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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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黎明-雪霁

任遇值了一个多月的班,一直没轮休。整个人像是重复运动的机械,只剩惯性在强撑。

起床,吃早饭,给猫铲屎放粮,每天早上都重复以上流程,然后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出门。在路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听说凌市下雪了,嘱咐他多穿,还给他邮了一些新鲜的栗子,记得拿快递。

任遇连连应着。

到了医院停车场把车停好,他鬼迷心窍地站定,嗅了嗅空气的味道。

冷冽,清涩,冰凉。

再往上看,是经过一夜大雪洗礼后的无垠晴空。

任遇想到了一些不甚明朗的画面,又习惯性地把念头甩开,快步走进住院楼。

骨科最怕突如其来的雨雪天。

任遇换上白大褂,拿着病历夹站在走廊等老师时,听见护工阿姨抱怨:“昨晚急诊来了好多骨折的呦,全是路滑摔的......小任大夫,今天你又在啊。”

任遇扶了扶眼镜,抿唇笑笑,没说话。

他是本硕博连读,和同事相比少煎熬了几年,早早升了住院总。这意味着他要更加勤勤恳恳,不敢懈怠。

跟着主任和老师从走廊尽头的病房查起,每天早上都是一样的流程。只是今天病人的确多,所有病床都住了人,花的时间也比平时久。

任遇也鲜少地有些手忙脚乱,一边往本子上写字,一边迈进最后一间病房。

孙主任回头找他:“小任啊,来,纪事给我看看。”

任遇穿越一群同事快步走上去,把手里的本子递给孙主任,几乎同一霎,他目光被左边靠窗的病人吸引。

那是一个瘦削的背影,病号服之下好像空空荡荡,她坐在病床上,胳膊吊着石膏,身子却不像其他病人一样东倒西歪地靠着,而是坐得端正挺直,头发高高绑成松散马尾,露出纤细脖颈。

像一株孤孓的花。

“姜黎玫,是吧?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孙主任看着病床前的姓名卡发问,完全没有在意到,任遇身形猛地一顿。

早上那个被摒弃的念头此刻重新涌了回来。

雪霁初晴的早上,积雪未除的操场。

宽大的蓝白校服,红色马海毛围巾。

吸一口连肺都发凉的空气。

任遇几乎是呆呆愣愣地看着那张转过来的脸,然后任由它与脑海里的人合二为一,轻轻一叩,所有回忆都漫出来。

#

姜黎玫昨晚没有睡好,突然改变的生物钟使她凌晨就清醒,然后坐在病床上看日出,直到医生们来查房。

和她说话的是个头发灰白的医生,应该是个教授之类的吧?

姜黎玫耸耸肩,绾了绾耳边碎发,嗓音透着沙沙的慵懒:“还好,不是很疼,我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孙主任看了看姜黎玫的病历本:“你的胳膊有外伤,为防感染,外伤愈合才能动手术。”

姜黎玫细眉皱起:“那什么时候才能愈合?”

“那要看你自己了,姑娘,每个人伤口愈合速度不同啊。”孙主任笑呵呵地,挪步去询问下一个病人。

姜黎玫将信将疑,歪了歪脑袋,低头看自己的胳膊。

石膏拆下已经是一片青紫,丑得连自己都嫌弃。就算是手术了,估计也要留好大一块疤。

“小任,12床,13床,还有16床,”孙主任指了指昨晚新住进来的几个病人,最后指向姜黎玫:“还有18床,你来负责。”

“好。”一群白大褂里,最年轻的开口回应。

姜黎玫昨晚把日抛隐形扔了,今天就是个睁眼瞎,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高高瘦瘦的,架一副细边眼镜,气质斯文又内敛。

姜黎玫目光从那人脸上一扫而过,突觉奇怪,刚想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医生们已经出了门,她转头问隔壁床大妈:“牛阿姨,刚刚说负责咱们的医生叫什么?我没听清。”

“叫什么不知道,姓任。”大妈表示认可:“小任大夫人挺好的,虽然年轻,可稳重了。”

姜黎玫思忖了几秒,笑了笑。

她并不知道的是,稳重的小任大夫这一整天都如坐针毡。

按照轮值排班,任遇明天两台手术后,可以有两天休假,师弟黄酉辉在会议散场拦住他:“师哥,明晚出去攒局吃个饭?烤肉?”

可喊了一声没喊住。

任遇仿佛心事重重,跟在老师们身后,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回头冲黄酉辉摆摆手:“我去住院部,叮嘱一下明天手术的病人。”

叮嘱?叮嘱什么?术前谈话不是都做完了吗?

黄酉辉看着任遇的背影快步往住院楼走去,还不忘努力控制仪态,不让白大褂的衣角翻飞。

食堂正在送晚饭,整个病房走廊弥漫着一股饭菜香。

任遇在病房外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头拽了拽自己胸前名卡,扶了下眼镜,才推门进去。

靠窗的病床是空的。

任遇先是一愣,注意到床单有人躺过的褶皱,床头柜上还有拆了封的盒饭,这才定了定神。

“牛平娟。”任遇翻开手里的本子,迅速把自己拉回工作状态,向隔壁床大妈淡淡笑了笑:“你的手术是明天上午第二台,我来叮嘱你一些注意事项。”

姜黎玫正在走廊遛弯。

她从上学起就吃不惯食堂的大锅饭,总觉得油腻腻的,晚上吃了几口米饭就有些恶心,只好撂了筷子,遛弯消食。

在几个楼层之间溜两个来回,回到骨科这一层,远远看见一个白大褂从她的病房走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高瘦的身影就在门口静静立着,并没马上离开,不知道在等什么,在等谁。

任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果决的性格,做好什么决定就不会反复颠倒,只是这一刻,他站在空荡的走廊,突然很胆怯,很犹豫,好像每一根血管和神经都在叫嚣着反叛。

他垂头,指腹不断摩挲着病历本的塑料壳子,天人交战之际,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声音明媚,好像石投泉水:

“任医生,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