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百年人间
夏弥睡了二十个小时后醒了，正是第二天的清晨。
肚子咕咕响。
事实上身为龙王，她本能中是不会饥饿的。龙王以元素为食，长眠千年，所需要的也只是能量。
但百年来在人类世界生活的经历让她潜移默化地产生了“饥饿”的习惯，每到饭点就要吃饭，每到晚上就要睡觉，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就是起床的时候。
揉了揉乱成鸡窝的头发，夏弥脱下睡衣，莺莺娇软的身姿在纱帘上投射出美好的影子。
这间四合院原本是没有窗户的，她搬进来后，小小地动用了自己的权能在墙上开了窗户，买了纱帘。
她换上一件干净的白T恤，穿上黑色的牛仔短裤，把长发扎成高马尾，简单洗漱后走出房间。
有三道身影坐在院子里。
一道是拥有九尾龙狐躯体的麟羽，双瞳倒映着星空。在他身后，浮现出银、金、红、青、蓝五道颜色的巨龙光影，分别蕴含着精神、大地与山、天空与风、青铜与火、海洋与水的力量。
一道是自由堕天皇，现在他以实体的形态在打坐。一柄战戟插于地上。
最后一道是实战测试时麟羽展现出的洛基的力量，诡计降临的能量体，双瞳血红。
三道身影围坐成三角形，银色、蓝色、黑红色的光辉不断在他们之间流转，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夏弥心中升起。
就好像，那三道身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了大约十分钟，光辉黯淡下去，三道身影同时起身。
“饿了吗？”自由堕天皇的身影走出来。
夏弥露出疑惑的神色。
“唔，这两个算是我的分身，”这次说话的是九尾龙狐的麟羽，他摇身一变缩小成小哈士奇的模样，跳到夏弥怀里，可疑地蹭了蹭某个柔软的部位，说：“龙，龙仙，异次元加护的力量，这三个都是我。我在试着让这三种力量循环。”
诡计降临的分身消失。
在夏弥呼呼大睡的时候，他不断追溯自己身体里的力量，追溯龙血，追溯灵魂，追溯次元的亡灵。
“是因为要去卡塞尔，才做的吗？”夏弥轻声问。
小哈士奇晃晃脑袋：“也不算吧，我在尝试着如果把三种力量独立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比如我可能会有好几个分身这样。”
其实夏弥敏锐地感知到麟羽身上多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是得到了什么升华。不过麟羽如果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总是会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情。
“我饿了。”
“我们去皇城吃早餐吧。”
“好耶。”
一只龙和一个暗银长发的男子走在沿河的小路上。日出的阳光照到河面，渡上一层暖色的光辉。
旁边的路上，有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路过。他们是暑假还要补课的中学生，新学期开学后，他们就将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麟羽第一次到京城，就是走着这条路，一路前往皇城。
夏天的傍晚，河面会吹来凉爽的微风，这边的地上长着很多的蒲公英草，蒲公英花盛开的季节，小伞般的蒲公英种子就会沿着风的方向飘来飘去。
有时候会飘到你的鼻尖，弄得你痒痒的，止不住打喷嚏。
……
皇城，刀削的高墙连成一片，上端是黄色琉璃瓦盖，孤远地立于城市中心。
皇宫环绕着整整四座大墙，每一间大殿看上去都可以容纳三万人，壮丽的皇家建筑林立。经纬线纵横，整个皇城按照严格而具有几何美感的线条布局，掌握时间和空间是皇权的象征，过去有授时历，只有最有权力的人，才能把时间授给天下大众，所以它既是空间的起点，也是时间的起点。
春天的杏花白里透着红，一枝枝想要跑出红墙来；御花园的老树，每到夏天，就苍绿一如六百年前。宫中古老的银杏，落下一片黄叶，秋便来了。等到它叶落枝枯时，大雪就悄然而至，一片雪白覆黄瓦，白色如初，素净如初，美成六百年前的样子。
皇城建于明代，明被大夏龙雀家族授予火德之位，尚赤，赤是吉祥尊贵，所以用了赤做宫墙。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之至也，所以只有帝王宫阙才配用黄色，琉璃瓦顶是黄的，轿子是黄的，椅垫子是黄的，衣服帽子、腰上带子、瓷制碗碟……无一不是黄的。
焦黄的瓷器，极盛的永乐鲜红釉，墨彩的江山画，青绿的屋檐彩画、顶上藻井，今天迎来了它们昔日的主人。
夏弥走在小径上，嘴里在碎碎念：“这不合理，不合理，为什么我进来还要花二十块门票钱？”
“已经给你半价的学生票了，就当做贡献吧。”麟羽说。他现在是正常的人形身躯，这是他用炼金术为自己锻造出的临时躯体，将自己的意志和精神暂时从九尾龙狐转移到新身躯上。在掌握了魔道后，这一点并不难。
在进入皇城后，他就从空间裂缝中抽出了两把逆刃刀血液进化，挂在腰部。刀鞘上有着明亮的炽龙纹，刀柄末端是迦楼罗模样的雕刻。
反正一旁的夏弥也是一副二次元少女的样子，这让他并不觉得自己奇怪。
俗话说得好，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为什么老师你不用付钱？”
“因为我是所有人啊。”麟羽摆出“我是老大”的模样。
夏弥再次为自己空瘪瘪的钱包感到心疼。
走进御花园，园中奇石星罗棋布，重檐盝顶，佳木葱茂。山水相间，亭台掩映，绿荫古殿，静谧安逸，收四时之烂漫，一如百年前亲手栽种的样子。
夏弥的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她还记得，一百多年前，自己被身边这个男人胁迫着观赏了一次“龙王失格”的表演。咆哮深渊的海洋与水之王，曾经将亚特兰蒂斯大陆沉于海底，操控混血种开启大航海时代，却在这个男人脚下被挖出了心脏，变成了皮球，在她心目中俨然已经被开除了龙籍。
走上一处假山，由匠师们精心设计和巧妙地使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太湖石拔地腾空而起，叠垒成一座怪石嶙峋、岩石陡峭的崇石峻岭，山上有些石块酷似鸡、狗、猪、猴、马、兔等“十二生肖”的动物形状。
山上有一处亭子，平面方形四角攒尖夔金宝顶，名为御景亭，放眼望去，整个宫苑尽在目中。
“两位，那里不能上去。”正当夏弥和麟羽落座亭子中的石凳时，假山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
是个年轻的男孩，大约十八岁左右，面无表情的冰山脸，身穿深蓝色棉麻短袖衬衫和一条黑色休闲长裤，坚硬的头发毫不驯服，指向不同方向，凌厉如刀剑。
他背着个包，手上还有一份皇城游览图，看起来是游客。
“唔，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麟羽笑呵呵地说。
男孩微微蹙眉，他看到这家伙的装束实在古怪，腰间还有两把佩刀……正常人的思维是“这两人在玩cosplay吧”，但他隐藏在黑色美瞳之下的一双金色瞳孔却隐约看到，男人的身后是鹰犬呼啸，万龙朝拜。他甚至能听到恢弘的乐声。
不，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的有古老的乐声在这座花园内响起。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快步走来。他的衣服上绣着花鸟图案。
纳兰枢是这座御花园的园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在这里工作已有三十年了。年轻时他是风度翩翩的指挥家，主持每一场盛大的演出，社会名流、各界明星都对他的指挥赞誉有佳，如今他慢慢变老了，临近退休，却转职成了花花草草的总管。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信里点明了他是前朝贵族之后，问他愿不愿意来先辈生活过的地方工作。
他同意了。
不需要他主持音乐会也不需要跟大人物打交道，要做的就是每天浇浇水剪剪树枝。
据说是因为御花园的这些花草树木都是主人和他的女孩儿在那场战争后亲手栽种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看护好。他能指挥数十上百的乐团进行演出，也能为每一株花草赋予独特的旋律，让花园保持音色和谐。
但一切的日常都将在今天结束了。
半小时前他接到了电话，主人要来御花园享用一顿早餐。
他立刻穿上了压箱底的那件长袍，指挥上百个厨师重起炉灶。这三十年里，每一个锅碗瓢盆都被精心保养。
如果不是电话里的人说那位大人不喜欢铺张，今天的皇城应该对外关闭，周围的几条马路都要被封锁，三千侍卫沿途恭迎。
“尊上。”他在假山下止步，双手拥抱天空，三叩九拜。
“不必多礼。”麟羽挥手，轻风将他扶起，“用膳吧。”
“是。”
纳兰枢不再多言。十秒后，花园小径内走出排成长龙的侍从，依次呈上菜品。
燕窝红白鸭子热锅、燕窝拌鸭、鲜羊肉片、蜂蜜糕、粉白糕、竹节卷、野鸡爪、粳米粥、金银豆腐汤、酒炖羊肉、肥鸡油煸白菜、豆豉豆腐、挂炉鸭肉、烧鹿肉、象眼馒头、青韭菜炸盒子、鸡肉打卤面、酸辣羊肚、燕窝鸡肉丝……
一共三十六道菜。
男孩在一旁观看，也没有人来驱逐。他冰山似的脸庞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却汹涌澎湃。
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女孩，自在地用着玉箸和银匙用餐，没有遵循任何古代礼仪，但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一样的气势，让人觉得就该这样吃。
他们坐在那里，就昭告着一切。
男孩没来由地想起一段歌词：
“有最奇崛的峰峦
成全过你我张狂
海上清辉与圆月盛进杯光
有最孤傲的雪山
静听过你我诵章
世人惊羡的桥段
不过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