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巴黎:一部美食爱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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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加州美食

20世纪中期,我刚成年,当时在开化的加州北部,即使是在讲究吃喝的家庭里,有机、自由放养、公平贸易、食在当地或家庭酿造等概念也还没有成为潮流。食物来源非常有限,农夫市集和家庭作坊都消失了。对于诞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婴儿潮”时期的孩子们来说,比如我,超市就是游乐场。我母亲是一个欧洲移民,她超级热爱超市。

巴黎就不同了。巴黎人无论外表怎么样或住在哪里,他们购物、用餐都带着一股子欣喜劲儿。不像我,他们在那样丰足的环境下还是很苗条。哪怕是只花一个子儿,那一定也是用在值得大嚼特嚼的吃食上。在小酒馆和咖啡馆之间,在餐厅和啤酒馆之间,在巧克力店和葡萄酒店之间,还塞着一些在我们那里消失了的食品杂货铺。肉铺点缀着成堆的农场动物和野货,它们是真实的,只不过已经死去,被挂在钩子上盯着过路人,皮毛、脑袋、羽毛、尖牙和角都闪着光泽。全羊的头与鸡在大型烤肉架上烤着。你得像巴黎人一样热爱食物,欣喜若狂地凝视着这些“贡品”。这种展示让我想起卢浮宫的静物画,它们是一幅幅带血的杰作。

我学会了用法语说“鱼贩”这个词,像被施了催眠术一样站在鱼贩的摊位前,看着活的螃蟹和龙虾扭斗作一团。家乡的渔人码头(Fisherman's Wharf)为游客上演着类似的娱乐项目。在这里,普通顾客都买活的海鲜,把它们投进带轱辘的小箱子里,拖着走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或者把海鲜扔进前现代的绳编袋子里。牡蛎的形状和大小不一,有的壳是完整的,有的只有一半。我不禁想,是不是每个牡蛎的味道都不同。烹饪起来该多费工夫啊!我这么想着,直到我看见食客大口嘬着生的牡蛎,就像旧金山弗莱什哈克动物园里面的海豹大口吞咽沙丁鱼一样。

蔬菜也同样令人称奇。扭曲、粗糙的西葫芦堆成一座座小山,不对称的橘色南瓜、青的苹果,以及外形富有暗示性的梨子在水果摊上任君挑选。我从来没有看到、闻到这么多的奶酪:脱模的蓝色或绿色罗克福(Roquefort)奶酪、水分很足的瓦西林(Vacherin)乳酪,还有形似巨大轮子的陈年硬奶酪孔泰(Comté),松软的布里(Brie)奶酪缓慢地渗出来,漫过柜台和人行道边的桌子。它们似乎渴望逃离,像龙虾和螃蟹一样。街角,好像本该出现在炭笔画中的男人们戴着贝雷帽,卖力地用民谣的调子叫卖油炒栗子。刚从烤架上拿下来的热乎乎的栗子放了满满一个锥形纸筒,我的手和嘴巴都烫着了。

即使嘴巴被烫伤、嘴里长疱,也不会停止流口水。被饥饿麻痹似乎真的可能。寒冷加剧了这种感受。牙齿打战,也无法消除日复一日的午餐和晚餐在上面留下的红酒渍。感恩节将至,但巴黎的街道上演着永不落幕的宴会,它们就像货品丰富的超市里的一个个通道和宴会桌。或许,巴黎的每一天都是感恩节。我是不是在哪里读过关于一座流动的飨宴的书?对生活的热情在街道上蔓延,让一切,甚至是昏黄的烟雾,都染上了一种特别的味道,一种美味的特质。

对巴黎的初体验是我十年后再次来到这座城市的一个原因。这十年里,我的身材从青少年时期的肥胖减到中等,那会儿我快30岁了。读了萨特、加缪和其他人的作品,我也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浪漫的存在主义。这两个词看似互相对立,却是一个真正的统一体。除了巴黎,我还能在哪里生活兼写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