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真假连司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结局。应该是在家里温暖柔软的大床上，身前围满暗中悲泣的儿孙，她同样白发苍苍的丈夫握住自己生满老年斑的枯瘦的手，另一只手用口风琴吹着她最喜欢的蝴蝶夫人，她从容离去。
这样的死亡一点儿也不可怕，只是有些寂寞。
原来我老的时候，手会变得那么枯瘦，长满斑驳的老年斑，还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么？真差劲啊。
这是脑子里开始转马灯的酒德麻衣，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连司听着越来越嘈杂的祈祷声，头痛欲裂，恨不得戳聋自己耳朵。
他开始翻来覆去，身体带起大片大片的污泥，把整个人都弄得脏兮兮的。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终于忍不住这帮在自己睡觉时叨叨的连司发出暴躁的怒吼，“都安静点！我不睡觉的吗？！”
果然，不管再温和的人，在撒起床气的时候都是六亲不认的。
那些祈祷声果然停下了，但片刻后，比先前更多更清晰的祈祷声纷至沓来，他还闻到了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味道。
“主啊......您为何动怒......供奉不足以取悦.....”
“圣哉......主的仆人......怀揣恭俱......谨献以......肉.......圣哉......”
“主啊......恭请伟力......破灭......消减......”
这些祈祷声在他脑子里回响，每一次祈祷声都不同，但内容似乎都相差不远，不外乎献祭、请罪、请求力量之类的话，听起来那些新信徒们充满对“主”的狂热与......隐藏得很好的恐惧。
类似于渔民对于大海的复杂感情，他们既感激于无垠大海所蕴藏的丰富资源，却又畏惧它的复杂多变。
因此他们一边讴歌大海，一边为大海献上祭品，祈祷自己出海打渔时，这善变的大神能风平浪静，免得自己船翻人亡。
连司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最讨厌狂信徒了，你们拜神都能拜错吗？我只是一个凡人啊。”
他再也睡不着了，愤然睁开眼睛，准备给那些扰人清梦，还朝自己丢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家伙们一点教训。
而当他睁开眼睛，也逐渐察觉出不对来。
我是连司，卡塞尔学院一年级生，执行部见习专员，现在在阿尔卑斯山执行学校下达的收集龙骨的任务，刚刚......刚刚在和那个初具人形的怪物战斗！
他一惊，彻底清醒，开始后怕自己最开始那昏昏沉沉，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一觉长眠的状态。
不对劲，很不对劲。我这是在不知不觉中又中了那些怪物的招么？他们好像都很擅长精神类的能力。
是孽欲血肉隐藏的能力？是躁动之皮死前的诅咒？还是他们可能的隐藏在暗地里的伙伴？
连司焦急起来，他可没忘了那帮子已经被吓破胆的雇佣兵们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酒德麻衣。
他们在孽欲血肉面前，只是待宰的牲畜罢了。
我得赶快破开这对我的禁锢，出去救他们才行。
可说归说，怎么从这里离开，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说白了，即便他是混血种，但混血种只是全面强化了人类的三维，却并非对付这明显是神秘侧能力的知识储备。
不要慌，不要慌连司，惊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连司吹了口气，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并准备先检查一下这口枯井。
他不该点火照明，生怕会引爆可能存在的沼气。好在井口往下撒着月光，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也勉强可以让他看清楚井底的情况了。
他有些犯恶心地伸手，在淤泥里摸来摸去。好在这些淤泥除了黏糊糊地恶心人以外，并没有藏着什么人类骨架或其他惊悚的玩意儿。
他很快摸完，什么也没发现。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发现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是什么“人”搬来的了。
是一排排红背蚂蚁。
这些蚂蚁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巢穴建设在了井壁底一处生满了青苔的缺口里，一行行红背蚂蚁有序地将那些厨余垃圾堆放起来，形成有条理的形状。
一个大大的飨字。
可能因为这个字太过复杂，蚂蚁们搬了这么久，等连司看过去时，右侧也只组成了那个人字和竖钩的笔画，但大体能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符号虽然歪歪扭扭的，但确实是飨字没错。那些勤劳的蚂蚁们还在不断用腐烂的食物残屑填补着缺失的笔画。
连司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莫非先前那些祈祷声......就是这群蚂蚁发出的？
而它们在祈祷声中所谓的献祭也就是......这堆腐烂的食物残屑？
连司心中一动，他打开背包，万幸，里面的罐头还完好。
他撕开一罐红烧牛肉罐头的马口铁盖，用折叠勺子大口吃了起来。
把自己的温饱解决后，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块很小的食物残屑，扔到了那处符号旁。
蚂蚁们肉眼可见地躁动起来，它们一列列钻进食物残屑中，等再出来时，身上便已经背负着体积数十倍于本身体型的碎屑，将它运回井壁缺口处的巢穴里。
他耳边的祈祷声大了起来，并且情感变得欢快许多，不再有那么多的恐惧。
所以虽然祈祷声大了许多，他反倒没最开始那么难受了。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清醒了，人在清醒时容忍度总是要比沉睡时高很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听好话总比听负面的话更养生。
在等了一会儿，没有发现蚂蚁们有其他异动后，连司索性暂时放弃了探究自己这群蚂蚁“信徒”的根底，开始思考另外的离开方式。
他一直是一个很想得开，不钻牛角尖的人。
随着他的思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嘈杂的祷告声逐渐消减，直至于......无。
连司抬起头，此刻，他的脑海里重新恢复了久违的安静，但他却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涉及到他的大事要发生了，而他还蒙在鼓里。
他看见蚂蚁们开始一列列出洞，到最后，一张蚂蚁组成的“人床”，抬着一只几乎是普通蚂蚁十几倍大的大肚子蚂蚁爬了出来。
那是这支蚂蚁社群的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