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涅磐之乱
前序吟记:
寰宇广瀚,之于混沌,初有太虚,空冥明净。辗转时间若干,积尘至无尽,以成大地,积云至无尽,以成长天,积露至无尽,以成弱水,积瞬间至无尽,以成日夜。本应无尽而无不尽,并无意识、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无老死及无老死尽,然后竟妄自生悲喜、生乐哀、生怒嗔及生其它一切且仿无尽致。
然后有轮回不止,因有涅磐无数。乱,于是在其中······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这把剑的最后一寸利刃终于没入自己曾经欢喜和悲伤过的心口,殷红的鲜血如注般涌出,洒落在脚下松软的土地。马匹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张望着他仰头嘶叫一声。
远处,残阳的颜色竟也如彼,在马嘶之后一种沉寂无声的静谧中,已浑然晖映成一体,被这满目的殷红迷离了双眼,刹那间瞢然看见到自己的脸的容貌渐渐模糊不清,已近消失。
这时,身旁那不知名的花儿却开得正艳,无声怒放。天空中,刚开始偶有飞絮,继而漫天。
终于一切彻底模糊,不再可以思量,闭眼。表情安详。
倒下。在如注地洒落下的,自己的鲜血中······
——他就这样,看着她终于从自己身边已经走出很远,没有回头的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自己注视的方向,眼里忽然模糊,白茫茫一片,从来没有为她掉过的泪水此刻夺眶而出,滴落在脚下的松软的土地。一辆过路的轿车在他身后的公路上开着远光灯飞驰而过。
远处,在他一直注视着的方向,有很大的一片白茫茫的薄雾。此时整个世界的颜色,竟也如彼,在一种似曾相似的无声的静谧中,已浑然缭绕成一体,被这满目的茫茫白色模糊了双眼,他发现到自己的所有的回忆,快乐的、痛苦的,都已瞬息涌上心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占据思想,挥之不去。
这时,身旁的芦苇草在公路的边缘被忽然出现的风吹得全部倒向她远去的方向,穷似追挽。天空中,刚开始偶有飘雨,继而倾盆。
终于一切彻底模糊,不再可以思量,闭眼。表情安然。
转身,在一片白茫茫的模糊的,不知道也再也找寻不到要去的方向的世界里······
——······浮云若干,湖面的柳条还是象旧年时的一样垂落,仿佛从没有历经过春去冬来,花开花落。他从那边走来,一路的湖光山色。他在缓步恍惚中依稀记起,在多年以前,他出门的时候,那时候,父老兄弟们都用一种骄傲的眼光那样仰望着他。彼时其也正遥视着远方——将要去的地方。可是,自己找到了要去的地方了么,那又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有着怎样的未来?轻狂如他,又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那时候,他向父老们宣布自己要去浪迹天涯,游历四海,歇处为家。在那个从来没有人决定远行走出过村庄的地方,所有的人以他为豪。
而,至此时,腰间的剑已经沉默了很久了,自从在前两个月那一役之后,就再没有遇到要找他拼命的人。他也已沉默了很久。他忽然感觉到,虽然寂寞,却没有比看看流水、看看流水上面漂着的竹叶和其他的什么要更好的了。于是他抚摸着剑柄,开始在流水的旁边伫立着,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忘了曾听过多少次村里的老人们所言,他腰间的这把剑原是村子里一外来的铸剑者所铸。铸者生前默然,从未与村民过多来往,以至于无人能详其名。在村里以上古之铁于十年之期铸成一剑。剑成后,却因初铸时无祭灵物,凶光不尽,屡欲飞天而出其炉,铸者长叹而无奈,纵身以祭。祀之,剑方安然静下。
因此与铸者一样,剑无名。
剑无名,却总是在无数个不知其所以的夜里,闪出其光,光性虽已柔且祥,似是等待什么,却始终无人敢近。最后来在他幼时因无知顽皮而妄进其屋,得其剑。剑从此如常,不再有光,伴于他腰间,已十数年。
他的剑此时看起来很旧,被布简单地缠在剑鞘的外边,剑柄上没有象别人的镶上宝石,没有华丽。普通得平凡,如同他的人一样。
他的剑和人都看似普通和平凡,而他的剑法却不普通。所以,在不同的时间分别来找他拼命的二十三个人中没有一个人如愿地要了他的命,他们都没有能赢了他手里的看似普通的剑。纵使在每一次他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却也总是恢复得如初,可以随时等人来找自己拼命。
在七星山花桥旁跟找自己拼命的人打架的那天,他受了最重的伤。一个过路的女子在后来把他背回了山后村子里的一个医者那里。模糊中,除了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剑外,他只看到那女子的脸,她的左边耳垂之下有一颗不算太清晰的痣,因为背着自己,喘着气,汗从鬓上流下来,有一种在暮日里欣赏彩云的美丽,因为那时还以为这会是此生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在伤情初愈,终于可以勉强下地行走的时候,他将剑携于腰间,紧握剑柄。四处打听在左边耳垂之下有着一颗痣的女子的去处,却从不得而知。
已经是寻找的第十三个下午,干燥的空气容易使人禁不住不时用舌尖润一润唇边,幸好在这个湖岸的旁边,还有一户人家,打开着的篱笆门半掩着一口水井。有一只黄狗酣睡在里边简陋屋子的门前。在篱笆门前轻唤两声,无人应答。于是他径自走向水井,欲取瓢长饮。此时黄狗一眼微睁,屋子里步出一女子,清丽淡雅、衣着朴素,竟如他的剑一个样子。她向着他微颦,眼中竟有关怀。他觉着熟
识,却一时无法记起,却在她拢头发的那时望见左耳垂下淡淡的痣······
女子自幼便无父母,因病而哑,久居于此,已十数年,每日上山拾柴,自理田地。
而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甘于平静在一间简陋的小屋子里。本来以为自己不知道感情的他象是换了一个人,就连最初并一直坚持的游历四海、浪迹天涯,都已经不再轻易想起。甚至可以足不出户。就连从前从不离身的剑都高悬于阁,至于久未取,染尘已若干。居然再无拼命之人可以找寻得到,可以扰其平静。如此,竟已历长久时间。
短暂譬如二十四季,竟似繁花过眼,在未曾来得及看清时便已然逝之。之后的一日黄昏,正倚窗与哑女相偎闲坐,互指窗前杏叶,无顾其它。忽闻高阁之上一声龙吟,剑发其光,续鸣之。少倾之后,光黯然,剑上染尘渐失,竟如刚刚才把它挂上去的时候一个模样。
他怅然若失,沉思了三个日夜,未饮未眠。第四日清晨于门前伫立。遥视着远方。长叹。
其剑既鸣,其心亦动。而哑女此时终于明白,他作为一名剑客,手中的剑虽已高悬,却始终无法在心中舍而弃之。继续剑客生涯还是留下来在自己身边?于他此时已难取舍。她心痛,很心痛。却仍如往日一般对他好,佯作从未知觉。
这日,他终于独上阁间,将剑取下,不回头,步入前院。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搂着他,使劲摇头,没有声音,她不让自己的男人把自己的剑葬了,她不让自己的男人把自己的理想葬了,她知道这把剑是他心里的生命,是他心里的一片天地,是他心里的远方,作为一个剑客的男儿是绝不能舍弃的。也许,就象女人不可以舍弃了自己的男人······
自上古以来,这本来就一直是一个矛盾,纠葛在女人的爱情与男人的理想之间,且依然有无数红颜,古往今来都只为了尽君一日欢,拼将一生休。却不知古来功名随黄土,长恨不如平淡日。
······迟疑良久,点头。他将剑又再次束向高阁。
其实原来剑客是不可以无心御剑的,否则心便如死。
而他在幼年时从进屋取到那把剑的瞬间,便已成为一名剑客。并与所有的剑客一样,注定无可终年安身,宿命里已安排浪迹漂泊。且从一开始,便无法更改。却终于还是无法舍弃哑女,于是决意自己从此不再是一名剑客,愿从至此以耕为生,企伴哑女以一生,如最初终于找寻到她那时的想法一样。
再经三日,天已沁凉,门前的那片在他无数个日夜里静视过的开过六遍的不知名的花儿已经开始了它的再一次凋落。这日哑女的兴致却似乎很高,一大早就从远处的市集上买回了两坛子酒。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于是陶然,与哑女尽杯无数。醉倒。
是夜,哑女离时跪泣无声,吻后,不再转身,径直步去。让自己的男人在自己与他的理想之间选择后者原来竟然是一种最最的痛。仰头得见长天,忽然得以明白自己此生从此最恨的景象原来是那淡淡的浮云无知地遮住了原本下弦的钩月,象现在吹过来的风一样,不明白离人的心情,还把这条小路旁的芦苇丛吹得尽往自己将要走去的方向。而人在之后已将不复,惟有在每一个不是云遮下弦月的夜里在连自己都未知的远方默默地思念起他,自己的男人。
······眼睛睁开之时已是次日午后,窗外十丈之远的芦苇丛忽然被风吹得尽往通向远方的道路那边倒去。顾而左右,不同于往日的是,哑女竟已不在身边相侍。
于是喊,放声长喊,疾奔出院外篱笆门,喊时仰天。至愕然,伫而立之未知时间之后,跪泣,声不成声,恰遇小雨。湿之单衣,无视,任而。
······星移斗转,又已无数日夜,所历无数战役,无数致命之伤。虽无时不忆哑女,却未敢妄回,惟恐再次无法挣脱。
······江湖之不测,远不止杀戮无限。这次受的伤不比往日,刺入不深,无中要害,却明显已经染毒,数名医者察之无奈,并纷言之命不过五日。
······在一路策马赶回那间其实日夜思念的简陋小屋的两日内,恍惚中依稀记起,在多年以前离开家乡,以及痛失哑女之时,泪潸然湿襟。奔驰中仰天长啸。
湖岸的旁边的人家,打开着的篱笆门半掩着一口水井。已经不见有黄狗在简陋屋子的门前。屋内结网、水井封上,已是长年无人寄住。他终于历经三日三夜策马回到,无食无饮,到门前时跌落下马,挣扎着爬向水井,以剑撑起身子,再次长啸一声。取剑,刺入心窝。此时,似乎可以听见剑的呜咽,没有光芒。他就这样,看着自己这把剑的最后一寸利刃终于没入自己曾经欢喜和悲伤过的心口,殷红的鲜血如注般涌出,洒落在脚下松软的土地。马匹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张望着他仰头嘶叫一声。
远处,残阳的颜色竟也如彼,在马嘶之后一种沉寂无声的静谧中,已浑然晖映成一体,被这满目的殷红迷离了双眼,刹那间瞢然看见到自己的脸的容貌渐渐模糊不清,已近消失。
这时,身旁那不知名的花儿却开得正艳,无声怒放。天空中,刚开始偶有飞絮,继而漫天。
终于一切彻底模糊,不再思量,闭眼。表情安详。
倒下。在如注地洒落下的,自己的鲜血中······
至此,赋词一首以为可以志当时所伤:
《挽风词》·前年今夜
二十四季花与雪,一日挥袖尽推却。屋霜不再燕归檐,那时三、两啼声,隐入众花败时节,落了残叶。
最恨云遮下弦月。上也黯然,下也黯然,人不复、前年今夜。早知不胜酒,又怎说与、一纸红帖?
······
······
——又是夜。夜已经很深了,甚至深得已经可以轻易地沉寂掉在这个小城市中头一整天里那一切曾有的为了节日而欢喜呼喊、快乐歌唱的那些年轻的声音。他就这样站立在阳台的窗前,凭窗远思,试图凭籍着白天里的记忆去勾勒出远处黑暗中的山的轮廓。这时候,山与这窗之间的距离中居然可以没有一盏灯火。黎明之前,天色是可以这样黑暗的。
此时,他的左手边是一把琴,琴的造型清丽淡雅,颜色朴素无华。这是他所有的琴里最喜欢的一把,除了琴枕的损坏之外,任何一个部位都是上好的那种质量。只是在很多年以前买回来之后,他就从来没有给它上过琴弦,其实原因并非仅仅因为他在从外地买回来之后发现承载琴弦的琴枕已经损坏,使琴弦根本无法正常地拉上。况且,要更换一个琴枕本来就是非常容易的事。······因为懒——他常常给自己和问起的所有的朋友这样的解释,只是这个解释,他就一直解释了好多年。有时候,他甚至固执的认为,没有拉上弦反而使得这琴非常漂亮,它就象是一件他最喜欢的美丽的艺术品,或者便因此而不忍心给它平添六根琴弦的束缚。于是,这把没有弦的琴就象一位美丽而不会说话的姑娘一样陪着他度过了这样的好多年。他甚至还用最好的布子经常擦拭它,尽量不让它染上一点岁月的灰尘,就象一名嗜剑的剑客爱惜着自己的剑一样······
在这个时候唱歌是美丽的,在沉静中听见到自己低沉和寂寞的声音从心底最深的地方传出来,象是在此时可以重新认识和熟悉自己,不比在白天喧嚣的生活里对自己那样的陌生。歌的同时偶尔也望向那琴,心里温暖。也象是唱给它听。
明天又可以再见到她了。他再次想起儿时的一些情景,那时和她一起。那些比如一起倚靠在桃树下说话和笑闹,最后竟都累得睡着了的镜头,象一部永不释怀的挚爱的电影,常常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于脑海里,甚至于在沉思着思考别的重要事情的时候,都无法挥之而去。所有的一切在时间里默默地顺利成长,最后象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们知道了爱情。爱情,在互相给予对方并同时伸手向对方要的时候,彼此竟然发现了对方的陌生。愕然的同时他们恋爱了。
然而生活用来迷惑人的并不仅仅是感情,显然还有很多同样有效的方法,分离便是其中的一种。于是那时,她到了外地读书,学画。虽然读书的时间很紧张,但是在感觉到很寂寞并且有空闲的时候,她会画一幅在他的窗前可以望得见的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的那一座小山的画寄给他。
最初的那时候是他在窗前指给她看的那座小山,于是她渐渐也喜欢上。
后来从她的寄来的很多幅那座小山的各个不同角度的画里得以知道,她一定从许多的角度去端详过它,并且一直在怀念。
她是深深地喜欢他的,他也是。从他们在幼年时见到彼此的那一瞬间,便已结成情缘。此后若干时间,不能更改。
只是,常常在生活中,纵使两情相悦,也无法终老的遗憾,也不断出现。
她选择了毕业后暂时在外地工作。于是她寄来画的次数越来越少,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至今清楚地记得在去年的那次一个与现在同样深深的夜里,离开后多年来唯一的一次电话里传来她酒醉后带着哭腔并且呓乱不清的声音,虽然始终没有听清她要说的是什么,可是他一直把听筒紧紧地贴在耳朵旁边,生怕听漏掉了一个字,就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两个钟头,直到对方说着说着终于累得睡着了,没有了声音。那时他已经猜到她在那个城市也恋爱了,但是没关系,她会回来的。不是吗?他是深深地喜欢她的,她也是。
果然,她就要回来了。明天就又可以再见到她了。
在她所在的那个城市,其实他曾经去过,并且在她迟归的、整夜都亮着昏黄灯光的窗下就这样凝望了一个黑夜直至次日天边的云朵刚刚开始泛白他离开。那一天,在那个城市里开始的新的一天,他得到了一把琴枕损坏却质量上好至今没有拉上弦的琴。
但是此刻他是不是应该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是不是应该在自己的窗前,在这个天边的云朵同样即将开始泛白的最深深深深的夜里,略感幸福地微笑?他又转头望了一眼左边的这把无弦的琴,这许多年来,它是他最好的朋友,见证了他的寂寞和忧伤,以及欣喜,也经历了他的最终一切都趋于稳重而平淡的心情。他不由抚摩着它的身体,心里平静。
她还是应该回来的,看一看曾经有过欢笑的地方,和那时的人。让自己带一些好的,美丽的印象离开,这个有着美好的世界。她还记得自己去年的时候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夜晚打过一个电话给他,在那一天医生告诉她,她患上了那种无治的病,她最多还有两年。于是那天晚上她就醉了,一路上扶着墙回的家,一路上电话里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丝毫都没有说到自己的病,直到不清楚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住的地方睡着了。原是打算在外地这个大城市工作一段时间就回去和他在一起的,往后所有的日子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快乐,再无所求。可是,生活中永远都不断有能让人迷离的事情,令人们不断地错愕,然后不断地做出本来其实是错误的决定。
她约他在那里见面。
那里是他们儿时常常玩耍的一片空地,上面有很多的芦苇。旁边的村子也是他们的天堂之一。可是现在那里旁边的那个村子已经被新建的公路分成了两半,好在那一片湖泊还在,让他们在那里还仿佛能找回儿时遗落的温暖。
他们在那一片湖泊边的一口枯井旁席地而坐下。她以左臂倚靠在枯井口上,望向那湖,象是仿佛望见了儿时的那一棵桃树,以及两个小孩,在无猜地打闹、说笑。他也安静,就这样望着她。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他望见的在心里重现的情景和她望见的一样。
终于良久,她说,自己决定要在外地的那个大城市生活,从此永不再回来。她还说她并不喜欢他,从刚开始恋爱开始,她只是怀念儿时的感情而已。她还说感谢他陪自己回到这里来,可以看到以前的回忆,她是经常怀念儿时的。
于是,在两个钟头的良久沉默之后,她离开了,她拒绝了他送回到城市里的请求。她说自己走回去可以看到很多的风景。
转身之前,她还说这里的风沙真大,空气不再象以前那样干净了,有好多沙子容易被吹到眼里。······末了,她还说了再见。很小声。果然,她一转身就开始揉起了眼睛。
她还是害怕自己会在他的车上就流出眼泪来,被他看见。在来的之前,她可是做了自己好多的思想工作,告诉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在他的面前流出泪来。
可是她还是流泪了,好在她在流泪之前找了个风沙大的理由,让他看起来信以为真。
——他就这样,看着她终于从自己身边已经走出很远,没有回头的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自己注视的方向,眼里忽然模糊,白茫茫一片,从来没有为她掉过的泪水此刻夺眶而出,滴落在脚下的松软的土地。一辆过路的轿车在他身后的公路上开着远光灯飞驰而过。
远处,在他一直注视着的方向,有很大的一片白茫茫的薄雾。此时整个世界的颜色,竟也如彼,在一种似曾相似的无声的静谧中,已浑然缭绕成一体,被这满目的茫茫白色模糊了双眼,他发现到自己的所有的回忆,快乐的、痛苦的,都已瞬息涌上心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占据思想,挥之不去。
这时,身旁的芦苇草在公路的边缘被忽然出现的风吹得全部倒向她远去的方向,穷似追挽。天空中,刚开始偶有飘雨,继而倾盆。
终于一切彻底模糊,不再思量,闭眼。表情安然。
转身,在一片白茫茫的模糊的,不知道也再也找寻不到要去的方向的世界里······
今后,还有涅磐么?如果没有,我们的下一次恋爱又是什么?下一次的人生,还会有那么残酷的生活么?
如果说,遗忘也是记忆的其中一种功能的话,让所有的人们都记得快乐的,把不快乐甚至痛苦的遗忘掉。如此,纵使涅磐,也不至于在涅磐之乱中慌忙、匆匆地离别······
因为,离别痛苦,而怀念是幸福的:
《那时的我们》
那时我们多么爱夜晚
以及可能被遐思舞乱的头发
那时我们多么爱午后
以及窗前面邂逅杏叶的瞬间
那时我们多么爱清晨
以及看见树梢上季节的讯息
那时我们多么爱有风
以及从远处隐隐传来的笑声
最最恨你浮云遮住下弦的钩月
如晚灯一样无知
沉入我深深的思量
仿佛是我们曾经历的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