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学院篇（十二）

是的，她们是同类。

不仅仅是性格上是同类，她们所经历的事，更是几乎重合。

但……

哪怕她们是同类，她也不会心软。

想要复活白鹭，通过『唐雪』这关是必须的。

“你说你想要完成她的『遗愿』，是吗？”

“是，我要替她完成她的愿望，为她复仇。”她咬牙切齿，如此说道。

“那么，你是怎么确定她的遗愿是这个的？”

“……”

果然，正如夏由希所猜测的那样。

“她死前的表情多么痛苦……那眼神、那表情……她一定是希望我帮她报仇，一定是的……”

说到这里，她的音量渐渐的小了下去。

“如果说她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温柔善良纯洁无瑕，还会许下这样的愿望吗？”

“对整个村子上百号人报仇什么的……对她来说不会太狠心了吗？”

“为什么不行？她为村子兢兢业业付出十几年，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她一定也心有不甘的吧！”

她很急，她拿着手中的剑，迅速冲到夏由希跟前，将灵力凝聚成的剑抵在她脖颈处。

泪水一滴两滴落在她脸上。

“她一定……是这样希望的啊……”

夏由希心里有些难受。

她明白这种感觉有多痛苦。

她使尽浑身解数举起剑来。

“那个孩子……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总是为他们着想，总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在四处游走。

“这样的她……想着残害他人什么的，不是侮辱了她吗？！”

一瞬间，一阵强力的灵力波动将『唐雪』震开数米远。

这是……什么情况？

夏由希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了，身上的伤口也愈合大半了。

进阶了……？

这个时候？

她现在是……五阶了？

而面前的『唐雪』却只是呆坐在原地。

“如果……如果我擅自以为的『复仇』不是她真正的遗愿，甚至是对她的一种侮辱……那她真正的遗愿又会是什么……”

“呜……呜呜，我不想……不想让她含恨而终啊。”

“我想实现她最后的心愿啊。”

她无暇顾及一旁已经进阶到五阶的夏由希，只是呆坐在原地抽泣着。

夏由希无言，随后长叹一口气。

“既然这里是幻境，区区情景再现，应该没问题吧？”

“……你想复现当时的情景吗？”

“我相信，她如果真是那般温柔善良之人，就不会要你帮她复仇。”

“……那便来。”

『唐雪』一挥手，整个秘境都变化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荒凉的景象。

庄稼枯萎了一地，田地、河床干涸龟裂。

就连远处本应顽强的草，都枯萎了一片。

不远处，上百号村民围在滚滚大江边。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名身披红嫁衣的女孩子。

和『唐雪』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她应该就是真正的唐雪了。

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树枝上，停留了一只火红色的鸟。

村民们大声嚷嚷着什么“河神大人，我们为您找来了您最喜爱的新娘”，一边将她拎到江边。

随后上百号村民对着大江下跪，拜了又拜。

唐雪原本紧闭着双眼，做出一副甘愿受死的表情来。

忽然，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的，猛地睁开双眼，与不远处树上的火红色的鸟对上视线。

在那一刻，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般的，泪水直往下流。

她拼命冲着树上火红色的胖鸟摇头，表情看起来相当痛苦，痛苦到几乎快要扭曲。

“河神大人，请收下我们的新娘，为我们解除大旱的危机吧！”

一边的村民这样说着，将唐雪一点一点往江边推着。

唐雪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你再好好看看她的口型，她说的是什么？”夏由希在一旁问道。

“……忘记我的事，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这才是她真正的愿望，不是吗？”

噗通。

被推下水的声音。

大江滚滚的声音。

无数村民在一旁祈祷的声音。

“其实你一直都清楚，只是不想承认而已，难道不是这样吗？”

“……”

她抽泣着，抽泣着。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她就这样死去。”

“我变成她的模样，我想将这个名为『唐雪』的善良少女未能继续下去的人生进行到最后。”

“我不甘心无暇之人就这样死去。她的人生不该停留在这里。”

“我更不甘心的是，凭什么他们要用她的死去讨好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河神？这么想求雨为什么不自己上啊？”

“凭什么那群罪魁祸首能好好的活着，而她却要替他们赴死？”

“凭什么？”

“她应该活下去，长命百岁，健康幸福下去啊……”

“像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啊……”

“你们凡人不是有句俗语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就是她的『善报』吗……”

……

夏由希无言。

她自然是什么都说不出口的。

因为她们是『同类』。

像夏由希这样的『恶人』活下来了，而那个本应活下去的人却落得那般下场。

她开不了口，她无法劝慰她。

这世道，连本应没有感情的魔物都比人更像人。

说到底，对人类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智慧的？灵巧的？好动的？会思考的？追求真理的？拥有感情的？善良的？自私的？美丽的？丑陋的？

世界从来没有对人类下一个清楚的定义，所以无论人类做出如何超乎常理的事，都是可以被认可的。

这世道的『规则』『道理』『原则』都是由人类制定，自然具有弹性。

因为这样才能展现出人类『无限』的可能性。

人类之所以可以自诩为上等生物，不为别的，因为人类生来便具有『无限性』。

说到底，无论白鹭的死还是唐雪的死，都是人类『无限性』的表现罢了。

那么，她所追求的，和『无限』又会有相似之处吗？

人们允许自身做出反人类之事，却不允许非人之物模仿人类。

哪怕只是在感情方面的拙劣的模仿。

因为这拙劣模仿的下场就是——全村无一人存活，村民尽数变成傀儡。

……站在人类的角度上，也许这样的想法更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