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历史之外的故事
在来见这位南蛮船长之前,兼定还幻想过是不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退役军官来远东冒险的。
但在看到被葡萄牙人五花大绑的船长之后兼定就知道自己真是想得太美了。
眼瞅着这在角落里打盹着的中年船长虽然金发碧眼,看着长相还算孔武有力,但顶着蓬乱的头发,胡乱蓄着错综缠绕的长须,唯一能看出点他身份的船长服也肮脏不堪,只是还算完好。
兼定中不禁吐槽这哪是船长,这是囚犯吧?
倒不是兼定以貌取人,只是这船长的水平要是在线,那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到这兼定的眼神不禁撇了撇身后尴尬的白河实量。
白河实量则也是急急忙忙地找自家殿下,忘了跟南蛮人说要给这南蛮船长稍微清理一下了。
“殿下您别看他这个样子,实际上根据南蛮人所说他之前也是南海上的水贼头目之一。”说着就把那船长摇醒。
“不找个通译吗?”
“不必了,他会说日语的。”白河实量把那船长摇醒,那船长醒来后一脸懵逼得看着之前就摇过自己一次的白河实量和在白河实量身后衣着更为考究的兼定。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兼定才是这位东方“骑士”的领主,便急切地向兼定说道:
“安东尼奥·佩吉多,大人,我叫安东尼奥·佩吉多!”
白河实量所言不虚,这个安东尼奥·佩吉多确实会说日语,但似乎会的不多,而且口音怪异。
“安东尼奥......佩吉多?你的名字是这个这个吗?”
兼定开口问话,但佩吉多显然没听懂,兼定只好把语速放慢了再说了一遍“你的名字,是,安东尼奥·佩吉多吗?”
“是的,大人,我的名字,安东尼奥,佩吉多。”
兼定见此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如此关心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名字让他联想到了一个地名——种子岛。
“你认识安东尼奥·莫塔和弗朗西斯科·泽莫托吗?”
当兼定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佩吉多迟疑了一阵,随即激动得落下泪来,甚至日语都利索了。
“莫塔和泽莫托!是的!大人!我认识他们!我认识莫塔和泽莫托!他们还好吗?”
见此兼定彻底明了了这个落魄船长的身份。
1543年,在一个蹩脚的领航员的带领之下一支葡萄牙船队差点没驶入暹罗港就沉在了半路上,而在上岸之后,因为害怕被船长报复,这个蹩脚的领航员和其他几个水手就搭上了一位明国船主的船,却在半路又一次遇到风暴,在丢了个同伴之后,两个葡萄牙人和中国的船队跌跌撞撞地飘到了日本南部,在那里贩卖了他们随身的货物大赚了一笔。
上岸的两个欧洲人一个就是领航员弗朗西斯科·泽莫托,一个则叫安东尼奥·莫塔,他们上岸的地方就是日本种子岛,那个中国船主汉名呼作汪直,在当地卖出天价的货物而今被称之为
“铁炮”。
没错,根据兼定前世对日本铁炮历史的了解,这位安东尼奥·佩吉多就是那个半路被泽莫托和莫塔搞丢了的倒霉葡萄牙船员,错过了铁炮传来的来日最早的两个欧洲人之中的第三人。
历史上对他的记载仅仅停留在泽莫托和莫塔两人本就不长的记录之中,而且只能推测出他失踪或者死亡。
但既然他如今还活着,那看来确实只是失踪了。
“他们很好。莫塔和泽莫托度过了风暴。汪直,就是你们那个中国船长,他的船队飘到了日本,就是我们现在的这片国度,的南部的一个小岛,成为了首次登陆这片土地的欧洲人。在那里他们用随身的火枪跟当地的领主换了上千两白银。莫塔还娶了当地铁匠的女儿,后来他跟着汪直前往了明国.....额,就是你们说的契丹(Catai)。泽莫托则是在当地传教,后来他和回来接他的莫塔一起返回欧洲了。”
兼定怕佩吉多听不懂,特意说得很慢,有些不好解释的词汇还动用了自己本就不多,临时补习的葡萄牙语词汇。
让兼定欣慰的是,佩吉多确实听懂了,但是似乎并不是很开心,不仅不开心而且哭的更厉害了,甚至泪水打湿了他的胡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家伙,你们也太兄弟情深了吧......’
不过很快兼定就感觉他情绪不太多,他这念念有词......从语气上看似乎是在骂骂咧咧?
等到佩吉多哭累了,兼定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当时的原委。
原来当时泽莫托和莫塔得罪了船长才不得不跑路,但是他俩都是半吊子水手,真要走也得有个有足够跑船经验的。于是他们就怂恿了当时喝醉了的佩吉多,说是要去找东方的宝藏,喝多了的佩吉多就这么被忽悠上了贼船。后来回过劲来的佩吉多发现自己被涮了就要跑路,可那会儿都上了汪直的船了,他能往哪跑?但纵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背叛了原来的船长,心情比较低落。泽莫托和莫塔这俩好兄弟见状就请他喝酒,要说佩吉多酒量确实不行,那哥俩还没事呢,佩吉多先醉了。好巧不巧那段时间船队又遇上风暴,刚从醉生梦死中稍稍醒来的佩吉多刚出船舱,迷迷糊糊地就被一个大浪打进了海里,和汪直的船队失去联系。
万幸佩吉多命大,被冲上了南洋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被一支大多由明国人组成的“倭寇”所救,继而也就被裹挟着当了海盗,还跟几个为数不多的日本同僚学会了日语。
就这么在海盗队伍里混了几年,虽然没真正杀过人,但凭借自己以前在欧洲船只上的航行经验,竟然也被在海盗内部被推举成了小头目,当了船长,甚至还得到了海盗头子赏的一件船长服。
再之后......再之后就是兼定鼓励南蛮贸易,往来的船队规模开始扩大,结果他们这支小海盗就反过来被大商队给抢了!
原本佩吉多因为当了海盗差点被自己的葡萄牙同胞给宰了,结果葡萄牙商队听闻在日本有领主要招募欧洲水手,干脆就带着佩吉多一起来了日本,找兼定来当这个“奴隶贩子”,为此还特意没扒了他的船长服。
“没想到这两个混蛋居然好好地回了欧洲!”
看着佩吉多声泪俱下,连商馆里的一个葡萄牙人都跑来安慰。
“振作点我的兄弟,当时我也……”
“这位先生你是?”兼定看着这自来熟的葡萄牙人,似乎也是一位船长。
“尊敬的领主大人,我的名字叫费尔南·门德斯·平托。我是最早来到贵国的欧洲人,我也在汪直先生的那支船队……”
那葡萄牙人欠身行礼,他的日语相对来说还算流利,可他的话却被悲愤的佩吉多打断。
“那支船队?我不记得有你……”
没在乎佩吉多的质疑,平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说明你的记忆在漂泊中出现问题了,我的兄弟。”忽略佩吉多不断积攒的怒气,平托继续向兼定攀谈。
“领主大人,我是一名来自葡萄牙的作家和旅行家,同时还是一名人才中介人。”
“人才……中介?”平托应该就是历史那个自称自己是第一个抵达日本的葡萄牙探险家,虽然他的冒险故事有不少是他自己夸夸其谈的产物,但是确实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冒险家,可兼定并不知道在现实中他还有干中介的副业。
“是的大人,我也是刚干这一行不久,具体来说就在数周之前,从我解救我这位失散多年的好兄弟开始。”平托拍了拍被五花大绑的,向兼定示意他的客户所在,推销道:“五面屏风,领主大人,只要五面屏风你就可以换到一位优秀的海员,熟悉东方海域的船长,他甚至会使用火炮且了解工程学。”
这番像是介绍商品一般的推销又一次激怒了佩吉多。
“平托,我不管你当时到底在不在那艘船上,以天主的名义,你这是以一位教徒的身份奴役一位教徒!”
佩吉多对平托怒目而视,可平托却满不在乎地回应道:“兄弟,你无论如何都当了海盗,而且如今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建议你不如就在这里为这位大人工作,你没来过这片土地可能不清楚,这里可是盛产金银,比起美洲也是不差的。而且这里可比蛮荒的美洲要文明多了,你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在这里大赚一笔呢?”
两个葡萄牙人用葡萄牙语交流,兼定自然是听不太懂,他的葡萄牙语水平比起这两位的水平来说差太多了,但他也大致猜到当时俘虏佩吉多的大概就是平托了。
至于平托所谓的中介费,只是让兼定联想到了在明国的春秋时代,秦穆公羊皮换贤的故事。当年秦穆公用羊皮赎了贤才百里奚,此所谓百里奚举于市。
但他更好奇的是当年商品经济弱,货币流通性差,所以当年秦穆公才用羊皮换奴隶,平托为什么会对日本的屏风感兴趣?
“屏风吗?不是金银?”
“金银哪里都有,但是遥远异国的艺术品是无价的。”平托以义正言辞又道貌岸然的样子发言,让兼定反应过来这个在历史上就给自己旅行故事掺了水分的家伙是向给自己在远东的故事加加料,好让它们更加可信。
“可以,我可以向你支付你要的屏风,平托先生,而且是极具我们文化特色的艺术品。”屏风虽然也有不贵的,但是有艺术价值的却也不便宜,在接下来和平托的详谈中,兼定发现这个来到日本不长的旅行者对日本文化却有着惊人的学习速度,看来自家没法用次品糊弄。
“与您的对话真是让人愉快,可惜我所在的船队还有事务需要我去处理,这就先失陪了,尊敬的领主大人。”在双方达成交易之后,因为有耶稣会给兼定的信誉做担保,平托很大方地表示可以先试用,自己以后再来取货。于是便将佩吉多留了下来,自己先告辞了。
“我明锐的大人,平托是个狡猾的奸商,您想必能看得出来。”见自己真得被兼定赎了下来,佩吉多心情有些复杂,苦笑道:“我并非因为要您工作而感到不悦,我只是担忧我的能力并没有平托所说的那般优秀,恐怕难以达到你的要求。”
闻言兼定却只是打趣道:“既然如此那方才为什么不说明呢?”
此言让佩吉多更加窘迫。
“大人,我……我的信仰教导我诚实,但我也确实恐惧会被带回去审判……但你放心!我以我的信仰起誓!我真的是被迫上海盗船的!”
见佩吉多慌乱的神色,兼定也不再逗他。“好了,佩吉多先生,让我帮你解开束缚,过段时间如果有葡萄牙的商队回国,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返回欧洲。”说着兼定就走到佩吉多身后给他解绑。
“有点难解,我可能要用刀了,请别乱动。”
“好的……好的……您打算放我离开日本?”
兼定切开绳索,还了佩吉多一个自由身后就将电光丸入鞘。笑道:
“我认为你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我也算是半个教徒,我们哪怕不是主内兄弟,至少也可以是朋友。如果你想要返回故乡,我并不打算阻拦。”
这话让佩吉多有些心情复杂,他所谓的同胞刚刚将他像商品一样出售,可这个和他原本毫无交集的东方人却慷慨地放自己自由,还真叫他感动。
“大人,哦,不,殿下。我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想回欧洲,我出海这么多年,在欧洲也已经没有什么家人了。即使现在回去也是一事无成。我虽然能力平平,但也请让我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兼定立马拉来白河实量,对佩吉多坦白:
“佩吉多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希望聘请你作为我的海军顾问。我的海军还在起步阶段,急需你这类专业人士的帮助。而这位则是我的海事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