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险袭
尘封之记忆,以及尘封之人,马上就要由习惯被尘封的人将之开启。
数月前,李仙凫、简在雾和画沁雨前往突厥追杀韦氏族人,在几个月的清剿后,沿途所遇到的韦氏族人悉数被斩杀,只有部分韦氏族人分散逃往金山一带向周围的突厥部落寻求庇护。了解完具体情况后,李仙凫和简在雾等人便分兵向金山一带进发,尽可能将分散逃跑的韦氏族人斩杀殆尽。
在此之前,经过战争暴动的突厥分裂为东西两块,东突厥已荡然无存,西突厥也被北庭都护府驱逐,残存的突厥人在南下遭拒后便重新在漠西聚集,金山一带逐渐聚拢大量突厥残部,此地距波斯和大食甚近,也是过去经贸口岸之一。
四周环境恶劣,风沙狂吹,连山沟壑,荒无人烟,茫茫大漠让人根本找不到活物的踪迹。尽管简在雾已经作好心理预期,但站在此地也顿感手足无措,加之多日寻找无果,众人包括画沁雨都无精打采。
“都这么多天了,一点儿人影都没有。”画沁雨瘫坐在马车上有气无力道,“余下的韦氏一派就算能侥幸逃走,也肯定死在大漠里了。”
“这可不能掉以轻心,探子一直都能侦测到韦氏族人的踪迹,顺着情报慢慢搜寻就好。”简在雾拿着蒲扇扇风道,“万事切莫着急,欲速则不达。”
“早知道就不随同你们来此处了。”
“呦,这就后悔了,当初带你准备盘缠、采买军需时可兴高采烈的,和小孩一样到处撒欢。”
“满嘴没个把门儿。”画沁雨翻了个白眼,“毕竟我第一次逛白日的长安街,略有兴奋也是正常,何况此次北行也是身受派遣,没什么好后悔的。”
“啧,能和本大公子一起共事,确实不会后悔。”
“没见过你这样脸皮厚的。”画沁雨一脸无语,随后打量起简在雾腰上的水囊,“依我看,你的水囊里装的压根不是水。”
“不是水?水囊不装水还能装什么?”简在雾感觉有些新鲜。
“装的全都是麻油,喝了之后说话又肉麻又油腻。”
画沁雨说罢便戴上斗笠跳下马车,拎起自己的水囊躲到树荫下,独留简在雾在原地苦笑。众人见状也暗暗作笑,直至被简在雾发现时才收敛几分。
眼看画沁雨已经倒在树荫下休息,简在雾顿时感到有些无聊,于是随手翻开临行前带走的笔记本,这正是长孙无忌的笔记。尽管如此重要的物品不该带在身上,但宰相宋璟观看后发现笔记已经损失多页,内容残缺不全,有关长流之珠的描述极少,余下内容类似风物志,对长流之珠的研究几乎毫无作用。因此李隆基便让简在雾随意处理,于是他在临行前带在身上,偶尔拿出来观摩一下解解闷。
尽管笔记与废纸无异,不过那块玉佩上倒是挺有作用极大,能够明确指向兵气富集的区域,且范围极其广阔,可用作日后争夺长流之珠的利器。此外,笔记残存的部分记载了许多古迹以及诸多前朝老人的口述故事,长孙无忌正是通过这些才彻底知晓“兵气”的存在,也了解到传说中存在一个名为“长流之珠”器物,它具备强大的兵气力量且可任意操纵兵气,只是下落不明,也无人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兵气者不因长流之珠而产生,他们自很久之前便一直存在,且很可能不止有一种兵气力量,还有许多未知的力量等待破解。
至于这块玉佩的来历,据长孙无忌自称是年轻时从一位偶遇老者处所得,如此看来那位老者正是与兵气有关的关键人物,长孙无忌也正是从老者所遗留下的玉佩之上察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才会经年累月地调查兵气。
然而长孙无忌还未找到长流之珠便在废后斗争中失败被流放至黔州,并最终死在那里,笔记和玉佩也落到武则天手中,藉此长流之珠才得以现世。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贪欲膨胀的结果呢。
简在雾回过神后,发觉天色已晚,探子来报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小镇,众人决定前去那里暂住。于是简在雾命众人快速收拾甲兵,在天黑前及时进城,不久后便在路边寻到一家客栈。与店老板知会一声后,众人便把马车引到后院,随后听从店家安排在处所休息。
“怎么到客栈来了。”画沁雨下车后有些茫然,“之前不都是随地搭建营帐过夜么?”
“总不能每天都这样过夜吧,人的精力也是要保证的。”简在雾将画沁雨的斗笠摘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硬挺下来。”
此话确实,快半年的长途跋涉让众人都有些吃不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算是缓和身体,且简在雾同样安排人员进行放哨和守夜,安全方面也可保证。当然,最主要的是李隆基给他的经费颇多,用不完回去也得上交,还不如快点花光。
“想得倒是挺周到。”画沁雨喃喃道。
“那是当然,体贴他人向来是我的美德和长处。”简在雾凑到她耳边道,“别人不说,雨姑娘肯定最了解我这些优点了,对吧。”
“你话倒是不缺。”画沁雨露出无语的表情,一把夺回自己的斗笠。
看着画沁雨的样子,简在雾不禁在心中得意一笑,刚准备再挑逗她几番时,却不经意间发现周围有人正在观摩自己的行径,气氛顿时有点尴尬。简在雾咳嗽了一声,表情随即正经起来,让店老板再收拾一间房。
“等会儿,其余人已经休息下了么?”画沁雨似乎觉察到什么。
“对啊,除了我和守夜的基本已经休息了。”简在雾说道。
“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房间?”
“呃,好像是。”
“那你怎么只让店家收拾一间客房。”画沁雨面露警惕,同时把手放在刀柄上,“你最好是别有什么其他想法。”
“别误会,别误会,不要害怕。”简在雾忙把她的手从刀柄上放下去,“这间房是给你留的,我今晚随便找个地方将就就行。”
“你来到此处不就是养精蓄锐么?”画沁雨不解道,“有客房还不去住,实在没懂你在想什么。”
“我在哪睡不是睡,还能省下平王给我的经费,再说我已经习惯睡外面了,不过……”简在雾突然凑到画沁雨面前,“要是雨姑娘实在心疼我,不舍得让我受苦,我勉强答应可以与你共度良宵。”
“厚颜无耻!”
画沁雨被气出红晕,随即抄起客房钥匙转身离开,上楼上到一半似乎是气不过,便直接转身对他小声怒骂:
“以后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把你舌头割去!”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下此不敢了,雨大人请回吧。”
简在雾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对她招手,画沁雨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白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上楼离开。简在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声偷笑起来,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可怜儿发起脾气来真是有趣可爱。
画沁雨上楼后,简在雾仍在楼下徘徊,随后坐在座位上,似乎在打量店铺。此时店老板端着一壶茶水坐到他跟前,脸上浮现出奉承的笑容。
“客官一路奔波,想必倍加劳累,喝些茶水松松神吧。”店家说着就给简在雾倒上一杯茶送到面前。
“多谢店老板。”简在雾接过茶水,却并未立即喝下,而是拿出些许糖块放入茶碗中,“老板莫怪,鄙人自小喝不惯茶水,须佐以糖味才能喝得舒服些。”
“无妨无妨,既到了此处,客官随心所欲就好。”店老板笑道,随后望了望楼上,“方才在下见那位姑娘与客官举止亲密、谈笑风生,想必是客官的未婚妻吧,能够一起奔波到离长安如此遥远之处,真是令人羡慕。”
“不不,店家误会了,她并非鄙人的未婚妻。”简在雾连忙解释道,“只是和我一同出来办公的同事罢了。”
“原来如此,在下有失判断、言出有误,还望客官谅解。”
“无碍,毕竟平常人在我这个年龄早已生子,只是鄙人一介武人,才过弱冠三四年,婚配之事对我来说还是太早啦。”
“客官仪表堂堂,相信很快就能有婚配之事。”
“托店家福言了。”
“交谈甚多,想必客官也已舌干生津,快饮些茶水,滋润下喉咙吧。”
面对店老板的劝茶,简在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就在他即将接触到茶水时,却突然将茶杯放回到桌上。店老板见状有些诧异,内心逐渐充满紧张,不知简在雾为何如此。
气氛瞬间凝结,四周一时间陷入沉默。
“客官……可是有事?”许久之后,店老板才小心问道。
简在雾并未回话,只是缓缓从茶杯里倒出糖块,店老板发现彼时白亮的糖块此刻却变得乌黑,这才惊觉简在雾方才放入茶杯的并非糖块,而是检验毒药的银块!原来店老板在给予简在雾的茶杯里下了毒,喝下茶水之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必死无疑,只是未曾想简在雾用银块检测出毒药,这才免遭祸患。
“茶水不错,不过若是一生只能喝一回,未免有些遗憾。”简在雾说道。
见毒杀之事败露,店家忙从桌底抽刀刺向简在雾,然而简在雾在对方抽刀的一瞬间立刻将刀夺来,店家刚想逃,却不料被简在雾一刀将胳膊钉在桌子上,顿时痛得大叫。情急之下,店老板立刻朝屋内求援:
“速速行动!斩杀目标!”
话音刚落,简在雾顿时察觉到大量兵气气息迅速靠拢,随即十几个突厥人从四周帷幕中冲来,手执弯刀纷纷砍来。简在雾见状立刻翻滚躲过几刀纵劈,尔后抄起板凳挡下两三支冷箭,正欲转身逃走时,不料一个突厥兵跳起身来蓄力一击将板凳劈碎,强劲的力道震得简在雾手指酥麻、连连后退。而此时简在雾还没站稳,余下的突厥兵已开始发动兵气“辰气·火宿·烈火猛虎”,转瞬间一条火焰长尾虎面前跳脱飞出,咆哮着朝简在雾扑杀而去。
简在雾连忙躲闪,但火焰长尾虎穷追不舍,就在它准备飞身盖住自己时,简在雾迅速拔出横刀发动兵气“辰气·水宿·轸蚓缠绕”,顷刻间一条通体蓝白、形体虚化的蚯蚓从横刀上蜿蜒飞出,直直套住火焰长尾虎的躯体,随后不断扭曲身形意图将之绞杀。然而火焰长尾虎也不甘示弱,来回跳跃试图摆脱束缚,并不断发出咆哮。二者不断纠缠撕咬,最终在力量达到极点之时产生兵气爆炸。
刹那间大量雾气爆发开来,弥漫整个客栈,众人一时间视线模糊起来。然而简在雾并不受雾气影响,他在雾气爆发的一瞬间便开启兵气感知,从腰上抽出短棱甩中刚才发动火焰兵气的突厥兵,随后猛力一拽将之放倒。
见到有人受击,众人有些惊惶,简在雾则乘胜追击,再次甩出短棱插中庭柱而后借助短棱的锁链将自己拉到众突厥人之中,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劲时,简在雾已经开始执刀凝聚兵气发动招式“辰气·木宿·狼牙连斩”。
顿时十几道斩击弧波从横刀上飞出,在场众突厥人没搞清什么情况就被劈倒在地,所有情景都在眨眼间悄无声息地结束,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力道之强就连雾气也被震散,一眼望去,鲜血四处横流,呻吟哀嚎遍地。
“计划的很不错,就是本是不到家。”简在雾执刀指向店老板,“说说吧,为什么要谋害我等?”
“哼……”店老板冷笑道,“别得意太早,先想想楼上是什么场景吧。”
店老板本以为对方会因为楼上也有伏兵而惊慌失措,不料简在雾不屑一笑,店老板有些诧异,正当他还愣在地上时,却发现楼上已经站满万骑部队的成员,画沁雨也站在二楼的围栏上,一脸冷漠。
“速度还挺快,看来你还和我们配合得不错。”简在雾朝着画沁雨笑道。
“哼,几只杂鱼,我一人就能解决。”画沁雨不屑道。
“啧,真是大言不惭。”简在雾随即转过身来看着店老板,“怎么样,这下可以说说谋害我们的原因了吧?”
店老板此时还沉浸在惊讶中,在这种情形下他没有反抗的余地,犹豫一番后,他叹了口气,随即交代了一切。
原来店老板和一众突厥人早先被部族里派来接应逃至此处的韦氏一派人员,待韦氏一派的人员来到此地后,却突然接到探子来报,称由于先前潜入长安的突厥士兵暴露了韦氏一派残部的逃跑方向,致使大唐万骑部队正朝此方向追杀而来。于是店老板让韦氏一派先行离开,自己则与众部下在万骑部队必经小镇的所有客栈里安排人手,如若简在雾和万骑部队入住客栈则就将他们全部斩杀。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简在雾在来到此处之前就已经派细作探查了前方情况,得知自己必经之路的客栈都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后便产生了怀疑,认为这些客栈可能会埋藏危险。按理说简在雾应当会令部队避开这些隐患之处,但他反而认为当下有关韦氏残部的消息甚少,如若能够抓到负责接应韦氏残部的突厥人,那么今后的追杀方向也可明晰。
于是简在雾将计就计,带领部队入住到最可疑的一家客栈去,表面上让众人先去休息,实则嘱托他们时刻保持警惕,彼此消息互通,兵器不离手,一有响动立刻动手,只要碰到手执武器的突厥人即可斩杀。
唯独画沁雨一开始确实被他蒙在鼓里,还是在临上楼前简在雾才悄悄将真相告知于她,尽管事情很成功,不过她对简在雾的冒险行为表示理解但不支持。简在雾才不管这些,只要能够成功,比什么都强。
“识相点,要想活命的话。”简在雾把短棱扔在店老板旁边,“就告诉我韦氏的残部向哪逃走了。”
“你还是杀了我吧,出卖内部之事,我断然不会做。”店老板果断拒绝。
“好吧,那我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随后简在雾示意画沁雨,她抿了抿嘴,浮现出一副无语的表情,随后从背后抽出横刀,猛然一下扎在一个早被吓得颤抖的突厥人的旁边。
“说!韦氏的人跑到哪里去了!?”画沁雨怒喝道,“不说的话,就把你的手脚全砍下来!”
“我说……我说!”那个突厥人已被吓破胆,声音不断颤抖,手脚无力,“他们……他们去了……金山南面的山寨……”
话还没说完,突厥人就被吓晕过去。
“恐吓和威胁就是你们大唐人的惯用手段么?”店老板问道。
“别管用什么,好用就行。”简在雾微笑道。
随后简在雾令部分万骑部队将众突厥人扭送到北庭都护府,与画沁雨等人奔赴他们所说的山寨处。
此行势必将韦氏一派尽数消灭,也要剿除与兵气有关的一切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