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无归途之乡（上）
“我们出城走走吧。”罗吉尔见到罗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他跨上战马，一路狂奔出去，罗兰只好跟上。
雪一直下，但好在它已弱小许多，城外的森林像传说里的白银迷宫，冬日的爱阳抚照雪地，迷幻人眼。他边骑边问罗吉尔是想要去哪，声音吹散在朔风中。
他们离开近郊的森林，离开近来才疏通的黄金大道，奔进一片高低不齐的丘陵地带，直到马跑累了，他们方才停下来，这里离塔兰盾已有数里之遥，没人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罗兰跟上前去，只见罗吉尔吐着白雾，眺望向西方的地平线，那里晨曦仍在。
“东陆可真是一片广阔又寂寞的土地，不是么？”罗吉尔笑着说，“达梅里亚可比这里拥挤多了，它有农庄和田地间的栅栏，有风车和磨坊，还有连绵不绝的路人和商队堵塞道路，没法像这么畅快的一直跑下去，让人感觉自己能够做到一切，这是一片适合梦想的土地。”
“正适合我们。”罗兰说。
“一个人如果要寻找最适合他的地方，那个地方永远只会是他的故乡，我也是这样，所以至今都没怎么好好看过东陆的风光，”罗吉尔说，“罗兰，你还记得我们是多久离开的达梅里亚吗？”
“四年前。”那个启程的日子，他终生难忘。
“是啊！四年！足足有四年了！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片异域的土地与异族厮杀，已经足足有四年了！”罗吉尔握缰的手微微颤抖，那是巨大的悲伤正在他内心刮起风暴。
“我们在东陆站住了脚跟，带领我们的人民获得了新的家园，这是值得骄傲的功绩。”罗兰宽慰。
“可这里终归不是达梅里亚。”罗吉尔的语气很淡，像奔流平静的水面。
罗吉尔是个倔强的男人，这点罗兰早就知道，他可以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而浪迹天涯，也可以为心上人的青睐而放弃名誉与地位，凡是他想要的必会拼尽所有去得到，即使那是征服世界的幻梦。
“这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达梅里亚，我想着它，我梦见它，我梦到我把手放在土地上，感受到大地的心跳，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我们的心也是一起在跳动的，我们的热血一直在流淌，终有一天要重新汇聚到一起，”罗吉尔低吼，“达梅里亚必须从暴君的手里解放，我的人民们已经回不去的故乡，总不能连我也把归途忘记。”
“罗吉尔……往事已逝。”
“可现在是时候了，我找到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我们夺回曾经属于，现在也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的机会。”罗吉尔扭头道。
罗兰凝视着他的眼睛，不详的预感在瞬间盈满心头：“机会？你在说什么？”
“在逃离安本纳尔帝国后，我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这点相信你也知道，可我不是藏起来了，不是瑟瑟发抖地躲在了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罗吉尔低声说，“我去了北境，在冬都‘圣彼塔科’，我造访了齐格蒙特·瓦萨。”
风如恶鬼尖啸，细雪攘攘，罗吉尔和罗兰坐在马上对视，雪幕阻拦在中间，模糊了他们所见的彼此面容。
“加韦德鹰王，”罗兰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这个名字，“滥用魔法奴役北境的暴君。”
“但他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加韦德强悍的军力，鹰王本人与威斯克大公为敌的立场，以及一个承诺！”罗吉尔解释，“他会是我们最好的盟友。”
“加韦德历代鹰王，他们每一个都幻想着能有朝一日征服安本纳尔！这与虎谋皮无异！”罗兰苦涩的提醒他，“罗吉尔，我求求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我当然知道这桩盟约的危险，但这也许是我们唯一能在有生之年回到达梅里亚的机会了啊！你要我怎么轻言放弃！”罗吉尔低吼，“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罗兰哑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他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内心充满着无边无际的无力感，他想这番谈话也许就是错误的，如果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倒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等雪又下大起来，罗兰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份盟约具体要求什么？”
“我会敞开黑岩城和黑火要塞的大门，并为加韦德的军队提供支援，届时霜卫和战熊骑兵会击溃他们途径的所有冒险团新城，据我们估计，等科琳作出应对的时间，已足以加韦德将塔兰盾以西的所有东陆土地收入囊中，”罗吉尔手指向西方，满目狰狞：
“然后鹰王的兵锋会指向‘阿卡蕾亚骑士团的驻地’——‘众英雄荒冢之谷’，等这座数百年没有历尽过战火的要塞沦陷，就轮到威斯克领的腹地了，我会审判洛萨·维森的罪孽，将这个可耻叛徒的肮胀灵魂用最灼热的矛钉死，发配入七层地狱的最深处！维森家族的名字必当彻底从中洲抹消！我要以他们整个家族的血来重筑席尔穆纳的荣光！”
“……还有吗？”
“帝国北方的‘自由市维特斯克’也会并入加韦德境内，不过维特斯克远离帝国中心，历代市议长一贯与毗邻的鹰王眉来眼去，这也算顺了他们的意吧。”罗吉尔故作轻松的说。
“无论如何，这都是叛国，”罗兰的声音颤抖着，“不仅是叛国，这还是对科林冕下的背叛，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我们与威斯克大公又有什么不同？”
“是帝国！先背叛了！我们！”罗吉尔朝他怒吼，“珍珠边地选帝公！威斯克大公！阿兰嫩大公！阿卡蕾亚骑士团！这所有人，要么与席尔穆纳为敌，要么无耻的袖手旁观，他们才全是该死的叛徒！”
“至于科琳冕下，”罗吉尔深呼口气，尝试平静下来，“我很遗憾，但这是必要的牺牲，待达梅里亚复国，那时如果冕下仍执意追究我的罪孽，我愿意把自己的头颅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