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黑(五)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砚然了?”
“因为局长说,要隐瞒薛井岩失忆的事情,我就怀疑,薛局是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毕竟,她变成这样,我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一硕慢慢说道,生怕吵醒她,
“聪明,”韩慕替她掖了掖被子角,给输液的的手下面垫了一个暖水袋,
“你们那天在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赤手空拳的和带着枪的人搏斗,挡在我面前,”继续说道,
“在周洋险些摔下楼的时候,满身是血的砚然伸手拉住了他,血滴到的脸上,因为背光我看不清她的脸部表情,但是手像铁钳一样死死的拽住了周洋,好像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
韩慕对薛井岩的第一印象是在法医室门口,他在无影灯下收拾东西,明明已经到了午夜,丝毫没有懈怠的感觉,后来在局长办公室里看到那张CT,主动请愿要去仁爱医院,连唯一与外界通讯的对讲机也不带,
“不过,间歇性失忆并不是一件坏事,”他抬头看向床上的人,“这是神经系统对外界刺激的一种保护机制,他们姐弟两个身上流都是一样的血,一样的性格。他们身上有太多相似,随着时间流逝,所有的痛苦都会有痊愈的那一天。”
甜蜜蜜——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韩慕下意识按到静音,给一硕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ICU病房,
就在他们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是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喂——”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杀气四溢的声音,“赶紧滚回来,姚诺破解出来的数据有线索……”
韩慕已经挂断电话,
“这些数据是老城区的楼牌号。”骆远皱着眉,看着前面开车,
“十年前,龙城老城区改造翻新,市区楼号最多到十就结束了,但是还有一部分保留着原来的楼号。”
周副微微歪在座椅里,脸色有些凝重,沉默一会儿才说道,
“你还记得在监控里周洋走过哪些道路吗?”
“嗯……健康路和祥和路?”他吃力地想了想,记性不好是韩慕从警以来最大的缺点,
“那一片是城中村,镇安村前几年发了洪水,不少人搬到哪儿去了,住的大部分都是钉子户,政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但因为经常闹事,所以才安了很多监控。”骆远做过一段时间的户籍警,而安宁做过人口普查,所以对这种事情几乎是了如指掌。
“不是吧……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韩慕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这案子,极有可能会揪到一片贩毒窝点?”
“那是龙城市和丹阳市的交界点,从前发生过一场激战,所以不少原住民都离开了,现在都是黑户,”周副顿了顿,“如果那里算是一个犯罪集团的窝点的话,那他们会有统一行动,统一组织和周密的计划,就像渗入人们之间的病毒,毒品就是在其中传播的病毒。”
骆远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们一路开着警笛,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市局门前,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谁也没有通知,人到了之后,周副才先斩后奏打电话汇报情况,
市局大厅里人员很多,除了穿警察制服的,还有穿城管制服的,甚至还有抱着孩子在走廊里遛弯的,
公安局乱糟糟的喧哗成一片,
安宁旁边站着一个小警察,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手里还摆弄着手机,骆远瞟了一眼,上面播放的正是那天他们从仁爱医院解救周洋的那段,
“咳,看什么呢?知道周副局在哪儿嘛?”
小警察抬头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周副在等特勤组的,你也要等他们啊,”
“啊?”骆远没有听明白,
“我就是。”那警察小哥压低声音,
“看着没,”他指着手机屏幕,里面正好播放到井岩背着姚诺出来,手里还拖着一个,“我大哥,”
骆远忍俊不禁的问道,“那都有谁啊,”
小警察继续低头玩手机,
“一硕哥,行动组的,我还跟他打过一架,勉勉强强算个平手,不过我是刚来的,得让着他,姚诺哥,黑客一枚,蛛丝马迹都能查到,井岩哥不爱说话,但是高帅,砚然姐几乎全能了,尤其滑绳索的时候,绝了,”
“那你知道骆远吗?”
“我知道啊,就是有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安宁在一边看的有趣,
“那我……安宁呢?”
“痕检的,花瓶一个,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看在是我女朋友的份上,还是爱她的。”
这个小警察是周副的儿子,因为从小就长相秀气,周副夫人又把他当女孩捧在手心里,大家就叫他秀秀,久而久之,连他老爹也这么叫。
秀秀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警察,对特勤组非常崇拜,尤其是媒体对仁爱医院的一番大肆宣传,简直就成了他眼中的大明星,
韩慕特意在周副办公室见了他一面,
打开门进来,立正敬礼,看起来非常紧张,丝毫没有刚才张狂的样子。
“这是我给你提供的侦查员,秀秀,你不是一直想见见你韩慕叔叔吗?来”他摆了摆手,招呼坐下,
“正好,我带了两个,骆远和安宁,其他的,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秀秀突然弹坐起来,面带惧色,果然,
“韩队。我们找了半天呢,呦,你在啊秀秀。”
他硬挤出一个笑脸,“哥……我开玩笑呢。”
“别紧张嘛,”骆远继续道,“我是头脑有点简单,一个队里一个人不一定是十项全能,对吧?有人负责动脑,有人能打就行。”
“不是,我……”
安宁笑着走到他面前,
“还花瓶,你有十八吗?就女朋友!!!”
韩慕有点不明白,一头雾水,周副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儿子刚才是又做蠢事了,八成是对着人家正主说人坏话了。
“特勤组初步讨论,出于对打草惊蛇的考虑,我们决定让秀秀卧底侦查,秀秀,这几天你就给103户发奶吧。”
“一百……一百零三户,每天?”
这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对啊,”韩慕站起来,比秀秀高了一头,“你算是第八名成员了,这一段时间你就得跟我们日夜工作了,可能会辛……”
“不辛苦不辛苦!”
秀秀反抓住韩慕的手,“每天在一起,我能看到井岩哥吗?我能……摸摸他吗?”
“……”
“……”
“好。”
远在医院的井岩打了个喷嚏,有一个正式工当干爹的待遇就是好,病号餐饭也很丰盛,有各种口味的小吃,瘦肉粥、小饺子、小包子、卤鸭小吃,郝苟带来的病号餐跟医院附近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口味和精致程度都高出一大截,姚诺对上面有龙虾的瘦肉粥和扇贝小包子明显很感兴趣,吃了五六个才停下,“谢谢郝主任。”
“你不吃点吗,”姚诺一边喝一边用筷子点了点:“水晶虾饺,”
井岩摇摇头,看着对面的人一口一半两口一个,目不转睛
“…………”
“井岩啊,这么饿着也不是一回事儿,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游得不行,那是发物……菜市场新鲜鱼好像可以。”郝苟顿了顿,“你想吃什么做法,蒸的,煮的,炸的?”
“……香蕉”
哈??
姚诺的勺子差点儿掉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
只见井岩自己站起来,走到窗台前,从果篮里抛出一排香蕉,扒了皮,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减肥吗?”安宁问道,
果然,一双宛如一滩清水的眸子正盯着她,显然,对于减肥这个概念并不清楚。
井岩身材消瘦匀称,但身体肌肉含量很大,浑身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赘肉,从他背着姚诺还能轻易推开快200斤的大门就可以看出,连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也惹眼的要命,
就是这个强大如神明一般的男人,现在正抱着一排香蕉,无辜的坐在窗台上,面对郝苟的“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要不我给你煮点水果粥吧,”他顿了顿,好像突然想到什么,
“如果我带你去找砚然,你就喝我煮的粥,行不行?”
这两个字像是打开了井岩的开关,猛的站起来,丢下手里的香蕉,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郝苟,
“好,走吧。”
在他转身的时候,不曾想过井岩已经把自己仔仔细细的打量过一遍,确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之后,才放心的跟他离开。
整个三层都是警察,方才跟郝苟来的前台小姐正准备给他打招呼,目光却都被跟在身后的闷葫芦带走了,
不得不说,井岩的脸绝对不是路上一抓一大把的“小鲜肉”类型,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护士刚刚收拾好地上的玻璃碴子,还没来得及拖,看又来了两人,拖把往门口一横,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这医院是你家啊,说砸都砸,还带人来砸,里面还有病人呢,”
郝苟不由奇怪,转过头去看井岩怎么表态,发现他根本没在听我们说话,眼神极其锐利,吓得护士一跳。
“那个……你们轻一点,去吧去吧。”
“井岩,”郝苟看着他,“你先去,这儿只有一个病房,我去问护士有一点事儿。”
井岩本来木然得像冰雕一样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好。”话落,毫不留情的转头离开。
护士转过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又要干嘛。”
“我想看一眼薛砚然的病历。”
“现在知道看了,早干嘛了,过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CT室,
“你们送来的有4个人,”
“伤势还都挺重,病房里的姑娘4处比较明显的皮外伤,脚踝再深一点就得进行大手术了,还没醒一是因为她本来就身体虚,再加上失血过多,二是,”她特别用下巴指了指那人的脊柱,“抽取骨髓的次数太多了,造血功能都受到了影响,”
抽取骨髓?为什么要抽骨髓?郝苟满心疑惑,
“这个叫薛井岩的也是,左肩胛骨的形状有点奇怪,之前就断了,没好透,一用力,就彻底骨折了。”
“你看,这肌肉,成年人要多少年才能练成这样?所以才对疼痛不那么敏感。”
这之前郝苟还真没注意过,他马上联想到曾经他有幸参与过各市局组织的一场联合行动,有一支行动组没有姓名,没有编号,却行动力极强,力量极大,可以轻易破解细小的机关,非得从小练起不可,其过程必然是苦不堪言。
“好嘞,谢谢你哈。”
郝苟又重新走回病房,看砚然已经醒了,正嘻嘻哈哈哈的和井岩开玩笑,井岩虽然满眼迷茫,可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夕阳的温度,
“那我们就说好了。”
“好……”
可能是什么不平等协议,看郝苟走进来,他的眼神有点不自在,
“我饿了,想喝粥”
他看着井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假,不过既然人家说了,再去反问,这孩子指不定就一生气了,再也不理他了。
井岩说完这句话后,就好像完成任务了一样,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站了起来说:“走吧。”
“啊?啊,好,对了砚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郝组长,等这瓶输完了,就转移到普通病房,那时候再说吧。”
“好……吧。”
郝苟觉得两人像个骆驼一样,饿死之前是不会主动吃饭的,他可是亲眼见过井岩吃压缩饼干泡粥的,为此,他还去申请给井岩加工资……
“现在可以乖乖吃饭了吧,”
他伸出拳头,想和井岩对个拳头,井岩看看拳头,又看看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默默伸出个布,
“……好嘞,走着闷葫芦。”郝组长在一天内遭受了人生最大的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