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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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新年

梁城的会一个接一个的开,散会的时候,已将近除夕,天更加寒冷,路漾站在满天大雪里,看着遥远的阜阳府发愣。

当夜,路漾便就出发,从梁城一路回去。

除夕那天,南家意外的热闹,众人齐聚一堂。就连周暮光也带着他那弱柳扶风的窦芸娘出现在南家的客厅里。

窦芸娘看着比上次见,要胖一点了,身材也不似之前那般娇弱。南知秋从楼上下来时,正看见窦芸娘攀着周暮光的胳膊亲他。旁边秋禾坐立难安的看着他们亲密,半晌也只是别过脸,不在去看他们。

屋外,雪洋洋洒洒的下起来,南知秋驻足窗前,身后是一家团圆。她忽然觉得有点可惜,他们相爱的第一年竟不能一起过除夕。“小秋,你要不要和我们去贴窗花?”阿泽单手拿着窗花,身后,洛遇乖巧的拿着浆糊跟着他。

“洛遇不回去过年吗?”南知秋看见洛遇,这样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略有些薄的长衫。

“我不回去。”洛遇耸耸肩,家里的兄弟姐妹太多,每年回去,都像是在听群口相声。加之兄弟姐妹们之间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故而洛遇也懒的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小妹快来。”南笙旭站在厨房里招呼她,南笙旭的饭做的很好吃,他一直对厨艺比他的工作还要擅长。

南知秋快步踏入厨房,在厨房里被南笙旭投喂了一大口新菜。

不知为何,这种团圆的时候,南知秋倒是更希望路漾陪在她身边。

阖家都团圆的日子,缺了路漾,就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路漾今天回不来了吧?”阿泽从门外进来,带进来好大一股凉气,南知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他们的话不多,很多时候写信,发电报。都只有一两句话,或是“平安勿念”,又或是“天寒加衣。”

晚间,表扣了一下又一下,雪已经停了,南知秋裹了件棉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看星星。回身间,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叫她,她回头,路漾穿着军装站在不远处,笑着,一遍遍的叫她名字。

南知秋一时顾不得他是不是幻影,扑进路漾怀里时,路漾低头抱她,有点紧,她看见,路漾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鼻尖被冻的通红,衣衫很凉,冻的南知秋瑟缩了下。

“我回来了,阿秋。”南知秋仰头看他,手从他高挺的鼻骨上一点,一点摩挲着落下来。

“有点晚。”南知秋怔了半响,略带些生气的看着他,可她实在是气不起来,这样盯了他一会,她又笑出声来。

“我想你应该会在这里等我。”路漾说。

南知秋娇嗔的哼了一声,打趣他“:你猜的到准。”

也许路漾回来的正是时候,南知秋刚说完这句话,路漾身后,便传来声声震耳欲聋的炮仗声。

远处,烟花腾空,南笙旭拥着几个人出来一起看烟花,南父也在其中。

“小秋,快来看烟花。”南笙旭在南知秋身后喊她,她笑着,拉着路漾的手从门廊的阴暗处跑出来。

曾经有许多次,路漾都站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看远处有人烟的地方,放起烟花。

那时他手里的枪管总沾染着敌人的鲜血,鲜血顺着黑色的枪管滴答滴答的砸在他脚下的土地上。他便就想,若有一天,他能平平安安的和心爱之人在月下看一场烟花,此生足矣。

“路漾。”南知秋站在他身边叫他,他侧头弯腰,听南知秋在烟花下和他说悄悄话。

也许是因为烟花实在太吵闹了,南知秋需要趴在路漾的耳边说话,才能让路漾听见。

于是四下喧嚣,他听见她对他说“:路漾,你以后娶我吧,我陪你过每一个除夕。”

南知秋的声音传入路漾耳朵的时候,路漾下意识愣了一下,大约是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头看她时,她却一眼也不看他了,反而去看满天绽放的烟花了

路漾看出这不过是她的小把戏,但他还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她耳边回答她“:好。”

然后,路漾就被南父约谈了,美名其曰“一个人睡,睡不着。”南知秋听南笙旭说这个借口时,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往日里家中只有南知秋和南笙旭的时候怎么没听南父说,一个人睡,睡不着,况且就算一个人睡不着,也总有南笙旭在,难不成,南笙旭还真不去陪他。

屋里,南父上下打量了路漾一圈,大约是因为他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原因,路漾满身都风尘仆仆的,加之,他军装的边边角角确有些残破的地方。

故而,南父就这样打量路漾半天,才不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南父又在寂寞里率先开口。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父母早些年便都已经亡故,如今家里,只有姑姑和表弟。”路漾毕恭毕敬的坐在床边,背挺的笔直。

南父本就不想有所为难他,如今看着他,实在也合眼缘,故而语气也放松了些。

“你喜欢我们知秋?”

“是,伯父。”

“我知道你颇有些权力。”南父盯着他挺直的背脊,顿了一顿,又接着说“:可南家若与你相比,想来也不差什么。我知道知秋大约是要嫁你的,所以才来同你说这些话,日后,若是你不再与知秋情投意合,也大可送知秋回来,我南家并不是无理之人,不会怪你的。”

南父顺着路漾直挺的脊背,看向虚空,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想到很多年轻时的人,也想到南知秋的母亲。

南知秋生的和她母亲很像,家里的两个孩子里,只有南知秋继承了她母亲那双水波潋滟的眼睛,南母初去世的那几年,南父总不敢去看南知秋的眼睛,他怕在里面看见爱人的倒影。

“南知秋小时候很懂事。”南父坐在床的另一端,不断的摆弄着床单上随风摇曳的流苏。那是,南母缝的,许多次,南父因为想念南母而无法安眠的时候,这东西就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南母的夜晚。“我那时总是有事,多半是她哥哥在照顾她……”

关于他自己的女儿,南父有很多话要嘱咐路漾,可他又怕嘱咐的太多,让这到手的女婿,觉得自己女儿是个累赘。

屋外,南知秋裹了新袄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前,从哪里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河流,像人们身上流传的血脉,源远流长。

她深深吸了口外面新鲜的空气,坐回床上时,她忽然想给很久之前认识的一个笔友,写一封书信,可她抬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小秋,快下来。”南笙旭站在楼下冲她招手,南知秋飞快的下楼,站定在南笙旭眼前时,南笙旭神秘的从身后掏出个红色的布袋,布袋里面是南知秋的压岁钱。

“小妹,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新年快乐,给你压岁钱。”南笙旭的手被冻的通红,伸手给南知秋压岁钱的时候,手都有些冻僵了的意思。

门外,忽然有人在拍门,南笙旭警惕的将南知秋赶回屋里,一边准备顺着门缝查看,也许是门外的动静太大,不一会儿,路漾也站在院中了。

“司令,有急报。”路漾认出来送信之人的声音,忙开了门。

“司令,急报。”门外的人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急报,两个字。

路漾大约想到什么,马上,便跟着门外的人走了,走之前,路漾深感抱歉的说些多有打扰的话,被南知秋催促着,撵出门去了。

如今已是后半夜,天要比前半夜更冷些,路漾回到司令部时,众人都等在外面,睡眼惺忪。

“你有什么发现?”路漾打着哈欠坐在桌子前,骂人的话堵在喉咙里,呼之欲出。

“回司令的话,周暮光最近带回去的那个女人不太正常。据我们审问,当日开枪的那几个人,那几个人都一口咬定,那女人曾见过他们,而且特意给了他们一大把银元,就是要他们,陪她上演一把,美救英雄,而目的尚不明确。”

“目的尚不明确?”路漾皱眉,言语间的不耐烦,早已浮现在脸上。

“极可能是探子。”说话的军官顿了一顿,心里暗暗斟酌着用词。

“有证据吗?有证据就去抓,抓回来审,大半夜的,你不用过年吗?”被训的军官低着头,嗫嚅着不敢抬头。

“这件事你去办,她的信息,你也去核实一下,若有不对,即刻拿下。”那军官领命出去,满屋里静悄悄的。

“还站着干什么?不出去等我请你们吗?”剩下的军官听了路漾的话,颇有些如蒙大赦的意思,忙不迭的从屋里退出去。

四下,终于只剩他一人,路漾长舒一口气,多日的疲劳让他坐在椅子上,刚看了两页文件,就沉沉睡过去了。

南家,洛遇他们也听见声音,出来查看,得知大约是司令部有事,洛遇也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又回去休息了。

南知秋和南笙旭也关了门,各自回屋休息去了。徒留下南父坐在客厅里许久,他最近总睡不安稳,有时失眠,他就想起南母,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她近在咫尺的眉眼。

“锦儿,若是你能看见,会不会也为我们的女儿开心呢?”一定会的。南父又想,南母那么疼爱她的小女儿,怎么会不为她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