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沉默的羔羊（十七）

“我太感动了！”蔡闻紧紧握着孙思远的手，宛若一个在贫困线苦苦挣扎的人看见了扶贫领导，激动的无语言表，“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被吓死在这儿了！这里就是个盘丝洞！”

“你以为自己是唐僧，细皮嫩肉吗？”孙思远嘲笑他：“五年前的一一零九爆炸案，去年的五一三绑架案，哪次不比长乐宫凶险?我看你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过世面，还不如小宋呢！”他胳膊肘戳了蔡闻一下，“诶，你不会是因为怕老婆，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滚滚滚！”蔡闻红着脸走了。

涉毒嫌疑人已经全部被带回分局，赵起云电话向刘局简单汇报后，通知禁毒队长郑刚紧急赶回队里，说刘局要亲自开案情讨论会。

八零四杀人案牵扯出失踪案，这两个案子还没破，长乐宫又发生聚众吸毒，西区支队有限的兵力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今晚继续加班，没加班费。上车吧！”赵起云放下电话对江微说，正对上她的怒目而视。

一种近乎诡异的尴尬气氛在两人之间游走。

“形势所迫，你别误会。”赵某人十分欠揍的说，“蔡蔡可是二十四孝好老公，这种事情他来做不合适。刚才那个……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

要不是周围都是西区支队的人，她真能挥手扇赵起云一个响亮的耳光，大不了明天不干了，辞职走人！

“当然不是！”江微握紧拳头，心里已经把赵起云打成了肉饼，“我根本没把那个当做吻，顶多算人工呼吸！”

赵起云点点头：“那就好。”

“……”如果有枪，她已经开了。

“老大，我们回队里吗？”蔡闻一路小跑过来，瞬间接收到来自江微和赵起云直刺刺的眼神。

蔡某人喉头一紧，咽了咽唾沫，小声说：“你们放心，包厢里的事……咦?包厢里发生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赵起云和江微满意：“非常好。”

三人上车往分局驶去。

“唰”，赵起云脱下西服外套披在江微身上，遮住她裸露在外的雪白的双肩。黑色外套上带了点古龙水的香味，江微吸吸鼻子问了下，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吻”，脸忽然有点儿热。她用力甩了一下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案情上。

此时已是半夜十一点。西区支队大楼灯火通明，办公区到处都是匆匆忙碌的身影，方便面和酸辣粉的味儿都飘出楼道了。

江微这身夜店装太过招眼，赵起云叫来一个平日住警队宿舍的女警，让她带江微去洗脸、卸妆、换衣服。

这位女警正是法医处的助手小方。因为教训吴恶棍的事，小方对江微颇有好感。两人身材差不多，鞋号也碰巧一样。

担心江微害怕法医尸检穿过的衣服，小方找了一身全新连吊牌都没剪的衣裤，还很大方的拿出自己剁手买的名牌护肤品和卸妆油。可运动鞋就没有新的了，她擦了擦踩过血泥的鞋底，抱歉的递给江微。

江微洗漱完毕，换上休闲装，神清气爽的回大办公室，准备挑灯夜战。刚坐在工位，就见蔡闻、孙思远和宋元明朝她走来，热情的邀请她：“我们去吃点儿东西，要不要一起？”

“不是开案情讨论会吗？”

蔡闻贼兮兮的说：“正式开会前先有个‘吵架’环节，为避免误伤，我们还是出去躲躲吧。”

* *

“吵架?什么意思?”

“就是两位局领导为没走手续就跨区查案的事干一架，然后再商讨如何联合办案。每次都这样，我们已经习惯了。”

江微跟着蔡闻他们，一路来到一家吃串串的餐馆。

西区分局干得久的警察，都知道支队周围什么东西便宜又好吃。这家店亲切的被本地人叫做“苍蝇馆子”，卫生环境一般、店很小，但味道非常正宗。

分局的同事把这里做为定点“加油站”，经常聚在一起吃串串。人多可以平摊锅底费，还能吃到更多种类的菜品，方便又划算，一来二去和店老板很熟了。

江微已经快十年没吃过路边摊儿，油腻腻的环境让她不适应。可她又不想让大家觉得自己搞特殊，于是学着蔡闻的样子取了个盘子，又从冰箱里拿了几串她看上去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丢在红通通的大锅里煮。几分钟后，她尝了一口，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蔡闻诧异的看着她，好像见到外星人登陆地球：“江北人吃辣全国闻名，你倒是例外呢！需不需要换鸳鸯锅?”

“不用了不用了，我倒杯水涮涮就好。”江微捂着嗓子，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孙思远说：“给你点杯饮料吧，想不想喝冰豆奶?”

江微抬眼问：“有橘子汽水吗？”

“咦?终于发现第二个怪人了！”孙思远乐了一声，“你的口味居然跟老大一样，喜欢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江微惊讶的“啊”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的橘子汽水。开瓶盖插上吸管，她却没有喝，仿佛透过玻璃瓶子看到了赵起云的脸。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他还是爱喝小孩子的玩意儿。

江微把煮好的肉丸一颗一颗从竹签上撸下来，在白开水里涮了半天，才敢往嘴里放。她吃了一会儿，忽然好奇的问：“蔡闻哥，你刚才说两位局领导吵架，你们已经习惯了是什么意思?领导们经常吵架吗？”

蔡闻喝了一口冰豆奶，顺了口气说：“是啊，因为咱家老大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结果导向重于警队规矩的行动派。他在公大就是出名的刺头，行走在校规校纪的边缘，据说他毕业时辅导员额手称庆，说不服管的家伙终于移交刑警队了。刚开始老大在辖区派出所当巡警，处理KTV聚众斗殴时他居然搜出了一包K粉，算是立了功，被西区分局的领导看中，调来刑侦队出外勤。他做事风格大胆、爱出奇招，虽然冒险但很对刘局的胃口，一路平步青云，28岁就破格提拔副支队长。刘局原以为他升职后会稍加收敛，没想到更加冒进，为了查案抓凶手难免得罪过一些人，东区、南区、北区分局的局长，几乎都跟刘局干过仗，原因就是跨区执法未提申请。”

“小江刚来可能不清楚，这个……分局每年都有任务，抓小偷小摸、聚众斗殴的指标倒还好完成，但抓杀人、强奸或吸毒犯的任务却不容易完成，毕竟这些都是少数。”孙思远把吃完的竹签子一根根扔进桌下的铁通里，“各区为完成指标，只见过友情‘互助’，没见过跨区‘夺食’的。而我们的赵队活跃于整个江北，跨区缉毒、破案的事没少干，相当于抢了别人的指标，其他几个区必然不爽啊！可偏偏刘局特别护着他，知道为什么吗？”

“人才呗，领导都喜欢这样的。”江微吃了口肉丸子说。

蔡闻摇摇头，八卦之心又起：“不单如此，更主要的原因是，赵队的亲生父亲原来是市局刑侦队的，也算当年的风云人物之一。可惜后来，他曾亲手送进监狱的一名罪犯出狱后寻仇，他被一群流氓堵在家里，遇刺后坠楼身亡。”

江微一愣，举着筷子的手僵住了。

“算起来那一年……副队刚上大学吧。刘局因为他父亲的事，平日对他多了些耐心和照顾，不然换谁都不敢在分局这般……我行我素。而他现在的继父，嘿嘿，你猜是谁?”

蔡闻卖了个关子，江微顺竿爬，好奇的摇摇头。蔡闻神秘的一笑说：“就是全江北富豪榜排名前三的康振宇，振宇集团的总裁。”

江微挑了挑眉，并不意外，毕竟能在庆功宴当天弄到两封请柬的，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赵队和他继父的关系不好?”

蔡闻张大嘴：“这都被你猜中了?怎么看出来的?”

江微好笑。这哪儿用看?要是关系好，早去振宇集团当赵副总了，还用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当副队长吗？

“康振宇没有孩子，一把年纪估计也生不出儿子了，那赵队就是唯一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未来的集团总裁。可他老人家偏要来刑侦口，连公司的门都不进，可能是太思念自己的生父了。别看副队平日总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其实他对人的感情是最真实，也最长情的。就是……”蔡闻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刑侦找对象不容易，副队嘴又毒，三两句就把姑娘吓跑了。”

江微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闻哥是怎么找到嫂子的?”宋元明一语惊人。

蔡闻放下筷子，郑重的说：“因为我在有生之年，遇见了一个愿意和我同甘共苦的完美女人。”

“呦……撒狗粮啦！”三个单身狗同时露出羡慕的表情。

“快吃快吃，吃完赶快回去工作！”蔡闻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赵起云的电话。他听着对方说话，不停回应“嗯”和“好”，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到一分钟他放下手机，对在座的说：“回局里吧，桥湾派出所刚才打电话，说在G56与宁州高速交汇处的北侧，发现了……疑似汪富贵。”

“疑似是什么意思?”孙思远问。

蔡闻出了口气，用串串味儿没散尽的嘴说：“疑似就是汪富贵的尸体，不过不是完整的，而是部分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