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杏出墙
殿春悄逝,初夏就已经上了暑气,丞相府后院的回宴楼和章台亭已经用上冰,尤其是云疏住的回宴楼西廊下缀着初青的葡萄藤,竟不觉暑气将至。
云疏明白自己是父亲送给凤长榭的妾室,故而安分自处。实则,这后院里的哪个女人都是旁人塞进来地。
凤长榭贵为大昭的丞相,位极人臣,权势滔天,就连受命于天的皇帝也因为体弱多病手中无权不得不敬让他三分,更别说各大朝臣贵戚。
外人如何议论凤长榭,云疏听过只是一笑而过,他并不常来后院,不过日常吃穿用度丝毫没有苛待她们,也只当在府中养了群闲人。
“今日的蔬果好新鲜肥硕——”云疏似往常一般踏进后厨,厨司的人都咧嘴笑得热情。
自从她入府后,人人都晓得她厨艺了得,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等着她做的那口好吃的。
就连本该争锋相对的另一些妾室竟也因为她的美食成了相谈甚欢的好友。
负责蔬果肉禽运送的张婆子脸上掬着笑,亲切的就凑了过来,微微福了个礼:“云娘子,这些是大人同僚武德将军宋将军送来的。”
云疏疑惑地哦了一声。
“那宋将军不是刚凯旋回京么?怎么不卸甲进宫面圣,先是来了丞相府?”
张婆子摇了摇头,笑道:“那就不晓得了,不过将军送来的水果蔬菜真的新鲜肥嫩,那水萝卜像真是能掐出水一样。”
云疏会然一笑:“将暑了,本该做些清热凉爽的菜,不过今日送的食材甚是新鲜,就照例做吧。”
张婆子一听云疏要亲自下厨,眼睛都亮了,连忙吆喝着让人腾位置,洗菜烧火。
众人都尝过云娘子的手艺,巴不得赶紧让开,让她大显身手呢。
云疏挽了挽袖子,露出洁白的小臂,她熟练的剁着肉馅,香菇碎,青菜碎,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混沌皮擀了多少。
“云娘子,这边您要的高汤吊好了,该如何?”小丫头声音脆生生地,笑起来很好看。
云疏扭头:“先放着,一会黄鱼摘好了做黄鱼羹。”
小丫头满眼期待,眼神亮晶晶地,好似马上都能吃到嘴里。
热气腾腾的蒸笼掀开,白糯糯的糯米躺在屉子里,底下铺了一层布防止粘黏,有力气的侍从自告奋勇道:“云娘子,我来帮您捣糯米。”
云疏点了点头,轻笑:“有劳了。”
身后几个洗菜的小丫头感慨:“多好的姑娘啊,又会做饭,又平易近人,若日后大人娶了这样一位夫人,就算是白干我也要待在丞相府。”
“我也是……”
云疏动作十分娴熟利落,蒸腾的雾气里,忙碌的身影纤细轻薄,这般娇弱却擅厨的小娘子当真少见。
云疏将做好的糯米凉糕分成份,让小丫头给那几个娘子送去后,剩下的给她们分了。
“等等——”云疏叫住了刚要出门的侍女,从一旁的温热的蒸屉里端出另一份红糖糯米糕。
糯叽叽白嫩地,在各色模具里印出的花糕形状的糯米糕上经由云疏淋了些红糖汁,洒了些存储几月的醇香干桂花,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云疏特地嘱咐了去云水榭送去玉笙玉娘子的丫头:“玉娘子这几日身子不适,凉糕怕是吃不得,将这红糖桂花糯米糕先送去。”
小丫头瘪着嘴欲哭无泪:“娘子这是在考验我啊,我若半路偷吃,少不了挨板子。”
众人大笑起来,气氛瞬间又热腾起来。
不一会,粘稠清亮的黄鱼羹盛了出来,连带着翠玉芥菜,蜜制黄雀,青笋鲜鸡汤,辣炖蹄筋……
各色的美食鲜亮油润,让人止不住的吞口水。
云疏吩咐着:“胡兰小娘子的一份照常随着送去云水榭和玉娘子一起用,其他的就按份例送吧。”
下人们看着云娘子还给他们留了一份,心里着实感动,只想赶快把手中的活做完,快快大快朵颐。
锅底水沸了,腾腾地冒着热气。
张婆子看着有条不紊的云疏,眼里止不住的赞赏,心里不禁感叹,不愧是庆越王府出身地,虽然是侧妃庶出,却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她忽地想起什么来了:“娘子,这各个娘子夫人地方都有吃的了,大人那里……”
倒也不是她不会办事,只是……云娘子好像没做大人的那份。
可怜的大人啊,娶了个这么贤惠能干的小厨娘,缺没尝过她做的菜。
云疏愣了一下,她好像真的没有多做的。凤长榭都不来后院,她都几乎忘了这个人了。
她目光左右扫了扫,看到一旁的案板上摆着一个个薄皮红肉的小馄饨,拍手笑道:“做一碗酸辣馄饨,搭配几个小凉菜也就是了。”
说着,云疏将精巧的馄饨下入锅中,待到浮起,薄皮晶莹,鲜肉红嫩一碗清汤,几根青菜,少许烫肉,浇了些油醋辣椒,气味诱人,鲜辣可口。
“喏,去吧——”云疏将馄饨递给张婆子,示意她去送。
张婆子连忙接过拖案,连连笑道:“劳累娘子了。”
云疏摆了摆手,她等着去云水榭和胡兰和玉笙一起用膳,便也没在管厨司的事。
存禄居——
门口的小厮看着张婆子端来的饭食,眉头一蹙,声调拔高:“厨司就是这般糊弄大人的吃食?如此寒酸的东西也敢端来,你这差事若是不想做迟早缴了令牌离开。”
张婆子见这小厮是大人身边的,也不敢得罪,陪笑道:“是云娘子做的,十分美味,老奴听闻近日大人并没什么胃口,故而送来一些开胃的。”
屋内传出凤长榭的声音,舒朗清滞,带着几分幽泉的寒冽:“进来吧——”
张婆子将饭食一一摆上,凤长榭看着海碗里还热气腾腾的馄饨,红油辣椒漂浮在汤上,青翠菜心和葱花点缀,香醋刺激着口腹,让人止不住的咽口水。
凤长榭目色神正,一身勾描山竹海蓝云衫席地坐在软榻上,他不过刚出弱冠,眉眼深沉,几分难以捉摸和晦明莫测的笑意,是个顶好的美男子。
“是……”凤长榭本不爱吃肉,只是不知为何深思一晃就吃了一口。
入口酸辣可口,面香肉鲜,清嫩多汁水,十分美味。
张婆子连忙答道:“是云娘子,庆越王府那位……”
凤长榭顿了顿,握着勺子的手如美玉一样光润莹泽,僵在原处。
不过喘息间,凤长榭又如常地吃起了馄饨,慢条斯理,静肃无声。
张婆子端着食盘退了下去,低头笑着,她是有意在大人面前提起云娘子,到时候若能让云娘子承宠也好,不辜负她这烂漫青春的年华。
夜色如墨,星映月辉。云疏和胡兰一同从云水榭出来时两人都捂着肚子。
“美食果腹,人生乐事,哈哈哈——”胡兰性子跳脱,有着异族女子的明媚和可爱。
云疏起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胡兰独自在花园跳舞,身段娇柔魅惑,没有等到她等到的人,她便只能继续跳下去。
后来胡兰晕了,她把胡兰带了回去,原来她是为了用身段媚舞吸引凤长榭,为此她已经好些天不吃饭。
云疏在她醒后教育了她一番,又做了些许美食,俘获了胡兰的心。
后来胡兰才告诉她,她原本是异族送给皇帝做嫔妃地,只是皇帝并未留意她,后来也是中宫娘娘做主把她送到丞相府做妾室,让她获得凤长榭的宠爱,也许皇帝的处境就能好一些。
“现在不是山楂生产时节,不然做一些蜜山楂,膳后可消消食。”云疏手负后,沐浴着月光,吐纳气息,享受着食后悠闲漫步的舒适。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小疏儿,你简直是食神——”胡兰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云疏嫩滑的脸蛋。
她太开心了,忍不住扭起腰肢,跳起舞来,她转的极快,裙裾飞舞好像荷叶边在风中舒展。
她生的极其明媚美丽,带着女性的诱惑,很动人,也醉人。
云疏也忍不住跟着转了起来,抬脚,舒展双臂,虽然她心里明白这不是她应该有的举动,但是她很开心。
石子路光滑,云疏跳的有些忘我,脚底突然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胡兰脸色一惊,伸手要拉她,中间却隔着一段距离。
云疏心一悸,以为自己要摔的铁青,没想到背后是一堵温热的肉墙。
胡兰捂嘴看着眼前的场面,云疏跌在一男子的怀里,凤长榭在男子身后眉目轻蹙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落入别的男人怀抱。
云疏舒了口气,这才定定地看着接住了自己的男子,眉眼弯弯,面容亲和,平易近人,周身总是暖洋洋地。
可是,她怎么觉得哪里凉飕飕地,说不上来。
“多谢……多谢——”云疏连忙后退,这才看到站在男子身后的凤长榭。
……
云疏心里一咯噔,她这是当着凤长榭的面红杏出墙吗?
这……
她拉了拉胡兰,面容僵硬,小声询问道:“我该怎么办?”
胡兰给她加油打气:“小疏儿,你是最勇敢的小娘子,加油!”
云疏被推了出去,几个人有些尴尬,抱了她的男子尬笑:“丞相大人艳福不浅,本王……本王便不打扰大人雅兴了……”
凤长榭目送上官煜离开,又落在云疏有些做贼心虚的面容上。
“知道回宴楼的路吗?”凤长榭看着低头的云疏。
“啊……?”云疏懵懂的点了点头。
“那走吧。”凤长榭淡声。
“啊……?”云疏声音高了个调,心里惴惴地,凤长榭可不是个好像与的主,怎么办?
众人亲眼瞧着凤长榭跟着云疏去了回宴楼,估计今夜大人要云娘子侍候了。
回宴楼很清静,前面的石潭里种的荷叶隐隐有浮出水面的绿意,回廊下的葡萄藤在静谧的月光下悄然攀延。
屋内更静,云疏看着安然坐在床榻上借着烛光看书的凤长榭,这里看书是能看出金子吗?
她是不小心摔到别人怀里地,凤长榭坐到这个位置,应该明白,不该会怪罪她的吧。
云疏心里不断猜测着最坏的结果,突然听到凤长榭疏淡温浅的声音:“出阁前,你的母亲可教过你如何侍候夫君?”
云疏一听,脸色瞬时红了起来,眉眼低垂,杏腮含羞地点了点头。
“那便来吧。”
“……”云疏有些害怕,母亲和嬷嬷是教过她夫妻之间房中之事,但是……她还没有准备……
只是刚刚在凤长榭面前出了丑,这时候断是不能扫他的兴地。
云疏玉骨冰凉的手攀上凤长榭的腰封,轻柔的取下他腰间的玉佩和珠珞,凤长榭也展开双臂凭着云疏为他宽衣。
凤长榭感受着女子冰凉温柔的手在他腰间游走,莫名有股酥酥麻麻的触感,女子眉眼含星,朱唇点绛,长发柔顺,十分温柔恭谦。
宽了衣,凤长榭坐躺在榻上,云疏却迟迟不敢上去,凤长榭拍了拍一旁的空位,云疏咬牙,反正嫁给他了,生的也不丑,她……她……
她还是不敢啊……
云疏心里欲哭无泪,凤长榭见她宽了衣还在原地磨磨唧唧,一把将云疏拽进怀里,一旁的被子一掀朝云疏身上盖去。
他声音略带责备:“天虽热了起来,夜间寒凉,你站在外边是想生病么?”
云疏露出一个小脑袋,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凤长榭俊俏的面容,垂直落下的长发梢不经意蹭着她的鼻尖和耳边,酥酥麻麻,让她身子有些僵硬颤栗。
原来他不是要做那些事。
“刚刚大人说夫君?”云疏忍不住开口,看着凤长榭。
“嗯……”
云疏犹豫了一下:“母亲说过,按照规矩,夫君只有正室夫人才能唤,妾身只能唤大人……”
凤长榭躺下,闭了闭眸子,声音宽舒带着几分疲倦:“规矩是给外人看的,礼是自己守的,今后你想唤什么都行。”
云疏撑头侧脸看着将将入睡的凤长榭,琢磨着他的话,不自觉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还能说出这般清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