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孙当如稚奴
正门被两个仆役打开,稚奴见到了这个世界又一至亲家人。
只见一清瘦老者,身高约六尺余,身穿着一身灰白色长袍,颊下蓄着二尺灰白色的长须,头顶发量较少,紧剩的头发盘起用一根竹木簪攒起,脸上的肌肉萎缩得厉害,一看至少六十岁高龄了。
是的,刘陶年轻时候,到处游学,也在雒阳做过官,但是由于性格问题,不到三十岁就早早地从官场退下,回到祖籍颍川治学。
同样,刘雯作为刘陶的唯一子女,也是那个时候在颍川出生。
到如今已经有三十七载。
在这个时代,长寿同样是有钱有势人家的代名词,人很耐活,但是自汉末百十来年,普通民众活得并不是很好,很多都在生死线和温饱以下苟且地活着。病痛、灾害,轮番上演,就算不死也给折腾死了。在这个时代活着,尤其是偏远的地区,或许是一种折磨。
因此,普通民众想活到六十岁以上,难度可想而知。
看着眼前的花甲老人,刘雯赶紧拉着还在打量的稚奴,上前给刘陶行李。
士乾和士坤也不敢托大,跟在后面行了大礼。刘陶不管是名声,还是亲近程度,都当得起他哥两的大礼。
刘陶眼巴巴看着几人,跪拜之礼完成后,赶紧拉着刘雯的胳膊拉她起来,同时说道:
“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刘陶指着稚奴问刘雯道:
“此子就是吾麒麟孙?”
刘雯满脸笑容地回答道:
“诶!稚奴,还不叫王父!”
稚奴听到后,赶紧双手环胸,扼首喊道:
“孙,稚奴,谨向王父问安!安否?”
刘陶听完,点了点头,挺直了身子,换成洪亮的声线回答道:
“王父尚安,起!”
刘陶很满意,稚奴的动作熟练,声音恰当好处,一看就是在礼仪上下了大功夫,不愧是以《周礼》传世的士家。
稚奴礼成后,又换了一副姿态,轻盈来到刘陶的另一边搀扶刘陶。
刘陶反手握住稚奴的小手,满是亲昵。
刘陶指着有些拘谨的士乾和士坤两兄弟,问道:
“这两小子是?”
刘雯听到后,突然有些紧张地说道:
“次二子是威彦仲弟,为公的两位公子。”
其实,从广信出发之前,士壹就找过刘雯谈,想请刘雯帮忙引荐两个儿子与刘陶认识,至于能不能收徒,看缘分和造化。
而刘陶略微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是威彦的子侄,也算是自家人,先进屋再说。”
说完,几人就经过庭院,来到正厅。
其实,本来稚奴的意思,已经到了中原腹地,并不像交州和荆南那么混乱,一行百十余人的队伍,略显招摇,不过文殊和邓伯不肯,他们得到的任务是护送稚奴一行人,直至稚奴再次回到交州。
言外之意是,如果稚奴但凡有丁点意外,这群人也就不用回去了。
这是文殊的话邓伯好不容易得来的晋升机会,他们是十分看重的。不敢有丝毫马虎,而且稚奴的身份作为他们也知道,作为名气外显的神童,他们的担子非常重。
是的,士赐对稚奴非常看重,一行百人在外奔波的花销可不低。
刘陶的住所,不像士家庄园占地几十里,刘陶的住所也就是几进出的庭院,前后厢房、客房也有不少,本身刘陶的本家人也较少,所以一行护卫和丫鬟堪堪住下。
刘陶的住所虽然没有其他颍川世家占地硕广,但也颇为雅致。假山、亭阁、花园、奇珍异植等比较齐全。
当经过庭院的小道时候,稚奴发现种植在石子道路两边的绿植,叶瓣颇为熟悉,眯着眼睛,想着这是何物。
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
等几人来到正厅后,吓人上了茶水后,开始正式交谈。
先是刘陶和刘雯互相通报了近况,刘陶询问刘雯一行而来,道路是否难走,是否遇到危险等等。
刘雯则是关心刘陶身体,是否有什么隐疾,同时让下人给刘陶拿来从神农架地区采摘的百年野参,其价值不言而喻。
还有熏制的熊掌、虎尾等稀罕物件。
刘陶笑着收下,最后开始考较稚奴三人。
先是询问士乾和士坤,他们按照亲近关系来看,是客。
两人两忙起身,在大厅正中站定,一板一眼的回道,虽然没有什么出奇的表现,但是好在这些年苦读,儒经大致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对于刘陶的问答,基本上都能说出个一二。
刘陶末了点点头,说道:
“两小子还算勤勉,不算辱没了士家的名声。自从威彦之后,我收徒甚少,不过我看于这两个小子还算勤勉,不如留下来做我的记名弟子吧。”
士乾和士坤听完之后,喜悦难以抑制,要知道刘陶可以说是和蔡邕、卢植等大儒齐名的儒学大家,祖传《左氏春秋》。
除了《春秋》,还比较熟悉《尚书》,刘陶推重夏侯建、夏侯胜、欧阳和伯三家《尚书》及注解,多年研究,改正其中误解和错误之处数百处,重新著述名曰《中文尚书》。
刘陶本人非常直率,刚举孝廉出任县长时,县里大奸巨猾不少,他利用合纵之谋,说服了一批,抓捕了一批,不消一年,县里治安为之一清,很多游侠之间的龃龉之事,都找刘陶帮忙主持,所有人都服他。
刘陶喜好交朋友,为人处事不拘小节,独看重大义。和颍川各个世家都有交好,和雒阳的许多大儒,虽未曾蒙面,但都书信往来,深交已久。
连诸葛亮的老师,司马徽,现如今在刘陶膝下侍奉,为记名弟子。
东汉皇室同宗刘恺,因其有雅德著名,他自傲甚深,交友甚少,唯独看得起刘陶。
话说回来,士乾和士坤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对刘陶行了弟子之礼后,站在一边,此时连坐都不敢坐。
之后就是稚奴了,之前刘陶听闻刘雯的书信多次夸奖他的机敏聪慧,博闻强识,有乃父之风。
士燮,刘陶是知道的,就是这个臭小子,把自己的唯一的女儿拐跑了,听说在雒阳还干得不错,不然早就给叫过来训斥一番。
生气归生气,但是士燮的才华和天赋,刘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收士燮为关门弟子,倾囊相传,而且把女儿嫁给他。
通过刘雯的书信,他得知,稚奴的天赋,比较士燮,力有胜之。
刘陶开始考较一番。
先是问稚奴学习过哪些科目。
稚奴出列拱手回复,自己已经熟读《周礼》、《左氏春秋》、《论语》、《孟子》等七种熟知的正本,还有其他的杂书,比如《九章律》、《傍章律》等。
刘陶听完之后,眼睛一眯,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稚奴才七岁左右吧。如果说稚奴是现在十二三岁,或许可以理解,但是放在一个开蒙不过三年多的幼子上,有点骇然了。
为了防止稚奴夸大其词,于是开始询问道。
前面的问道,基本上都是从稚奴说得基本儒经中,随便抽出一句,问上下句和注解。
稚奴都对答如流,没有什么卡顿。
就这一项考究,稚奴至少展现出博闻强识的天赋。
刘陶点了点头,问道:
“礼与律,牧民何其难,其二者孰强孰弱?”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这个问题,是在问,儒学和律法,哪个有用,哪个无用。
这个问题就算是已经加冠学子来说,这个问题都有些模棱两可。毕竟汉朝以儒传世,以孝治天下,这个时候还不兴半部论语治天下。而对于律法,大部分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很多人都不屑于研读。
稚奴皱了下眉头,说道:
“《管子·牧民》曾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显天下牧民,何不如说以儒牧官,律法牧民!田壑劳民,儒有何用?律以告知何为对,何为错。无规矩不成方圆。因此,律以牧民,儒以牧官,儒律融之,可牧天下!”
稚奴这番言论,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得无以伦比。
刘雯听完后,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士乾和士坤听完后,面露思考,久久不展其眉。
刘陶听完,久久无法言语,感觉这句话似曾相识。过了足足十几息后,刘陶拍案而起,大笑道:
“生孙当如稚奴!得孙如此,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