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纯阳铁盒
因为有这样两个老人在身边，哪怕郭襄在四季山庄能来去自如，也没多大意思。
甚至还不如在秦川身边有意思！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
只是用秦川那种务实的态度而言，她的想法确实没错。
至少秦川年轻，长得好看，说话也有趣。
即使人很讨厌，可两个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老头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郭襄人称小东邪，行事本就有几分邪气。
若是她姐姐郭芙，为了自己的面子，只怕宁死都不愿主动去见秦川那种人。
哎，她也不喜欢姐姐，甚至有些讨厌。
可如果现在能见到姐姐，见到自己的亲人，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哪怕父亲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疾言厉色，或者又在她生日时表现得漠不关心，她都会高兴得跳起来。
当年大哥哥在华山之巅携着龙姊姊离开，她只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那便是人世间至为悲痛的时刻了。
可如今她才深深明白，那时候她还年纪太小。对人世间的离合聚散，认知也太肤浅了。
人生真正的悲痛，实是任何词汇不能描绘出来的。
可她明白得也太晚了。
至亲离开后，最深切的悲痛，往往不在于初知的那段时间，而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所有酸苦齐齐涌上心头。
郭襄难过得晕了过去。
…
…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
很疲倦难过的时候，舒舒服服睡上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旁，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啁啾，天真的孩子正在窗外吃吃地笑，鼻子里嗅到的是火腿炖鸡汤的香气。
这只怕是最愉快的“醒”了。
但郭襄没有这样愉快地醒过来。
因为身旁的不是心爱的人，而是秦川。
她在秦川的书房里，装饰简单，透着幽冷。香炉也是冷香，连屋子也没有其他房间那样暖和。
秦川喜欢呆在这样的地方。
清冷和幽寂，可以让他头脑格外清醒。
他刚完成一幅字，挂在了书房。
郭襄睁开眼就能看到，上面写着：
白虹座上飞，青蛇匣中吼，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剑决天外龙，剑冲日中斗，剑破妖人腹，剑拂佞臣首。潜将辟魑魅，勿但惊妾妇。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倚天剑正挂在字帖的旁边，与上面的诗相得益彰。
秦川见她醒来，微笑：“红樱、绿柳二人虽然也是利剑，其实比不得你的倚天剑。他们杀的人虽然多，可称得上蛟的，几乎可以说没有，更遑论龙了。倚天剑可以斩蛟屠龙。”
郭襄这才知晓，原来那两个老人，乃是曾经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红樱绿柳。红樱绿柳是两个人，但也可以看成一个人，他们从来形影不离。
大哥哥能驱使人屠子等邪道高手，能与无色禅师论交。可比起驱使红樱绿柳这样的人物为奴仆的排场，还是差了些。
郭襄知道，这不意味着大哥哥的人格魅力不如秦川，而是秦川更不折手段。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倚天剑，淡淡道：“那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蛟、称得上龙？”
秦川微笑：“当今之世，我所遇见的人物当中，西狂杨过可以算是蛟。”
郭襄冷笑：“你倒是崖岸自高，一点都不客气。那么依你之见，谁算得上龙？”
秦川轻声一笑，“龙我没有遇见过。前古的达摩应该算一个。近世王重阳、张紫阳名头很大，或许能算得上。至于当今世上，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倒是有希望成为龙一般的人物。”
靖康之后，道门分南北二宗，王重阳是北宗之祖，张紫阳是南宗之祖。北宗主张出世济人，南宗以清修为要旨。只是王重阳创立北宗，有座下全真七子为臂助，下山传道，更有长春真人丘处机奔走四方，曾与成吉思汗讲道，影响力不可谓不大。而张伯端凭一人之力开创南宗，其实要比王重阳开创重阳宫的基业艰难许多。
但王重阳华山论剑，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在江湖武林中，享受巨大声望，名垂江湖近百年，又非是紫阳真人可比。
不过，郭襄家学渊源，知晓张紫阳的武功未必见得逊色重阳真人。只是他的武功留在纯阳铁盒之中，迄今无人勘破盒中秘密，方才一身武学不显于当世。
这盒子曾经作为寿礼落在她父亲郭靖手中。只是父亲一身所学的根基来自重阳真人。道门北宗和南宗理念分歧，且父亲不喜南宗清修出世的要旨，兼之军机繁忙，没有空暇和母亲参悟纯阳铁盒的秘密。
至于她们姐弟三人以及大武小武两位师兄，连父亲所传尚未精通，更不可能去研究纯阳铁盒了。
以至于这等奇物被郭家束之高阁。
如今襄阳城破，说不定已经落在蒙古人手中。
郭襄想到襄阳，依旧免不了难过，她转移注意力，问：“我知晓你也算得上当世年青一代的翘楚，昔年我曾见过昆仑派祖师何足道，年纪比你现在还大不少，可论武功怕也不及你的。你说的年轻人究竟是何人，居然在你眼中有希望能和禅宗达摩祖师、道门重阳祖师、紫阳真人相提并论？”
秦川轻悠悠道：“我也不知他姓名，不过你兴许认得他。”
他随即说了当日和邋遢青年在武当山相遇的事，虽则删繁就简一番，郭襄也能知晓秦川口中说的是何人了。
“原来是张君宝。”郭襄脑海里浮现张君宝的面容，自少室山一别，竟已经过去十年了。
当年他才十几岁，就能胜过昆仑三圣何足道这等开宗立派的西域名宿。如今十年过去，武功自是直追觉远禅师当年了。
“他天资那样好，又得觉远禅师亲授九阳神功，如今的我比起他，自是远远不及。何况秦川如此看得起他，将来说不定能开创一派，为与少林争雄的武学泰山北斗，亦未可而知吧。”郭襄实是将张君宝当弟弟郭破虏那样看待的，知道他很好，心下也为他开心。
秦川或许知她心思，呵呵一笑：“原来那位仁兄叫张君宝。虽然他有望成龙，但现如今未必过得好。毕竟他可是去了襄阳。”
…
…
终南山，一位邋遢青年怀里揣着一个铁盒，十分狼狈地在山野里蹿行。他实是一刻也不敢停歇，因为他正被蒙元当朝国师八思巴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