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长冬未尽
骑士之王长眠于此，曾经为王，终将成王。——《骑士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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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在殿堂内弥漫，早已打翻在地的灯盏把人鱼油流得到处都是，火焰受到从巨冰中解放出来的冬之力束缚，无法肆意，变得苍蓝如霜，静如落雪，这些‘冷焰’浮在油上燃烧，像荷塘的束束莲花。
“黑龙巴哈姆特之长子——光龙梅菲尔，陨落，”莉莉安娜从庞大的龙尸前站起，作出结论，“死亡时间，一四四五年一月二十二日。”
“这道冬之封印不是为了囚禁光龙，反而是为了救他，在封入冰中以前，梅菲尔已是弥留之际，他的死亡无可逆转，如今只是迟到千年，”莉莉安娜困惑不已，“可银龙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群龙……皆由他亲手戮杀。”
莉莉安娜还在喃喃，路西泽随便找了块碎石坐下，头痛欲裂。
那条街道，梅菲尔的请求，远古的真相，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像梦一样需要苦苦回忆，又如身体的创伤般刻骨铭心，这些记忆自意识之海深处不断涌出，无论要无视还是遗忘都做不到。
可在旁人看来，路西泽不过是在原地呆站了一会。
只需一眼便能入侵旁人的潜意识之海，拥有这种不可思议能力的人，路西泽倒真知道一个，特蕾西亚·佩达，奉行光道的长生不朽者，在北湖镇，她以同样的手段侵入因诺肯季·盖勒的意识，令其当场精神死亡。
光龙梅菲尔和光界具有某种联系，既然如此，他所作出的预言，的确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一六四零年……路西泽默念这个也许是世界末日的年份，不自禁有些惶恐。
他原本以为塔罗也是像那些故事里具有强大力量的神或人，他们也许暴虐，也许正义，也许高高在上，可大多数情况，只要你够小心谨慎，这些强大的存在就不会把目光浪费在凡人这般蝼蚁般的小角色身上。但现在根据梅菲尔的话，塔罗无疑与每个人，不，该说每个生命息息相关。
像斩不断的罗网，其名为命运。
莉莉安娜察觉到他的异状，关切道：“你怎么了？如果有冷或者刺痛的感觉很正常，银龙的封印虽然破裂，但蕴含的冬之力暂时不会消失。”
“没事……等回去再说吧。”路西泽摇摇头，他是想详细告诉莉莉安娜，但当务之急是从这座地下宫殿出去。
随即他站起来，看向龙尸，如一座黄金塑造的庞然巨像：“先通知罗兰，让卫兵封锁这里吧。”
“那也得等至少半年再说，你我有来自九境的力量抵抗冬之力侵蚀，所以无事，如果凡人贸然进入这里，恐怕不到半个钟头就会转化成活尸，”莉莉安娜轻声说，“何况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不知是好是坏。”
“什么意思？”路西泽愣住了。
“塔兰盾在古卡斯塔诺时代曾是光龙的庇护地，既然他被封印在了这座城市的地底，我在想……其它黑龙子嗣是否也是同样的结局？人类以为银龙屠灭了自己的同胞，但说不定每个旧日庇护地的地底，都有这么一座龙巢，沉眠着来自太古之龙。”
路西泽想了想：“近千年时间，众骑士王国的国王们就算再松懈，也不至于连自己脚下有一座墓穴都发现不了吧，可从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从东陆传出过。”
“也可能不是松懈，也许国王们都对此心知肚明，东陆自群龙陨落后，再没有爆发过灭国级的战争，因为国王们都清楚国王的脚下到底都有什么，无论自己还是对方，彼此都有鱼死网破的手段。”
莉莉安娜看向铁王座上的骷髅：“只是骑士群王之中，千年来从没有人敢破坏冰封巨龙的寒冰，所以也无从得知巨龙的垂死。”
路西泽浑身一阵恶寒，东陆骑士众国，人人传颂传奇的高尚之国，金碧辉煌的圣者们于此刻变得面目全非，群王一直在宣扬的礼义廉耻现在听来，全是粉饰和平的狗屁，而真正带给世人和平的基石，却是源自对旧日群龙的恐惧。
何等讽刺，如果真相宣扬出去，那些还在西陆游说贵族效仿东陆群王骑士精神的牧者们，只怕当场就会羞愧的想要自杀吧。
“龙的力量来自血肉和骨骼，也有龙裔会像伊格诺凡一样被先祖吸引过来吧？东陆已经足够混乱，承担不起太多。”
伊格诺凡绝望又憎恨的面目忽然浮现在路西泽的脑海里，该是怎样的流离和孤独才能让一个生命作出这种姿态。
这种傲慢的生命除非自愿，否则不可能轻易受人类驱使，想到这里，路西泽不禁问道：“你觉得威斯克大公向黑刀许诺了什么？”
“一片不再流离失所的家园，接纳龙裔的帝国法令，应该是这些，威斯克大公现在是安本纳尔帝国皇帝，他有地位和能力做出这种承诺，曾经的席尔穆纳与精灵和矮人共治帝国，不可能接受龙裔。”莉莉安娜忧伤的说。
“走吧，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你需要休息。”莉莉安娜把赫伦汀交还过来，刃上满是像要燃烧起来的鲜红。
“你也是。”路西泽接过剑，然后搀扶住莉莉安娜，一起往来时的黑门走去。
莉莉安娜的身体有些冰冷，冬之力对她的影响不像看上去那么小，从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里，路西泽能嗅到一丝馨香。
“其实我一直觉得艾蕾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伴侣而言。”莉莉安娜突然低声说。
路西泽一下愣住了，他侧头看向莉莉安娜，却见对方已经偏过脸去，只看得见暗红色的鬓发和一点侧颜。
他不知道莉莉安娜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明明她就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他们的肩膀还并肩和在一起呢，为什么忽然就像看着原影和背影一样了？
路西泽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阵巨大的嗡鸣突然从身后响起，像老旧齿轮时隔多年再次开始转动的锈声。
他猛地转头，高耸的钢铁王座上，头戴金色王冠的骑士骸骨已经站起来，双手握持的长剑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的薄膜，呈现黯淡的灰色。
悬顶的石壁纷纷裂开，十几只黑色的石像鬼从上面剥离落来，展开背后巨大的黑翼，如魔鬼自天而降。
“正义永不休止，邪恶当以剑决。”宏大肃穆的话语从剑上传出，像牧者颂赞神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