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半梦半醒,不省人事
纵使脑子被烧得有些不清醒,兼定也十分珍惜甚至是迷恋这种类似于头脑风暴的状态。
这个土佐一条家的小掌舵人就这么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看着小桌上堆满的公文发呆,既没有动笔墨批阅,也没有打开哪一份过目。
他只是觉得这房间有些狭小。
虽然他其实喜欢狭小的房间设计,这样会让他有安全感还能营造轻松的氛围。但是一条家御馆的设计太压抑了,自己的卧室连个窗户都没有,以至于透气只能开门。
其实家臣们也有建议让他搬到先御所房基的主卧中去,但是他拒绝了。
在一些家臣看来这是父慈子孝的表现,但真正的原因是他终归是不太习惯睡别人睡过的地方,所以坚持睡在自己原来的卧室。
况且主卧的情况也没比自己这好到哪里去。
要想改编情况只能给整个御馆来个大整修,或者干脆点直接重新修一个。
他就这么坐在被褥中发呆,良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原先发散思维都喜欢在黑暗中,现在居然连灯都没灭就开始了这么久。
感到疲倦的兼定索性直接搬开了小桌板,灭了灯,决定直接就寝。
遇到困难睡大觉!
但是兼定虽然决定睡觉了,体内的病毒和比病毒更要命的免疫系统可没打算修习。时至半夜,被烧得半梦半醒的兼定感觉有人进了自己房间,他以为是秋利康次不放心自己所以回来看看自己。
“水……水……康次……给我水……”
迷迷糊糊之间,兼定也看不清“康次”到底带没带口罩。可他这会儿确实嗓子冒烟了,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想喝水,然后睡觉。
月光透过门缝照入房间里,借着这点月光,兼定发现了送到自己嘴边的茶杯。不等对方喂,自己直接伸手接过饮下。
着急之间,兼定握住了对方的手,对方起初有些慌乱地想抽手,但是很快就稳定下来放开了茶杯。
而兼定喝完水后,心满意足地在高烧下睡着了。
之后在梦中兼定只是隐约有一个的问题需要解决:你说秋利康次一个大老爷们还是习武之人,且不说怎么做到的,就是为啥会特意保养自己双手以至于那么细腻滑嫩兼定都没法理解。
因为说来惭愧,兼定居然……居然做梦梦到了高天原。
高天原,日本神话中天照大神所统治的天津(划掉)天津神所居住的地点,通俗点来说就是神道教的天庭、天堂、西天、英灵殿。
在梦中的高天原,鸟居浮空,琼楼御云,阶梯通天而上。颇有一种“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的感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兼定发现自己在梦里也发着烧……这梦可太真实了。
感叹于自己一个无神论者也会有梦到神界的一天,兼定还是决定沿着那阶梯向上,反正他站在鸟居前也不知道该干点啥。
这自然的,并非来自于外界的人为的技术信号干扰而产生清醒梦确实难得。但是兼定在爬楼梯的时候突然想到,梦终归是根据人所见所闻的意识碎片而拼凑而成的。既然自己今天做梦,那这场景自己肯定在哪见过。
在哪呢?
兼定想着想着就停下了脚步,良久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这好像是自己在乌托邦时代玩的虚拟现实游戏要素拼凑出来的……
所以这梦的本质上是一种思乡?
兼定顿感无语,在乌托邦时代自己虽然比较喜欢宅着研究自己所爱的东西,但却也经常到处旅居以便于自己的研究。家乡对他来说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概念。今天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的思乡之情居然是这么表现出来的。还真是有够离谱的。
更离谱的是都做梦了自己怎么还是个一条兼定那孩子的身体啊!
兼定接着向上登阶,却发现这里似乎没有时间变化。烧得头疼脑热,又口干舌燥的兼定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这时他就开始怀念起半夜里的那碗水了,直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水……”
话一出,一个盛满清水的茶杯就被递到眼前。
“谢谢。”
渴极了的兼定随口道了声谢后直接从对方手中接过茶杯。
杯至嘴边,兼定才感觉有些不合适,抬眼看了一下给自己递水者到底是谁。
只见对方瘦小的身躯着着一件红白的巫女服,发现兼定抬头便转身而走。
没看到对方的样貌,只看见背影的兼定,起身要追。但小姑娘穿着木屐在阶梯上却和兼定的距离越拉越远,突然兼定感觉脚下一空,整个阶梯都崩断消解,自己直坠深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强烈的坠落感让兼定喊都喊不出声来,他只感觉下面好像是大海一般。
一瞬间回想起之前在十市砦那的那次落水。
直接从梦中惊醒,从被褥中坐起,看着熟悉的房间,心有余悸的同时却感觉自己的发烧减轻了不少。
环顾室内只发现被动过的水壶与茶杯。
昨夜确实有人来过。
这边兼定刚从感冒的高烧中稍微清醒,另一边,在土佐国土佐郡的海岸附近,也有人在发烧。
“殿下!殿下您还请清醒一点!”
秦泉寺秦惟背着长宗我部元亲在路上跋涉。
二人落水之后大难不死被海浪冲到了岸上,但是元亲先是昏迷随即开始发烧。秦泉寺秦惟只得背着他向长宗我部家的控制范围内前进,还要警惕一条家可能派出来的追兵,一路上都快草木皆兵了。
虽然这么久过去了,他也没见到一条家的追兵,而且当时的情况下对方估计也以为自己主臣二人活不下来。
但他和元亲就是活下来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殿下还请振作一点!”
一路之上他一直在给昏迷中的元亲鼓励,也不管元亲到底能不能听见,反倒更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毕竟他虽然没有生病,但太久没有休息加上体力透支,精神虽然清醒但也相当脆弱了。
忽然秦泉寺秦惟感觉不远处似乎有人群的脚步声。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秦惟只得将元亲放下,只身抽刀向前。
但或许是他太累了,动作有破绽,又或许是对方警惕性太高。他刚一接近,对方队前骑马者便喊道:“何人在那!”
被这么一喊,秦泉寺秦惟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却又感觉这声音甚是耳熟。一咬牙便直接从藏身的草丛中现身。
“秦泉寺老!老大人……”
对方惊讶之下差点把“老儿”脱口而出。
秦泉寺终于见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不是别人,正是池赖和。
大白天的还闹鬼?
不对,许是殿守倒塌但他没死。
“赖和殿下……”
见到对方是熟人却并未让他放松下来,反而冷笑着问道:
“赖和殿下是奉一条御所殿的命令来取在下的性命的吗?!”
池赖和听到这话便气不打一出来,他都以为秦泉寺秦惟和长宗我部元亲一起喂了鱼,一路上一直在想着怎么跟长宗我部国亲解释。
池赖和没好气道:
“秦泉寺大人何出此言?有领这么一批残兵败将来追击的吗?!”说着便退马让出后面狼狈的兵卒给秦泉寺秦惟看,还指着身上沾满血污的绷带和残破的衣甲对秦惟说:“当时殿守崩塌,我为敌军所获。趁其搜刮时有所松懈才夺马而出,险些丧命于半路。狂奔之后草草收拢残部,如今正要往冈丰城去。”这来由池赖和早就和被收拢残兵说过,怕的就是上下对不上。底下的足轻们也怕去了冈丰城出了岔子,所以也帮衬着附和。
这么解释终于让秦泉寺秦惟放下戒心。
“是我误会了,还请见谅。”说着在池赖和迷惑的目光中退回了自己所来的那片树林,又在池赖和惊讶的目光中从那片的树林中将昏迷中发烧的长宗我部元亲给背了出来。
“元亲殿下!”池赖和看见长宗我部元亲大喜过望,他本以为元亲落水,基本上可以说是死了。谁想到如今元亲还活着,感叹其命大的同时,池赖和不禁想到自己元亲虽然传言不受长宗我部国亲的重视,但总归是长宗我部家的长子,要是被他们带回去,那自己在冈丰城立足的几率就更大了几分。
这边池赖和脑子高速运转,秦泉寺秦惟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说:“元亲殿下他感染风寒了,而且昏迷不醒,必须前往冈丰城!”
“没问题,请大人将殿下先请上马背。”
说着池赖和直接滚鞍下马,将唯一的马让出来给元亲。
待离近了之,池赖和就发现长宗我部元亲原本白皙消瘦似女孩一般的面庞如今烧得通红,让池赖和心中一惊,手一碰其额头,果然烫得厉害,赶忙帮秦泉寺秦惟将长宗我部元亲放到马背上。
谁知元亲刚被放到马背上,秦惟直接径直倒了下去,压在了池赖和的身上。
“秦泉寺大人?!”被这么突如其来一下,池赖和一个踉跄好险没直接摔倒,身边的足轻们也因为这一幕愣住了。
“还愣着干嘛!快来扶一下秦泉寺大人!”
在池赖和的喊声中,几个反应过来的足轻才过来扶住了秦泉寺秦惟。
找人轮流背着他之后,池赖和一行人才终于重新上路。
而在他们心心念念的冈丰城中,面沉似水的长宗我部国亲正在听着重臣吉田孝赖的报告。
“殿下,根据逃难来的十市砦几个头目的讲述,如今池家部队已败,十市砦沦陷,池赖和、秦泉寺秦惟以及元亲殿下恐怕生死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后国亲却并未太惊讶,也没有太担心。
不惊讶是因为他知道现在惊讶也于事无补,而他更知道十市砦掌权的大多是草包,池赖和倒是有些能力,可惜这小子和长宗我部家一直有矛盾。自己原本打算等他正是迎娶了自己女儿之后就逐步放开对他的限制的,但可惜十市砦终究是没有活到那个时候。如今十市砦基本上覆灭,这小子也就像鸡肋一般,在自己这里可谓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秦泉寺秦惟确实武艺不错,尤其是枪法出众,但是毕竟也不是家中主要的领兵大将,不然长宗我部国亲也不会只是派他去教授元亲武艺了。
至于元亲,虽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从小怯懦瘦弱似女子,被称作“姬若子”,在出征一条家之前才临时学习枪术。虽然之前在莲池城下勇猛异常,但那毕竟是一场败仗,初阵鲁莽地横冲直撞还差点丢了命。哪怕之后苦练兵法,在国亲看来元亲这孩子都不太像是合适的继承人。反倒是次子弥四郎,即后来的长宗我部亲贞,机智勇武,从小就有名将之风,让国亲高看一眼。若不是怕家中不稳,国亲早就废长立贤了。
看长宗我部国亲面色没有特别的变化,吉田孝赖便接着说道:
“那些头目说,一条家在船上疑似安置了巨型铁炮,而且威力惊人,据说只需一击就可让一国崩溃,所以那些头目们私下称之为‘国崩’。”
这话终于让国亲有了反应,但只是轻笑道:
“若是真有此等威力,那从上次重俊出使中村城后所得到的一条家的态度来看,那位小御所殿下早就拿这个所谓的“国崩”将我等踏平了,岂会等到今天才行动,还单单只是费劲夜袭拿下一个十市砦?不过是那些头目们草囊饭袋,作战不利,或被一条家吓破了胆子,或是想推脱战败的责任罢了。”
“殿下明鉴,但是此事终究不是空穴来风,我们还是得认真对待才是。既然海战之时那大铁炮在船上可用,那想来一条家有可能也会在陆战中使用。所以本家需得加固城池,以免届时守城之时落了下风。”
“嗯……哪此事就交给你去做吧,冈丰、朝仓等主城都要加固,但是支城就不用了,一来本家没有那个余力,二来再怎么加强支城想来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不如多设山砦,届时迟滞一条家的部队也是好的……”
国亲话还没说完,次子弥四郎的声音就从屋外传来。
“父亲大人!元亲兄长和秦泉寺秦惟大人回来了!还有池赖和殿下与十市砦的一些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