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棺材难盖
就他们说话这会儿工夫,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袍男子在人群簇拥下来到前门,村民们自动让出了一块空地给他。
姒月看着周围村民包括姚家兄弟都对他显出敬重畏惧的神情,不用说也知道,这应该就是那个孙村长。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青黑天色下有些人举起了火把,映得老者本就威严的目光更加犀利。
他先是咳了一声,待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后,才对眼前的人群正色道:“瞿安一个时辰前发病而亡,想必各位父老乡亲都清楚他平日里的行径,这就是一个警示,警示什么?警示天理昭昭不会有误,望各位要安分守己,不要遭了此等天谴。”
姒月冷哼一声,这孙村长分明在借机规训村民,倒迷信什么天谴,可知这天道命数之类,连神仙也不过一知半解,他倒在这儿说的一套一套的。
要真有天谴,怎会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
“怎么说他都在劝人向善,并不过分。”
一道熟悉男音轻轻在耳畔响起,细若蚊丝,又如羽毛轻撩。
姒月被那声音酥得打了个战栗,随即一边点头表示赞同,一边庆幸昭琉没直接用传音咒,不然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不可。
这惑人的神君,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缓过神时,恰逢孙村长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作为一村之长的名义,收他尸骨,安他下葬。我已经找人算过,今日便是吉日,今时便是吉时,要说这瞿安还是命好,好吃懒做一辈子,死了还撞上落坟的吉日吉时。”
入眼是黑云压顶不见明月,入耳是阵阵厉风呼啸,还有过于茂密的树木丛林在周围摇曳摆动,怎么看都觉得这吉时吉日是他胡诌的,再说,这么短的时间,他去哪儿找人算的,分明在唬人。
不论她怎么想,反正村长向一位老人借了口棺材,就点了几个姓孙的青年男子把它抬至后门收敛赵安尸骨,孙勇就在其中。
他出列时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是个三十来岁小眼藏神的机灵汉子。
闲着没事,姒月开始打量起周围村民来,他们穿的是粗衣布衫,与村长精细发亮的绸质长袍截然不同。
神色也不一样,他们风吹日晒的脸像一块块僵硬木头,就杵在那儿,村长说什么就点头,要什么就看着给,服从中带着一种事不关己。
事不关己,这点倒是和昭琉一样。
他也发现这一现象,立刻想到血亲相近,同理可得非血亲则相疏,十分巧妙地理解了凡人之间的关系。
不多时,孙勇突然从门里跑出来,神色慌张地对孙村长耳语一阵,尽管极力掩饰,但他们脸色都不算好。
姒月昭琉耳力惊人,意念一动便把那对话在自己耳中放大数倍,他们听见孙勇说:
“村长,瞿安的棺材盖不上!”
孙村长只好故作镇定地摸着长胡子,嘴里宣布让村民们再等一会。
这么一句却让大家开始窃窃私语,无非是说今夜闹这么晚,耽误了明日干活可怎么办,又说瞿安已经死了,可他们还要活。
昭琉一听就心知肚明,哪里是为这个。
五羊村地处天界转换阵,近百年都有神仙顺手施法,几乎年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种田有地的,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小有余粮。所以少这明日一天其实没多大影响,只是他们不乐意费时在瞿安的下葬上,提出的借口罢了。
孙村长见底下村民们都怨声载道,立即在人群里又点出几个青年汉子的名,让他们留下,顺水推舟叫其他人都散了。
村民个个喜笑颜开,没一会儿人走得精光。
剩几个青年和姒月昭琉留在这儿,好巧不巧,刚才的点名里有姚大,其实姚二也想留下陪哥哥,但被姒月强硬地塞了个护身符,给劝回家了。
今夜必定不得安稳,小孩子还是不在场的好。
孙村长早就注意到这两个生面孔,心里对后门发生的事忧虑千万,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二位不是本村人,就不要掺合了。”
没等姒月回应,昭琉漫不经心道:“棺材再关不上,就要错过吉时了。”
不告即知,这……这是……高人!
这下子,孙村长可愣住了,旁边的孙勇率先反应过来,用力将他推醒,又是族长又是村长,好歹算是个聪明人,问:“二位能帮忙?”
昭琉神色自若,颔首道:“略知一二。”
孙村长也不再隐瞒,提起长袍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带他们去向后门。
正是初夏时节,稍有暑意。
姒月第一次觉得五识太灵敏了不好,凡人们一个个站旁边跟那没事人一样,而她被酸腐冲天的尸臭味熏得面目扭曲。
刚想夸昭琉面色不改定力好,就听见他说:“你为何不封了嗅觉。”
如此先见之明和平静的语气,很难不让人想到是在嘲讽她笨。
姒月才不搭理,她径直走向了那副放在地上的棺材,六个青年使劲使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可那棺材板就停在最后一尺,死活不能再进一寸。
孙村长就招呼他们过来,给她让路。
低头就可以看见里面明显有一具尸首,与寻常不同的是尸首身上盖了一张白布,看不到他的脸和身子,只有斑斑血迹在布上渗出。
这就奇怪了,孙村长说瞿安是暴病而亡,莫不是他死前吐血流了一身?
但现在是说棺材的事,她也没细去想。
以前来人界时,听说棺材板很是厚重,但神仙一指可挑千斤,稍微厉害一些的,一道掌风劈过去便可以真正排山倒海。
于是她算了算距离力道,一手攀上棺材板边缘,用力一往右拉。
“嘭”的一声,由于这棺材是嵌合结构,整个都往右移了一尺。
周围人目瞪口呆,一是惊讶于这个小姑娘有如此神力,二是发现棺材板似是定在了那个位置,死活再拉不上去。
姒月心中存满疑虑,又反手一推,棺材板就轻松滑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扬起无数土沙,呛的众人咳嗽连连。
不是棺材的问题,那便是尸首有异样了。
像是应证她的想法,白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下面的血侵染红透。
姒月立即掀开那布,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东西,便被棺材里伸出的一只伤痕深可见骨的手,狠狠抓住了她手腕。
“鬼……鬼啊!”有人惊呼。
一个镇定的声音传来:“不是鬼,是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