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乡土宴会
望着紧抱大腿的日吉，就在竹千代一筹莫展之际，日吉母亲忽然开口：“日吉，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捏，你没受伤吧？”
“阿母（おっかあ）！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是脚扭了喵？”日吉终于撒手，转头抱着老妇人，激动地蹦出了尾张的方言。
竹千代原以为日吉母亲是个老太太，仔细一看脸上沾了泥土，只是分外的显老罢了。
据说丰臣秀吉晚年为了登上关白的位置，将自己包装成了某高贵之人的私生子，看着眼前肤色黝黑，皮肤粗糙的老妇人，竹千代心想这人也不至于那么急吧。
“就擦破点皮，不碍事，这位贵人是谁呀？”老妇人不在意地挥挥手，看向竹千代问道。
“瞧我这德行，忘了介绍了。”日吉拍拍头，傻笑一声，连忙介绍了起来：“竹千代大人，这是家母阿仲。阿母，这位就是三河松平广忠大人的嫡子竹千代殿下。”
“嚯，原来是武家的少爷。”阿仲惊叹一声，连忙伏地叩首。
“老人家快起来，地上凉。”竹千代将她扶起，他不喜拜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拜他。
“呵，这脸长得可真水嫩，皮肤好白，就像白米饭一样。”阿仲抬头盯着竹千代的脸，忍不住微笑道。
“无礼！”日吉连忙挡在母亲面前，对她呵斥道：“注意身份！这位可是高贵的殿下，居然与白米饭相提并论。”
“日吉，无妨，能被农民认为是白米饭，那也是至高的荣誉，哈哈！”竹千代大笑道。
四公六民，竹千代最初也以为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只需上缴四成，剩余六成留给自己吃，但实际上白米都需上贡，能留下的只有杂谷（粟米，稗米），只有帮领主做工时才会分到一些白米，所以一年中能吃上白米饭的机会屈指可数。
就连竹千代也不是顿顿白米饭，更多时候是粟麦参半的杂米饭，而且还是一天二顿。
围观人群散去，那些护送的武士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按原计划一行人准备赶去武家宅邸。
“不行，日吉，这可是救命恩人捏，难道有不请宴席的道理喵？！”
阿仲说什么也不答应就这么让竹千代回去，奈何不住日吉母亲的热情，竹千代让队伍兵分两路，大久保两兄弟先随护送的武士前往宅邸，自己则由酒井忠次陪同着，跟随日吉母子一同前往。
武家宅邸离那古野城较近，而竹千代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这一路人烟稀少。
大约走了半刻钟，几人就到了日吉的住所：远处建在山脚下的小茅屋，墙壁由泥土堆积而成，只有数根支柱维持着架构。
待竹千代进入房内，见到地面全是黄土，正中央挖了个火坑，上方吊着一口凹凸不平的铁锅，四面铺了几张草席，其余处家具空空如也。
屋内的几人见了阿仲他们回来，快步迎了上来，当看见身后衣着靓丽的竹千代两人，脸上显得诚惶诚恐。
“这是我姐姐，妹妹，还有那个是我弟弟小竹。”这一次，日吉没有迟疑，赶忙跳到中间介绍了起来：“这贵人是三河松平广忠大人的嫡子，也是阿母和我的救命恩人。”
“蛤蛤啊”几人神色一变，毕恭毕敬地屈膝行礼。
“无需多礼，快起来吧。”竹千代渐渐习惯了，开口让他们起来。
其实答应阿仲的邀请，是因为竹千代也有着目的，与日吉拉近关系的同时，顺道去看一下默默支持日吉后背的男人，日吉的欧豆豆小竹，也就是未来的丰臣秀长。
嚯，看这外表应该十岁左右，虽然皮肤也晒得黝黑，长相却英气逼人，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倒是随了日吉。
“小竹，去把那罐珍藏的酒取出来，给竹千代大人尝尝！！”刚进房门日吉就扯起嗓门，大声喊道。
竹千代随着几人围着火坑，一同坐在草席上。
“大哥，那是老爹一直舍不得喝的，我可不敢去取！”小竹连忙摇头，作势宁死不从。
“小竹，让你去就快去，待会用这钱另买一壶。”日吉从怀中掏出一挂铜钱，扔给了小竹。
接着日吉给的铜钱，小竹这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拿起房间角落的锄头走了出去。
取酒为什么拿锄头，这把竹千代给看糊涂了。
日吉看他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竹千代大人怕是不知道吧，这地方盗贼多，所以为了防止被贼人窃取，值钱的物件都藏在土里的陶翁中。”
没一会小竹就提着酒瓮回了房间，绕着火炕给众人的木碗倒酒，每一人都不多不少刚好半碗，竹千代不由佩服地点头，这是个人才啊，精打细算！
轮到了竹千代，他按住了木碗，摇摇头：“在下年幼，不宜饮酒。”
虽然这个时间没有未成年饮酒法，但未成年的肝脏喝酒伤身，竹千代还想着长命百岁呢。
“来来，竹千代大人，饮一口，就一口。”日吉和阿仲两人连番上阵劝酒。
见长辈敬酒，竹千代回忆起了前世新年酒桌的那些长辈，于是拿起小碗抿了一口，入味酸苦，细品微甜，一句话难喝。
这酒是浊酒，味道接近他上一世喝过的米酒，但口感极差。如果能让白酒问世，战国的酒鬼们还不拜他做酒神。
酒也喝了，上的菜虽然只是没上盐味的烤鱼，但味道还算鲜美。
这时，阿仲忽然开口说道：“日吉，咱们家好不容易来了位大人物，来段舞蹈喵。”
“对啊，大哥来段舞，助助兴！”小竹憋着笑，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竹千代刚想开口谢绝，日吉就已经举起双手，有节奏地舞了起来，而其他的人也拍着手掌，吆喝着伴奏。
“啊，索列……哦，哟依……！”
看一个大老爷们跳舞，说实在刚开始竹千代觉着别扭。而且这与其说是在舞，更像是只猴子在跳着耍戏。
大家欢声雀跃，现场的气氛十分愉悦，竹千代也忍不住欢笑着与跟着众人一同鼓起了手掌，不愧是万人迷的猴子，战国时代的社牛。
舞完一曲，竹千代放下筷子，他知道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此时，日吉郑重地坐到他的面前。
“竹千代大人，等我出人头地后，封为一城之主，一定在大广间内设宴款待大人！”日吉拍了拍胸脯，抛下了豪言壮语。
噗的一声，日吉的母亲阿仲笑出了声，随后小竹他们也笑了，大家都仰头大笑，只有竹千代一人平静地看着。
阿仲拍了下日吉的额头，捂着嘴巴笑道：“阿嚯！村里的区区农民，还想当一城之主。”
“哈哈哈……猴子要当城主。”
“不行了……哈哈，肚子痛！”
小竹和姐妹两人也捧腹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日吉的脸色憋得涨红，大喊道：“小竹！这是梦想，没有梦想怎么会是好男儿！”
他又跳了起来，接着喊道：“猴子大人，猴子大将，猴子城主，我还要当猴子大名！”
戛然之间，房间内的笑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脸庞都变得谨慎起来，低贱的农民还妄想当大名，这让在座的竹千代怎么想。
日吉也恍然大悟，立刻转头面向竹千代，伏地请罪：“竹千代大人，小人绝非此意，我猴子是不可能当上大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
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一旁的酒井忠次早已是脸色不善，但竹千代知道日吉绝非池中之物，所言也并非痴人说梦。
竹千代直视日吉的眼睛，双手将他扶起，真诚地说道：“日吉，我相信只要你敢拼，凭着你的这股劲在信长大人手下当差，这些梦想迟早会实现。”
“哦哦！竹千代大人！您也是这么想的吗！太好了……”日吉大喊了几声，眼前变得雾气朦胧。
不但是日吉，就连阿仲看向竹千代的眼神也极为感激，心中感谢老天，终于有个人能如此欣赏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