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爱我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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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年少无春

待字闺中时,四羊村的秋娘因貌美芳名远播。

可她有些自知之明,家里帮忙相看的最高的门户也不过附近村落里最大的孙家,还是最不起眼的孤儿农夫。

但他模样俊,老实能干,人品又好,是个她眼里不可多得的郎君。父母双亡,无需侍奉公婆;男子人好,便也平起平坐,不受磋磨。

秋娘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一生,孙家那位到底算个如意郎君。

绕是如此,秋娘心里也直打鼓:自己能否过得了那孙家宗亲一关?

大家族挑媳妇都是要门当户对的,孙家虽然没什么显赫前人,也没什么地主财富,但他们有大家族的规矩。

比如要选个体面的女人。

但何为体面呢?

详情不知,不过她好像是凭着一副好相貌过了孙家长辈们的眼。

借某位族老说的话“说出去都有面儿”,似乎是印证这个话,后来成亲的时候,把附近的村子里的人都请来了,敲锣打鼓地炫耀娶进个漂亮媳妇。

就这么做梦似的订了亲,丈夫生来父母早亡,是族里宗亲帮忙带大,那时他就住着一个茅草屋,种着几亩田地。

曾远远见过一面,看到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他竟比村里的大姑娘更羞涩,秋娘现在还记得他想看又不敢看,实在喜欢又不敢表达出来的样子。

拜堂成亲的场地被宗亲们设在孙家大宅,拜父母时,也是请胡须全白的族长和他的夫人,坐在香烛两侧,他们表情庄重肃穆,威严地让她喘不过气来。

虽然那是座大宅瓦房,墙上有些发霉,还爬着青苔,有钱修没钱管,一看就知道是拿来充门面的东西。

光是那高高门槛就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成了家,他们与本家就不会怎么来往了,也不用再去那座宅子。

她丈夫是勤劳的强壮子弟,而秋娘自己也有一手精湛的织布手艺,就这么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间还能卖钱,很快就从茅草屋搬到了院落。

这么一对俊俏的恩爱夫妻,走到哪儿都羡煞旁人,他们心地又良善,时不时还帮邻里乡亲整理耕地、给他们送些布料,是十里八村的善人家。

三年以后,他们可爱的孩子也来到世上,当时还是丈夫取的名“义”,一是感谢那些宗亲将他抚养长大,二是希望孩子也拥有那一份义气。

生下的是个儿子,于是秋娘的名字就添进了那崭新的族谱——纸张易皱烂,于是每年开春都会找人重新誊抄一份。

她从来没觉得那族谱有用,但她看见族里专供笔墨的老人提笔蘸墨再落下,丈夫名字后,妻是她的名,儿是她儿的名。

想到后世人都能看见他们是一家人,心里就萦绕着一种莫名的甜蜜。

时间轻轻划动秋娘的年岁,夫妻恩爱,孩儿聪颖,她以为自己所求不多,便可以这么幸福到老。

好景不长,只恨丈夫与自己拜得了恩爱,却无缘白首,他一朝病急,闭眼就再没睁开,留下她与年幼儿子相依为命。

秋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几近昏厥,还要照顾孩儿,操办丈夫丧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回娘家就是外人了,幸好她还有一间小院,一门手艺,一个儿子。

可曾想古人说,要想俏,一身孝。

秋娘这边穿着白衣痛失丈夫,就有人惦记着想做她的新丈夫。

瞿安便是其中之一。

其他人只是想想,瞿安是真的敢做。

那时他刚从县里狼狈而归,现在二十岁的小痞子,早已不是十四岁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却也还剩几分戾气。

六年漂泊,他嬉笑怒骂地快活,到头来仍旧一无所有。

放肆的终归沉寂,流浪的也想扎根。

他也想要平静祥和的生活了,于是洗心革面准备回五羊村重新生活。

所有人都知道他浑,却没人知道他与秋娘有一段渊源,他幼时无父无母,流浪在附近的几个村落,好巧不巧,她也雪中送炭过,是唯一愿意给他温暖的善心姐姐。

饥寒交迫里,这个比他高很多的女孩悄悄送来了暖饱。

他记了好多年。

可是秋娘早就不记得了,她做过的善事有很多,小时候村里流浪的孩子也有很多,她可以说是个个都帮过,但时隔多年,实在对不上面容姓名。

但她知道一点,这人是个县里的流氓无赖,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小子,于是她将这个自称旧交的年轻人,用扫把赶了出去。

他便常来,她也常赶,同时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冷冰冰的态度让邻里夸赞。

一年半载过去,他们也熟了,开始说话。

于是常常可以看到小院门口对峙的二人,女子俏丽的面容上常挂一丝愠怒,男子又怕又欠地痞笑着想要帮她干活,也就斗嘴两句。

却有个底线,不让他进过自己的门,他倒好,自己进不了,也时常帮着她赶走其他逗留她门口的男人。

瞿安比她小很多,眼里是年轻人的爱意,是明晃晃的炽热。

秋娘不敢接,却开始动摇,死去的人已经埋入黄土很久了,地面之上的活人还要生活。

又过了三年五载。

那年冬日异常严寒,窗外飘起了雪,颜色与秋娘头上的白花相映。

她的手脚冻得僵硬,无比艰难地坐在织布机上,疼冷交加之时,还一刻不能歇息,心里突然想要另寻良人,但孩子还小,怕被人说闲话。

再等等吧,等我儿长大,等你介时还心属我。

瞿安也不急,打理着母亲留下的院落,又去村长那里讨了份田产,他是随母姓的,总归算瞿家的后人,村人也准许拿几亩地拨给他。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见色起意,那现在就应当是当初一个兄弟死活要给翠玉楼里的红牌赎身时,其他弟兄骂的情根深种。

只是可怜秋娘不会照顾田地,又在家没日没夜操劳织布,等着初一十五去县里赶集卖钱维持家用,她丈夫留下的地只好荒着。

儿子孙义又颇长了几岁,也想帮母亲分担,央求着秋娘去看父亲留下的田地。

姚家的大儿子和他一般大,近日说不能再陪他玩了,要去种地养活弟弟,孙义想着自己此时也可以去种地养活母亲。

不看不知道,一看可就出事了。

秋娘丈夫的田地早就被另一户姓孙的人家霸占,他们还振振有词:“人都死了,地肯定是要收回来的,难道便宜你不成?”

她不服,牵着孩子就找上了族长,那户人家也不依不饶跟着过去,要给评个理。

于是又跨进了孙家大宅,这次场地不在会客的大堂,而在祠堂,几顶刺目的红灯笼在寒冬腊月里飘摇着,里外透着单薄。

顷刻之间,几个人在祠堂里对峙,昏暗的雪天里更加阴翳。

族长围着后辈孝敬的毛毡,杵着红木拐,浑浊的眼睛扫视着那家人,指着孤儿寡母:“她男人死了,但儿子还在。儿子在,就不算断根,你们莫要欺负。”

那家人冷嘲热讽道:“这娘们长得如此狐媚,还和那个瞿安不清不楚,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咱孙家的!”

瞿安想要娶她,不是一天两天,已经久到人尽皆知。

族长用力一杵拐杖,祠堂静了下来。

秋娘心里又惊又喜,大宗族还是有大宗族的好,他们会为自己争个公道,族长夫人走过来,笑得慈祥:

“秋娘啊,要好好保住名声,我们孙家是大家族,你要守得这百年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