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破碎的织布机
“我儿快住手!”老妪快步上去,按住了那汉子的胳膊,“我说了让你别出来,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吗?”
“娘,休怪孩儿不孝。汉狗人人可杀,今日撞着个将军,一命换一命,我也值了。”
说完,那汉子便挣脱母亲,持刀冲了上来,当头一刀,朝周默劈了下去。
周默眉头一皱,快速侧身一避,闪到那汉子身后,接着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那汉子本就过于激动,用力过猛,又是独臂,平衡性很差,被周默一脚踢了个狗吃屎,向前扑倒。
正扑在那台织布机上,把织布机砸了个四分五裂,散了一地的长短木条,疼得一时站不起来。
马谡急忙捡起一块掉落的木棍来,朝着那汉子的头上,狠狠打了两下。
周默则迅速从靴中抽出匕首,抵在他的后腰上。
那汉子觉得腰间一凉,便不敢再大力挣扎。
“住手!将军,求求你们快住手啊!”老妪大声哭喊道。
“娘。别哭了。怨我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才栽在他们手里。”
转头瞪了周默一眼:“汉狗,快杀了我吧!”
周默没有说话,任由这汉子一直放声大骂,马谡顺手从纺织机上解下一梭子麻线来,把他手脚都捆的死死的。又将那老妪也捆住双手。
“汉狗,有种就快杀了我!”汉子一边挣扎,一边瞠目大骂。
“放心吧,我一定成全你。”周默道,“只是,你若想死的痛快一点,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为何行刺于我?”
“呸!你想折磨我吗?汉狗,你不得好死。”
老妪开口道:“将军,我告诉你……”
那汉子目眦欲裂,激动道:“娘,不能说。儿死不足惜,娘,你可千万不能说啊。”
周默本就觉得这老妪身份可疑,被这汉子这么一说,好奇心来了。
他拾起一团麻线,捏住那汉子的鼻子,将他的嘴塞得严严实实。
“你说。”周默用匕首指了指老妪。
老妪道:“将军,你可听说过高定?”
周默道:“当年的越嶲夷王,反叛朝廷,已经授首。”
老妪道:“高定是我次子,这独臂男子名叫高安,是我长子。我本汉人女子,出身雍州安定胡氏。”
“吾儿高定被旄牛部背叛,身死异乡,其党羽四散,互相争斗。高氏失势,我为避难,便和我儿一起,回到这山鹰坝老宅来居住。”
周默顿了顿,也是有点惊讶,随即道:“你儿子刚才说得对。你的身份,一旦说出来,我是绝不可能饶过你们的。”
老妪道:“将军请听我说完,再动刀不迟。我知你一路前来,路过村寨,不仅秋毫无犯,见村民穷困饥饿,还舍肉给村民们吃。我就知道你是有仁心,所以才说这些。”
“对一般的庶民,吾自有仁心。可对你们这些叛贼余孽,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老妪道:“吾今年已经七十有余,死不足惜。只是,将军若真有仁心,请听老妇一言。”
周默举着匕首的手缓缓放下,道:“请讲。”
“自从汉室衰微以来,南中诸部族杀死汉官,驱逐汉人,纷纷自立。他们高喊口号,称南人从此将再不受汉人盘剥,生活将越来越好。”
“可事实却是,酋帅们盘剥起自己人来,比汉廷更狠。越嶲自立,吾儿为王,也只肥了我高氏一家一姓,而百姓的生活,还远不如当年。吾儿亡后,党羽并起,自相残杀,局面更是不堪。”
“我也是势穷落魄之后,回到老宅之中,见到这昔日生机勃勃的山鹰坝竟残破至此,百姓饥不择食,衣不蔽体,才心生悔悟。”
“将军一路而来,沿途所见所闻,自然明白,不必我再多说。我这十几架残破不堪的织布机,因吾儿将汉人全部驱逐,再无人会修,已经沦为朽木,也算是这些年南中的一个见证了。”
“还有我这愚蠢的大儿子,被汉人杀了兄弟,丢了富贵的生活,因此便对汉人恨之入骨,可生他养他的亲娘,也是个汉人啊。”
“将军,你能想象吗?我这大儿子,对我可是十分的孝顺。他的那条手臂,也是当年为了救我于狼口才丢掉的。他平生最恨汉人,最亲最敬的人却偏偏是个汉人,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如此愚蠢吧。”
“将军。卑水的男儿们,如今固守城池,抵抗汉军,但他们本性大都不是坏人,只不过大都是像我儿子这样的蠢人。他们不该白白送死。”
“老妇我于这乡间颇有贤名,我想为将军前往卑水县中,招抚他们投降,如果成功,自可免去一场大战。如果失败身死,也算稍稍偿还了我那不肖子祸害百姓的罪孽。”
“唯一的条件,是求将军能够宽恕我儿的莽撞行为,不要杀他。”
周默陷入了沉思。
如果于私,他会毫不犹豫杀了这个莽夫高安。
但于公,他认为老妪之计,可以一试。
马谡伏到他的耳侧,低声道:“将军,攻心之策,切记切记。”
周默顺坡下驴,将匕首收入靴中:“算了,姑且一试吧。叫人进来,带他们二人回大营。”
周默一行三十几人,押着老妪母子二人离开,一出门没走几步,被本地人看见,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做一团,把路都堵了。
他们看到老妪被绑,一个个都非常愤怒,所以才不顾危险,挺身而出。
老妪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显然非同一般。
最终周默命人将他们母子二人松了绑,老妪又用本地语百般解释,民众们的愤怒才渐渐平息,不再挡路,散开两边,允许周默将他们带走。
……
数日之后,周默率大军西进,逼近卑水县城。
大军在卑水以北列阵,周默和陈到为中军,居中压阵,张嶷、傅肜部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同时从两处浅水区搭建浮桥,准备渡河。
卑水南岸,深沟高垒,数千蛮族士兵严阵以待。他们弓弩数量不足,无法有效骚扰周默军架设浮桥,只能等待时机,当周默军半渡之时,再行出击。
就在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一艘小船带着数人渡江南下,停泊于南岸。
一名瘦弱的老妪,拄着拐杖,从船上下来,颤巍巍地走向蛮族军阵。
数十名弓弩手同时拉弦,对准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