒绝，这让他们非常不满，甚至在各个地方与顾子澈为难，包括卡原材料供应链和护卫舰销售渠道等。

但顾子澈本就做好了面对大量竞争对手的预案，他的供应商没有一家在朱雀星系内，而且原材料的供应商实在太多，让地产公司们根本找不到命脉。

至于销售方面受到的影响比较大，但暂时内需还在，他们可以不销售，所有生产出的护卫舰都化作了佣兵团的战力。

因此地产公司们的第一波攻势被直接化解。

但顾子澈马上就知道了现在和五千年前不一样的地方——

他不是市政府，地产公司也不是单纯的资本家。

实际上，他才是那个弱小的企业，而地产公司后面全站着七大宗政府掌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