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宫
然而她没有召令,没人引路,连宫门都进不去。早料到会被拦阻,瑜真向卫兵示出提前备好的一物,是一枚印章,侍卫接过一看,但见这是一方碧玉虎钮连珠文印章,上刻“长春居士”四个大字”!
众所周知,雍正十一年时,先皇曾在宫中大办法会,招集全国道行高深僧侣参加,亲自开坛讲说佛法,并收亲王、大臣、僧侣等14人为徒,合称十四大门徒。宝亲王弘历便是其一,赐号“长春居士”。
是以这枚印章,代表的正是当今圣上!此女竟有此印,必非等闲之辈,侍卫再不敢拦,立马放行,一改冷漠之态,毕恭毕敬!
说起这方印,原是瑜真听闻傅谦战死沙场的噩耗时,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几日未曾下床,乾隆怕她病出个好歹来,暗中派了太医为她诊治,又将此印赠于她,说是高僧亲刻,可保平安,实则还有另一层用意,当时瑜真想入宫向皇上求证傅谦之死,奈何没有令牌,入不了宫。愣是在宫门口等了一两个时辰,直至出宫报信的小太监小全子回宫时瞧见瑜真,他是皇帝近侍,明白皇上的心意,这才将瑜真带入宫中。
乾隆得知此事,甚感愧疚,才想着将此印相赠,日后她若再想入宫,不必遭人拦阻。
前几回,瑜真入宫,皆是有召令,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用得着这方印章,未料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然而宫门虽入,路却长,这也是她轻易不愿入宫的原因,明明路远,还必须踩着花盆鞋,走得慢耽误时辰,走得快怕摔跤,不由急出一身汗来。
秋高气爽,红墙碧树,恢宏景致,她无心去赏,只求快些见到皇上,问清傅恒的状况。有了许久才到养心殿,皇上却不在,小太监说皇上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未敢耽搁,瑜真匆匆赶往景仁宫,好巧不巧,那边的宫人又说皇帝才走,去往永和宫看望嘉嫔。
才满小月子没多久的瑜真踩着花盆鞋入宫已是气喘吁吁,如今又在宫中来回奔波,哪里捱得住,早已是汗珠密布,内衫紧贴身子,难受得紧,口干舌燥也只能忍着,向永和宫前行。
将近晌午,嘉嫔想着正好留皇上在此用膳,抱着四阿哥逗弄的乾隆随口应承了,嘉嫔随即吩咐宫女去御膳房那边报备一声,期待着与皇上共进午膳。
然而正饮茶时,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将一方印章呈上之后,乾隆一见印章,神色微怔,即刻起身,说有要事,就此离去。
嘉嫔顿感诧异,忙让人跟出去瞧瞧,外头究竟是谁!跟出去的宫女很快回来,如实回禀,“正是傅九爷的夫人!”
瑜真?她居然入了宫,直接来找皇上?那印章是怎么回事?为何皇上见到印章,什么都不问,径直走人?莫不是看错了罢,诧异的嘉嫔又问,“你确定,当真是她?”
宫女点头连连,“奴婢记得她,曾在山庄见过。”
八成是为了傅恒之事,她才入宫罢!可是皇上对她的态度,又的确不一般。猛然想起海贵人的话,说皇上对瑜真很特别,当时她还不信,这会子亲眼目睹皇上对她的在乎,嘉嫔心情复杂,始终不愿相信,瑜真竟还跟皇上有纠葛!
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偶尔过来,也是看看孩子就走,许久未留下与她共宴,今日难得有机会,竟又被一个瑜真给搅和,嘉嫔怎能不生怨!却又无可奈何,拦不住皇上的脚步。
且说瑜真兜兜转转那么多圈,终于得见乾隆,总算舒了口气。乾隆明白她的来意,便道去前面的广明阁再说。
瑜真点头应着,然而才转身,竟眼前一黑,浑身无力的往下倒。乾隆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相扶,“瑜真!瑜真……”
想起她才小产没多久,又入宫奔波,八成是体弱难以支撑,乾隆也没多想,立即将她抱至御辇之上。
太监见状,目露诧异,御辇可是专供皇帝乘坐,还没有哪个妃子坐过帝辇啊,纵然心中疑惑,他们谁也不敢多言,毕竟这是皇上的意思,哪怕不合规矩,也得照办,多嘴只会招致祸端,还是听从皇上的吩咐,尽快将人送至广明阁罢!
昏迷不醒的瑜真歪坐在御辇上,那么乾隆就得步行,跟在一旁,疾步走着。
过往的宫女太监们立在一旁给皇帝行礼时,都惊诧不解,又不敢抬眸多看,有些个胆大的偷偷瞄了一眼,还以为这是哪个新得宠的小主呢!了不得!居然能让皇上甘愿步行!不消明日,今儿下午这奇闻就该传开了!
乾隆也不在乎这些,特殊情况,才特殊对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闻不问。
到得广明阁,他又不愿让太监抱她,自己动手将她抱进屋内。请的太医很快到达,把脉之时,瑜真悠悠醒转,一看自己躺在塌上,身旁还有太医,周围沉香四溢,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瑜真顿感窘迫,
“我……这是怎么了?怎会晕倒?”
太医只道她是气血不调,体虚多汗,需要补肾阳,调肾阴,不宜行动过久,多躺多歇。跟着又开了方子,让人去太医院拿药。
瑜真忙道不必,着急起身,才坐起,又是一阵眩晕,她也不顾这些,婉言谢绝,“我还有事,等不及,多谢太医开方,我拿着方子回府抓药即可。”
人醒来就好,乾隆随即让太医退下,宫女上茶后,亦福身告退。
瑜真即刻起身下榻,给乾隆行礼,乾隆眼尖,在她福身之前,一把拦住,“无需多礼,坐着说话罢。”
紧要关头,她也不客套,立着的确小腿酸疼,干脆坐下,开门见山的为自己的丈夫说话,“皇上,傅恒他是冤枉的,诬陷之辞,您也信么?”
摇了摇头,乾隆淡定回复,“不信。”
“既然不信,又为何要将他关押?”问完她又觉自己这话不合适,“好罢,我晓得你也有难处,也得按规章处理,查探是应该的,可这都两三日了,还没查出结果么?做做样子不就得了,您打算将他关到什么时候?”
瞧她着急的模样,乾隆心塞之余又笑了,“我倒是打算放了他,奈何他不愿出来。”面对她时,他再不称朕,似乎觉得这样更亲切一些。
“怎么可能?”瑜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哪有人求着被关押的?”
“可不就是你夫君特殊嘛!”她既亲自过来,乾隆也不打算瞒她,如实告知,“说什么傅恒跟弘皙结交,我第一个不信,富察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我又十分重用,连皇后都是富察氏,如此至高无上的待遇,傅恒有什么理由背弃我?”
“您既然心中清楚,就该想法子早些将他放出来啊!”
看到她略微嗔怪的神色,乾隆仿佛回到了当年,他未登基时的岁月,虽是王爷,但瑜真从不曾对他恭敬过,总是直言直语,而他偏就欣赏她这一点,貌美聪颖不做作,奈何今生缘浅,感情强求不来,但他对她的欣赏却是不减反增,听她说了这么多话,担心她口渴,乾隆示意让她饮茶,瑜真没心情,赌气道:“你不放人我喝不下去!”
可真是感情笃深啊!乾隆摇头笑道:“话还没说完呢!说完你就明白他为何不能回府。”
“那你倒是说啊!甭卖关子,不晓得我有多心急!”
“反正不是我丈夫,我不心急!”玩笑了一句,乾隆才道出实情,“原本我没打算审查于他,但傅恒自个儿要求,说是想混进牢狱之中,打探消息,听听那些个叛贼会说些什么,兴许能查出更多证据来,我就同意让他入狱,昨日那边传来消息,说他跟一个巫师搭上了话,正在套近乎,准备套话,但不能急于一时,否则功亏一篑,是以我只能由着他,让他继续打探。”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迟迟不能回府。虚惊一场,她长舒了一口气,放心之余,瑜真又生怨念,“那他为何也不派人通传一声,还骗我在李侍尧家过夜,太不实诚!”
没说就对了,“这是朝廷机密,连我都不该跟你说,看你太过担忧,才破例告知于你。”
看了乾隆一眼,瑜真破涕为笑,“哦——那多谢皇上心直口快咯!”看他心情不错,她又忍不住提了请求,“我想见傅恒一面,求皇上成全。”
岂料皇上竟道:“我饿了,先陪我用御膳罢!”
可她根本没食欲啊,“我就不吃了,皇上您享用罢!”他没应声,瑜真心下忐忑,又重复一遍,“我想见傅恒!”
依旧是个犟脾气啊!然而他现在就想用膳,同她一起,这难得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下回,于是乾隆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用完午膳,我就准你去见他。”
这算是威胁么?瑜真顿感焦虑,“可我吃不下,我着急!”
乾隆却不肯妥协,方才她都晕倒了,若再不用膳,哪有劲儿走动,当下装作冷脸的模样发了话,“不吃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