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故事
从阿普太太那儿返回执法所之后，迈洛的肚子终于难得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
尼禄应该是亲眼见过卡尔那不成人形的尸首以及解剖之后的形态，但迈洛等于是亲身体验了一番卡尔的遭遇。
那种看着菌类从别人身上长出来与看着菌类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感觉是完全无法比拟的，再加上身临其境的压迫感与恐惧，迈洛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将死之人的绝望与挣扎。
之所以一直以来迈洛都没有办法理清卡尔的死亡因素，是因为本身卡尔的意识和记忆就是错乱的，迈洛在亡灵视角内读取到的画面、信息本就不完整。
不像罗本那样，虽然罗本疯了，但是他的疯癫属于执拗地把自己封锁在一个他所相信的世界观之下，在这个世界观之下，他的一切行径是由清晰的思维作为支撑的。
但卡尔不是，他的记忆、思绪，全都是混乱残破的，连他本人都记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他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诡变。
在某一些残破的记忆片段里，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是区别于那座地下洞穴里所见所闻的另外一种更加深邃的恐惧。
这也是迈洛需要尼禄提供有价值信息的一个重要原因。
……
按照尼禄的说法，伊克姆小镇的诡异传闻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但那些也仅仅只是骇人听闻的故事，直到大瘟疫结束之后，索罗门帮会接管了伊克姆小镇的铜矿区之后，那些惊悚的故事才开始从地底深处被挖掘出来。
索罗门图的是什么？
不同于教会，索罗门的性质应该更加偏向于以利益为驱动力的一个机构，他们最开始进入伊克姆小镇的目的应该就只是铜矿，只不过开掘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比铜矿更加值钱的东西。
只能这样解释了。
……
迈洛真不认为这是一趟轻松的旅程。
参考卡尔的死状就知道了。
他可是实打实的执法考核第一名，不是迈洛这种半路出家的角色。
迈洛能够感知到，在卡尔最后的时间里，他的思绪被无尽恐惧所缠绕，这让他完全丧失了一切理性的思维能力，说明在伊克姆小镇里，卡尔见到了某些颠覆了他的世界观的东西。
连尼禄口中无比优秀的卡尔都落得这样的惨状，迈洛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更何况，他现在做什么时候都得如履薄冰，因为保不准什么时候后遗症就要发作，万一又在什么关键时刻犯病，远在伊克姆那种深南山区小镇里可没有任何人能够施以援手。
关于这一隐患，迈洛暂时只有一个应对方案，那就是备足弹药。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再过度调动肢体的力量了，也就是说，接下来他得用热武器取代肉搏。
能用子弹解决的事情尽量就不要动刀子了。
……
城南执法所的执法官长办公室里。
丽贝卡坐在内侧的位置上，翻着手中的尸检报告，以及之前尼禄交给迈洛的那一箱子的东西。
她看了看坐在自己对侧的迈洛以及他跟前摆着的六七个转轮枪的弹巢。
因为是弹药分装式的武器，填装弹药是一个非常繁琐的工作，火药、垫片、铅弹等一系列物件都得有次序的进行填装，相比于扣动扳机开枪的那一瞬，填装弹药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但转轮枪比燧发火枪的优势要大很多，因为一轮填装之后，可以支持6次开火，并且因为开放式的枪体结构的存在，操作得当的话仅仅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将打空的转轮巢卸下来，换上一个新的弹巢。所需要做的只是提前把备用的弹巢的弹药填装好而已。这已经无限接近于迈洛记忆中的枪械武器模式了。
伊克姆小镇的这一次行动里，迈洛不打算动刀子，他不想莫名其妙又昏迷过去，万一醒来之后发现身上长出一堆蘑菇……
所以备足弹药是绝对没错的。
……
“至于么？”
丽贝卡看着正在认真填装弹药的迈洛。
“恐惧源于火力不足哇。”迈洛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
丽贝卡摇摇头：“都说了只是初步调查。”
迈洛瞅了丽贝卡一眼。
他知道，丽贝卡和老席恩差不多，他们对武器系统的认知和选用都是更加偏向于传统的，这或许跟他们接受的训练有一定关系，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转轮枪是属于近期才出现的新式武器，在没有足够的使用数据作为基础依据的情况下，执法官肯定还是更加偏向于使用那些经受过长时间考验和打磨的传统武器，这无可厚非。
某种程度上来说，执法官们更多相信自己手中的刀。
丽贝卡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
迈洛把填装好弹药的转轮弹巢一个一个立在桌面上，随后从自己腰间取下那柄沉甸甸的重型转轮枪，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将转轮弹巢卸下、装上，如此多次重复，直到完全熟悉这个过程。
丽贝卡看着迈洛手中愈发娴熟的动作，听着那些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连贯，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你以前真的只是一个监城守卫？”
“监城守卫再往前的时间里，我是在炼金工坊工作的。”迈洛知道丽贝卡在怀疑什么。
毕竟监城守卫的执勤工具就是一根金属短棍，怎么可能有守卫能如此熟悉转轮枪这样的尖端武器。
但炼金工坊的理由显然也站不住脚。
只不过丽贝卡见迈洛不想说也懒得继续追问下去，就淡淡说了一句：“那往后执法队伍招新人直接去炼金工坊找得了。”
“我们还是聊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吧。”迈洛扯开了话题。
丽贝卡把伊克姆小镇的资料往迈洛这一侧推来：
“从上个世纪开始，伊克姆镇上就持续不断地发生过人口失踪事件，但是因为地处偏远，与外界的信息交流机会极少，导致很多事件都是不了了之。”
“这我知道，比较出名的故事是一个年轻的贵族猎人失踪的案子嘛，具体姓氏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好像是罗素？反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现在已经王国的贵族名单上面已经没有这个姓氏了，不是有传闻说，罗素家族的一个小儿子在伊克姆地区进行野猎活动的时候失踪了嘛，罗素家族后来派人把伊克姆附近的山区每一寸土地都犁了一遍，最终也没有找到他们家的小儿子，之后没过多久，罗素家族庄园内的人和牲畜就都离奇死亡，这个贵族也就从此绝迹了。”
这个故事倒也是从卡尔的亡灵视角里获取到的。
但卡尔本身则是通过一些闲书读物上了解到的这个故事。
后来迈洛还抽空去查过，确实有这么一本书的存在，那位作者以一些非常刁钻的角度和丰富的脑洞对一些传统民俗故事进行了生动描述，呈现了很多异样的世界观以及令人心寒的阴霾世界。
罗素家族的秘事就是他笔下故事集的其中一个。
但读者们其实并不知晓伊克姆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小镇，大多数的人认为这个镇子与书本中其他地名一样都是虚构的。
“很老套的故事了。”
丽贝卡对什么罗素家族的往事并不感冒，把现实存在的案件和一本怪谈小说联系起来，这本就是很离谱的行径。
她的这种态度和迈洛是有一定的相似度的。
在丽贝卡的视角里，伊克姆小镇背后的真相应该就是索罗门帮会所主导的人体实验，这是最理性最直观的一种看法，也是最贴合实际的。
迈洛从丽贝卡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事实上，如果迈洛没有窥视卡尔的亡灵视角，他大概率也会和丽贝卡持相同的态度和看法。
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很笃定地这么认为了。
因为他在卡尔视角里看到的那一切太过真实，根本无法用常理去进行解释。
否则他也不会把那本怪谈小说中的内容拿出来讨论。
伊克姆历来就有人口失踪的先例，并且漫长岁月以来从未断绝过，或许那本怪谈小说只是借题发挥，但民众无故消失的记录绝对不能是子虚乌有的故事。
……
“我感觉有点饿了。”
迈洛忽然话锋一转。
他把那些填装好弹药的转轮弹巢一个一个地装到腰间的挂袋上，收起转轮枪，开始在丽贝卡的办公室壁柜里翻找起来。
迈洛找到了一些罐头和干巴巴的面包片。
“你要不来一点？”他转头看向丽贝卡。
后者坚定地摇着头。
看得出来卡尔的死状给丽贝卡留下的阴影足够大，这种食欲减退的症状估计还要持续一小段时间。
反正迈洛是真的饿了，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打开罐头在办公桌上开炫。
而丽贝卡则是看着尸检报告照片里那具支离破碎的身体怔怔出神。
迈洛察觉到了丽贝卡脸上很隐晦的低落情绪，但他很识相地保持了安静，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填饱肚子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