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初次见面
次日清晨。
雨势已经减弱，但整座城市并没有雨后的清爽感，因为阴云依旧缭绕在上空，阻隔了阳光。
但是糟糕的天气并不能阻止人们为生活奔波的步伐，早在天空亮起之前，工薪阶级的市民就已经用面包和燕麦粥解决了果腹问题，匆忙地赶往各自就职的工厂。
而处于上层阶级的人家里，此时才是佣人开始筹备早餐的时间。
餐饮条件是最能够直截了当地体现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的经济能力的具象，干燥的面包，代表着这个家庭的主人因为时间紧迫而无暇生火烹饪，甚至可能对于他们而言，生火本身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因为即使是在楠薇城这样常年处于阴湿天气的城市里，壁炉中焚烧的火焰对于很多寻常人家来说都是一种奢侈消费。
而如果一个家庭的早餐餐桌上出现了烟熏黑线鳍鱼、培根、果子酱以及前一天晚上烘焙好的面包卷之类的东西，那说明这个家庭至少也有中产阶级的水平。
当然，以上的两种都还只是属于较为节约时间的早餐。
在某些顶层家族的餐桌上，会出现一系列复杂的餐点，而随着餐点的复杂程度的提高，用餐的时间也必然延后，一些富豪家族的早餐时间可能会推迟到上午十点钟才开始，但人家并不需要准时地赶往车间工作，所以用餐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说白了，早餐吃得越晚反而能凸显其身份地位的高度。
迈洛在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撩人香气中苏醒了过来。
他闻到了牛排、腌制的牡蛎、虾、鹆科鸟类、小盘蛋、金蓝色的鲑鱼肉、火腿、鱼子酱等奢侈餐点的香气。
如果迈洛信教的话，可能会以为自己这会儿已经到了所谓的天堂或者极乐世界了，就那种河里流淌着牛奶的世界。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那方面的信仰，而且以他的自我认知和了解，即使真的有天堂这种地方的存在，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之后也不可能挤得进去。
也就是说，那些牛排、牡蛎、烤火腿的香气是真实存在的。
迈洛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双眼的眼皮撑开。
他的眼睛像是糊了一层胶水且晾干了一样，上下眼皮被黏着在一起，迈洛想要抬手去撑开，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手腕被金属器具反锁了起来，动弹不得。
靠着面部肌肉硬撑开双眼的时候，迈洛感觉自己的睫毛都被扒掉了一半。
是干涸的鲜血黏住了迈洛的眼皮，此时他的视角非常模糊……
不只是双眼，迈洛感觉自己口鼻咽喉都无比干涩，连正常的呼吸都带有怪异的嗤嗤声，应该是昏迷期间大片的鲜血逆流气管导致的。
脑袋中还残留着剧痛，但已经没有昨夜那么恐怖了。
迈洛轻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极快，这是身体状态不正常的体现。
此时他置身于一座称得上是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
周围的一切家具、装饰，都是迈洛进入楠薇城以来……不，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见到的最豪华最高端的。
而他刚刚嗅到的空气中那些诱人的香味来源，此时正一一平放在一张将近三米长的檀木餐桌上。
在迈洛模糊的视角里，他只能依稀看到餐桌最前端位置上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她身着暗紫色的长裙，坐姿很端庄，用餐的动作很平缓、优雅。
迈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听到餐具轻碰发出的清脆声响。
因为大厅之中没有任何佣人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迈洛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紧闭双唇进行咀嚼时发出的声音。
……
渐渐地，迈洛感觉有些冷。
他发现自己被锁死在冰冷的石柱上，双手双脚都固定着沉重的镣铐。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也许是今天降温了，迈洛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凉飕飕，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
欸不对，我好像确实什么都没穿。
…靠！
昏昏沉沉的迈洛苏醒过来将近五分钟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一丝不挂的状态，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在打量视角内唯一的那个人影，他甚至都看清楚对方餐桌上吃的都是些什么菜肴了……
听着餐桌方向传来的动静，迈洛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是变态吗？
为什么要对着没穿衣服的我吃饭？
……
餐桌前的女人很显然已经知道迈洛醒来了，但她依旧平静地继续用餐，甚至没有多看迈洛一眼。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迈洛的视野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看到了餐桌前那名端庄优雅的女士的侧脸，她有着非常挺拔的身姿、宛如天鹅般的脖颈，她身上的一丝一毫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
迈洛仅看清女人脸庞的第一眼，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格蕾丝·谢尔曼。
那位恶名昭彰的蓖麻女士。
让迈洛感到惊讶的是，他在档案资料里找到的格蕾丝的照片拍摄于15年前，而如今的格蕾丝已经接近四十岁，但从迈洛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与照片中的格蕾丝相比并无太大的区别，15年时间的流逝给她带来的只是气质上的变化。
她的妆容、气质都趋向于成熟，没有了照片中的那几分青涩和灵动，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眼下正在做的这件事情。
正常女人哪会对着一个浑身血迹的luo男吃早餐的。
……
格蕾丝用餐结束之后，大厅外面走进来四五名佣人，有序地将餐桌上剩下的食物和餐具全部撤下，随后又送来温毛巾和漱口杯具等东西。
一直到整个早餐结束，佣人们送入温热的清茶，退出大厅。
迈洛实在是憋不住了：
“在我们开始讨论之前，能不能先给我穿条裤子。”
格蕾丝缓缓起身，绕过餐桌来到石柱跟前，后腰轻靠在餐桌边缘，双手交叉在身前，目光平静地自上而下在迈洛身上扫过，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普通器具，脸上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迈洛的身材是完全可以的，至少线条清晰和维度适中，但他没有当健美选手的觉悟，很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看，尤其是在这么阴冷的天里。
“你的衣服送去检查了，可惜并没有搜出我想要的东西。”
格蕾丝回头瞥了一眼餐桌上属于迈洛的执法官帽子、博伊刀和转轮枪，似乎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过头对迈洛说道：
“要不把帽子给你戴上？”
“那就更奇怪了。”迈洛摇头。
见迈洛拒绝，格蕾丝也没有强求，她转回过身来平静审视着迈洛：
“我们是初次见面。”
“对，我设想过很多种见面的方式，但不包括现在这种。”迈洛扭了扭脖颈，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动静。
“迈洛·瓦尔罗坎，一个月内完成监城守卫到执法官的等级跳跃，执法考核的头名，我本以为你应该算个能人，呵。”格蕾丝眼神中开始浮现出一抹不加掩饰的轻蔑。
她说话时语气中带着的轻微鼻息已经完全说明了她对迈洛的态度。
但迈洛并不在意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的态度，他抽了抽鼻子：“所以现在是互相念出对方人生履历的环节么？格蕾丝·谢尔曼，38岁，单身带俩娃……”
当然，后面那些是纯胡扯的。
不过迈洛就是要胡扯，他想看看眼前这位蓖麻女士是否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城府深沉。
而事实证明，言语上的挑拨并不能引起格蕾丝任何情绪反应，至少表面上迈洛完全看不出来。
“你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么？还是你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格蕾丝冷眼看着迈洛。
从双方开始对话，到现在为止，迈洛在她心中的形象正在朝着小丑的方向不断贴近，她觉得自己之前过于高估这个年轻人了，因为眼前的迈洛看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怎样的境地，或者说，他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光着屁股却丝毫没有羞耻感，谈吐轻浮，一点儿都不着调，甚至连求生欲都没有表现出来。
格蕾丝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些多此一举了，她就应该直接让迈洛死在忏悔码头，被运河的水流冲走，而不该把他带回到庄园里来。
果不其然，这人死到临头还不肯正面回答问题。
迈洛瞪着血迹斑斑的双眼看着格蕾丝：
“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底裤，你是不是变态。”
……
格蕾丝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而后缓缓转身远离了迈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看得出来，她是懒得跟迈洛浪费口舌了。
而就在此时，大厅外走进来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男人。
他进入大厅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俯身亲吻了格蕾丝的手背，然后才开口说道：“夫人，另一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此时被锁死在石柱上的迈洛盯着中年男人的侧脸看了足足十几秒，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是乔纳森。
享乐屋的乔纳森。
那天主动找上迈洛并向他示好，揭露了j女艾琳的违规行径，甚至表示可以替迈洛处理掉艾琳的人，乔纳森，出现在了谢尔曼庄园中，亲吻了格蕾丝的手。
也就是说，艾琳口中的妈妈，享乐屋的真正主人，其实是格蕾丝。
……
迈洛表情顿时一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