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义纳小记(13)
柳义在米家店养病,满心里还想着等他病稍微好些,他一定要给媳妇好好赔罪,再好生补偿闺女,绝不会再委屈着她们。
他还没想好拿吴四姐咋办……儿子顶要紧,生儿子的女人倒是可以靠后,他寻思着,要不然这回就让媳妇一回,等再过一两年,他慢慢与媳妇讲道理,把她说通,再弄个她看得惯的人来。
总不能为个吴四姐把这个家拆散。
柳义正盘算得好,宋好年来了,柳义连忙问他:“你嫂子、侄女儿都好不好?”
宋好年脸色不大好看:“大哥,你这回看走眼,弄回来个搅家精,那吴四姐跑去我们学里闹事,彩凤姐同杏儿都气得半死,我媳妇也发火,我都劝不住她。”
他没全说实话,杏儿好好地再上课,全不晓得狐媚子还敢来闹事。
柳义一听这话,脑袋“嗡”一声就大了,险些儿又一头栽倒地上。他死死抓住桌子边缘才稳住身体,颤声道:“大年你别哄我,那女人干了啥?”
吴四姐那么个胆小怕事的女人,还敢闹事?
宋好年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那么大个人,大哥你就能笃定她一点儿坏心没有?”
要说柳义多信任吴四姐,那是不能,要不然也不至于出门还把钥匙带走,他就是觉着吴四姐老实,干不出啥坏事情来。
可终日打雁还有给雁啄了眼的,看着老实内里奸猾的憨面刁又不是没有,柳义回过神就惊出一身冷汗:“她可没伤着彩凤跟杏儿吧?”
宋好年连忙道:“我们都在,哪能让她们伤着?就是有些吓着,再一个,也恼你。”
“我是活该……”柳义先前一直当吴四姐是个好人,还寻思李彩凤咋就那样不懂事,不肯接受吴四姐。
这会子一想,他莫不是给人哄住,差点把个母狼引进家里?越想越心虚,额头涔涔见汗,禁不住叫道:“兄弟,我想见见你嫂子,你帮我想个法子。”
宋好年沉重道:“大哥,你别急,嫂子待会子就来见你。”
柳义眼睛一亮:“她肯来见我了?”
宋好年摇头:“可不是啥好事,嫂子如今恼得要命,要与你和离哩,这几日闹成这样,她哪能再回头?再过会子,田舅舅和李家大哥等人都要来,大伙儿与你们做个见证。”
柳义差点再吐一口血出来,半晌才笑道:“这不能吧……大年,你一向是个老实人,可别学他们,成日家嘴里没句实话。你再这样,我可恼了。”
“大哥,你晓得我不说假话。”宋好年也心疼柳义,连忙扶着他坐下,可该说的话还得说,“大哥,彩凤姐这回是铁了心要和离,你且想想有啥话要给她说。”
柳义只顾摇头:“我不和离,我不和离……”
宋好年道:“大哥,我晓得你不愿意,我也不愿看你们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你听我一句,要赔情下话,就别理会啥面子,保住家要紧。你要实在抹不开面子,我也帮不了你。”
柳义痛得眼睛都红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还要面子干啥?”
媳妇没了,闺女也没了,他不如去死,也强过孤零零一个过日子。这会子他倒不想吴四姐跟儿子的事情了。
宋好年劝柳义想开些,那头百合等人已经集齐,浩浩荡荡地往米家店来。杏儿给留在学里,怕她难过,昭仁使宜安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是如真,也明白家里出了大事情,一个劲儿地找杏儿陪他玩,不给杏儿一点儿胡思乱想的空隙。
柳义的舅舅姓田,在县城里靠贩狗过日子,柳义家的黑子,宋好年家的黑虎,都是他给寻来,确实是好狗,又忠心又顾家。
自从李彩凤到女学当差,离田舅舅近,隔三差五就带着杏儿去她舅爷家做客,带些点心给他家娃娃。
本就是骨肉至亲,再用心去处,两厢又都是明白人,田舅舅田舅妈在满意上头更添一层好,看得李彩凤如亲闺女一般,疼杏儿也好似疼亲孙女。
田舅舅还说:“我姐去得早,没赶上看孙女,我替她多看几眼,将来到地下,与她说说咱们杏儿喜人,叫她也高兴高兴。”
杏儿便甜甜地笑着说:“舅爷,我也没见过我爷爷奶奶,只当你们是亲爷爷奶奶。”
哄得田舅舅田舅妈两个心花怒放,连柳义都靠后了。
这日子过得好好地,忽然李彩凤使人来请,道她要与柳义离婚,请田舅舅做个见证,田舅舅不禁吓一大跳,直问:“出了啥事?”
传话那人道:“你老去了就晓得了。”
田舅舅急忙拿上他的水烟袋就要往李彩凤那里赶,他寻思李彩凤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是个本分人,看着泼辣,实际一点儿出格事情都不干。既不是李彩凤有问题,只怕是他那外甥儿做下啥对不起老婆孩子的事情。
田舅舅又追问:“柳义干了啥坏事?”
传话的人是柳府大少爷亲信,跟柳义可没啥香火情,看田舅舅急得一脑门子汗,遂与他透露两句。又说:“明儿才大伙儿说话,今儿你老去了也见不着人,倒不如明儿再去。”
田舅舅听完传言,破口大骂:“我把柳义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
他到底是柳义亲舅舅,跟李彩凤再亲,也是看在柳义面上,想要他家宅和睦。谁知他们这头操心,他在外头倒胡来,啥香的臭的女人就敢往屋里带!
这一晚上田舅舅硬是没合眼,拉着田舅妈长吁短叹,田舅妈劝他:“年轻夫妻哪有不拌嘴的?不说他们,就我年轻那会子,也没少想着跟你和离。”
田舅舅翻来覆去地想着明儿咋想法子保住柳义这个家,第二日一早,两眼通红,赶到李彩凤那里,还不及喘口气,先把柳义骂个狗血淋头。
李彩凤十分平静,与田舅舅说:“舅舅,我晓得你对我和杏儿的好,是我没福气,没法再与你家做亲戚。从今往后,你只当白疼我一回。”
要是李彩凤哭闹,田舅舅还有把握说服她,偏她不吵不闹,主意笃定,田舅舅不由心中打鼓,再看李大哥他们也拖家带口的来了,一个个对他老人家怒目而视,田舅舅更不敢多话。
李家几兄弟并他们的媳妇,都一脸要找茬模样,只消李彩凤说一声,他们就能揪住柳义打个臭死。
李彩凤道:“咱们家也得讲道理,你们快别这样。”
李大哥老成些,看妹子模样还好,这才放下袖子,过来硬邦邦地与田舅舅见礼:“你老好哇。”
田舅舅笑都笑不出来,叹气道:“我晓得你们有气,我也有气。那小兔崽子在哪儿?我替他娘打断他的腿!”
雪娘又把吴四姐放出来,吴四姐放眼望去,一伙子人除了李家几兄弟,她都不认得,李家那几个媳妇看她的眼神像是能把她撕碎,她不禁抖一抖,低头不敢看。
一伙人带上吴四姐浩浩荡荡往米家店去,一路上田舅舅不住与李大哥赔不是,李大哥脸挂寒霜,隔一阵“嗯”一声,或是说“怪我家没教好妹子”,要么接一句“是我家对不起柳家”,把田舅舅堵得直翻白眼,预备好的话一句也没起作用。
宋好年劝着柳义好歹收拾收拾自个儿,在屋子里等大伙儿来说话。他同老米打过招呼,不许人来打搅,也不许人听壁脚,柳义苦笑道:“大年,这会子你也用不着再替我留面子了。”
一帮人才进屋子,柳义站起来盯着李彩凤还没说话,吴四姐忽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号,叫道:“大哥,你受苦了!”
柳义给她惊得一抖,又恨这女人搅散自个儿家,哪里耐烦理会她,直勾勾盯着李彩凤道:“媳妇,我给你认错,你别同我置气。”
李彩凤才说一句“我没置气”,话音还没落,吴四姐拉长调门哭着扑到柳义面前,一个劲儿地打量他:“大哥,有人打你了是不是,你脸色咋这样不好哩?”
说着又回头指责李彩凤:“你还有良心没有,大哥与你做十几年夫妻,你生不出儿子来,不想着自家不贤惠,倒叫你家兄弟把大哥打了!你信不信,说出去满县城人都要说你,你还有脸出来!”
李彩凤眼神更冷,抱臂冷笑一声,扭过头不愿与吴四姐说话。
柳义见势不妙,再加上也给吴四姐哭得头疼,吼道:“你少说两句!”
吴四姐一愣,眨巴着眼道:“大哥,我才是你这边的,他们都不是啥好人!”
她心想着,要是好人,哪能眼睁睁看着柳义受这样苦楚,他们一个个逍遥快活得不得了。这男人啊,到底不能少个知冷知热的人,往后她在跟前,柳义日子就好过哩……
谁知柳义一把甩脱吴四姐,盯着她道:“我瞎了眼才当你是个好人,今儿我就实话与你说,我碰都没碰你一下,说的要娶你的话都不算数!我与你二十两银子,你拿着回娘家去,只当没见过我这个人。”
吴四姐傻乎乎地看着柳义,只觉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