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奏
时光荏苒,在画沁雨假死脱身的第二年,朝堂局势愈发动荡,姚崇、宋璟和等太子势力人员秘密上奏请求将太平公主等人迁移到东都洛阳,以避免其过多干预朝政。然而当今皇帝唐睿宗李旦并不同意,且太平公主不久后便得知此事,顿时勃然大怒前去指责李隆基。
面对太平公主的怒火李隆基则有些无所适从,毕竟现在还不时彻底翻脸的时候,何况宋璟他们也没提前告知自己此事。无奈之下,为求自保只得上奏请求赐罪于姚崇、宋璟等人,这才让太平公主恨恨作罢。
不过通过此事,一直在暗中观察风向的李旦也逐渐明白自己将来难以在两股势力的较量中继续掌控朝堂,便萌生退隐之意。加之此时有术士指出彗星将至,理应易位,思考再三后,李旦最终决定将皇位传给太子李隆基,自己则隐居于大内,以太上皇的身份避开夹在中间的尴尬位置,撤除了双方最后一块挡板。
登基之后的李隆基正式成为大唐皇帝,庙号玄宗,改元先天,将陈玄礼、李隆范等嫡系将领和宗室亲王调至高位,吩咐高力士监管内宫,逐渐对太平公主的各方势力形成钳制。不过李隆基也清楚此时他的力量尚不极强,无法全方位压制太平公主,自己阵营的各方人马也长久未曾联络,推翻太平公主需要等待一个有效时机,现在要做的就是暗中积蓄最后的力量。
察觉到这一切的太平公主感到不安,实际上当初以彗星出现为由劝李旦退位的术士乃是受她指使,意图让李旦传位于容易被自己掌控的原太子李成器。不曾想李旦却并没有听从太平公主及其党羽的劝诫,而是直接传位于新太子李隆基。原本李隆基仅仅是一个太子,自己还能凭借血缘关系进行压制,但现在他已经是皇帝,拥有天下至尊之位,再想推翻他极为困难,除非速度够快。
一想到这点,太平公主便派人召集萧至忠、岑羲、窦怀贞、薛稷和李晋等重要人员前来公主府共谋夺权事宜,并用长流之珠强化各主要干员,商讨一番后最终将进宫夺权计划定于八月中旬。
尽管太平公主严禁消息泄露,但纸包不住火,凡事不可能瞒住所有人。此前李隆基便通过眼线得知太平公主意欲图谋不轨,且最近高力士抓住了一个受太平公主指使试图毒杀李隆基的宫女,介此知晓太平公主的部分计划。
与此同时,身在东都洛阳的宰相张说往长安送来文书,荆州长史崔日用也送来佩刀,意在劝说李隆基不要犹豫、果断剿除太平公主及其势力党羽。
此时薛崇简也来到长安宫寻找李隆基,这阵子薛崇简一直在劝说太平公主不要起事,否则一定会身败名裂,然而太平公主根本不听,甚至将他痛打一番。尽管心灰意冷,但薛崇简也知道出卖亲人有违人伦,何况这是自己的母亲,但相比之下他更无法眼睁睁看着阿娘自寻死路。于是薛崇简将长流之珠的具体藏身之地告知于李隆基,希望在将来发生政变时用长流之珠来换取太平公主的性命。
虽然用长流之珠换取太平公主的性命确实值得,不过李隆基仍然警告薛崇简倘若长流之珠无法找到或已被拿走,太平公主必死无疑。薛崇简犹豫后还是答应下来,同时承诺绝不参与起事。
万事俱备后,李隆基召来岐王李范、薛王李业、郭元振以及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商讨诛除太平公主集团的事宜,吩咐众人届时听命行动。随后吩咐简在雾和陈玄礼等羽林军将领提防部分禁军和南衙势力,配合控制长安局面。
鉴于当前形势,李隆基决定率先下手,以免夜长梦多,自己要亲手终结积攒多年的怨念,也要彻底消除一切干预自己的势力。
起事前夕,简在雾再次来到玉真公主在太兴山附近道观,此时已经傍晚,屋檐灯火胧明,草虫低鸣,微风拂面。玉真公主在院中静坐悟道,画沁雨正坐在走廊边吹风,自来到道观后,已不知度过了多少夏夜时光,悠闲、舒心而又宁静,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啧,夏夜吹风,真是闲情逸致。”简在雾突然出现在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促狭鬼!”画沁雨气得折起扇子捶他,“故意静步走过来就为了吓我一跳?”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简在雾笑道,“只是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真是自讨无趣。”画沁雨白他一眼。
“不说这事了。”简在雾说道,“不日后就要进宫起事,心情如何啊?”
画沁雨也在李隆基阵营这边参与对抗太平公主的行动,执行部分隐秘任务。
“没什么,无非是重演一遍两年前诛杀韦后的戏份罢了。”
“太平公主可与韦后不同,十几年来未曾有人扳倒过她,甚至无人敢挑战她,雨姑娘看起来倒是信心十足。”
“凡事若不相信自己,又如何会成功呢。”
“哈哈,所言极是。”简在雾大笑道,随即语气变得低沉,“倘若你遇见太平公主,又会如何处理呢?”
“我会秉公执行,不会顾虑其他。”
“不会念及旧情么?”
画沁雨有些语塞,虽多年来在公主府未曾受过几分好脸色,但在刚被发现并收留时,太平公主的性格尚且温良,只是稍显骄横,这或许是由于彼时其权势相对微弱,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上令人意外的兵气力量。然而神龙政变后,太平公主逐渐靠近中央权力,限制她的因素不断减少,并最终在唐隆政变后权势达到顶峰,位高权重加之功苦劳高让她愈发不可一世。
“我没什么旧情可念。”画沁雨叹道,“事实上……我说不清到底对太平公主等人究竟是何种印象。”
“毕竟多年主仆,真到拔刀相向的时候肯定会迷茫。”简在雾说道,“换言之,若李隆基与我发生矛盾,我肯定也不能直接揣起刀子把他砍了。”
“行了,别没正形,你这么直呼陛下之名字不怕惹事上身?”
“哎呀,无妨,这里无他人,不会有事。”简在雾笑道,随后掏出一个信号烟花弹,“对了,把这个给你。”
“烟花弹?给我这个做什么?”画沁雨疑问道。
“此次参与行动之人皆随身携带它,一旦发现太平公主或长流之珠的踪迹就将烟花弹放在空中示意,其余人看到烟花后就会快速赶去,合力制伏太平公主及其核心人物。如此一来,余下的抵抗势力也会很快消散。”
“原来如此。”
看着手中的烟花弹,画沁雨若有所思。夜凉如水,暮风袭人,在月光的辉映下,她暗暗抓紧手中的烟花弹,随后起身眺望。一眼望去,枫林徐徐,雕枭高吭,预示着新时代即将到来。
不日后便迎来处暑,李隆基下诏令常元楷、李慈等人入宫觐见。他们身为太平公主的心腹,此刻却受到皇帝召见,不知所为何事。不过圣明难违,众人只得前往宫中听候调遣。
不久后,李慈等将领便来到长安宫,刚准备走进虔化门时,一旁突然冲出禁军快速将在场众人按倒在地,正当他们不是所措施,却看到李隆基的亲信龙武将军王毛仲迎面走来,顿时惶惑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等受陛下召见来到宫中,王将军此举何意??”李慈问道。
“确实不错,不过陛下也吩咐我守在此处捉拿你等。”王毛仲的表情十分微妙,“至于为什么,就到阎王殿里说吧。”
听罢此话,李慈等人大惊,不断挣扎着要面见陛下和太平公主,然而没喊几声就被王毛仲吩咐禁军将众人推往一侧尽数斩首。
与此同时,陈玄礼、简在雾等人收到政变指令,立刻绞杀太平公主安插在羽林和万骑中的势力。高力士也在李隆基的命令下在内客省逮捕太平公主的亲信贾膺福和李猷,又在朝堂上抓住太平公主阵营的核心人物萧志忠和岑曦,将四人一起推出门斩首。
太平公主得到政变消息后大惊,她原本打算指使李慈和常元楷率领禁军冲入武德殿斩杀李隆基,再令萧志忠和岑曦等人在南衙十六卫中举兵控制长安,却未料到李隆基提早得知消息抢先发动政变,究竟是何人告发自己的呢?
此时公主府外已经传来喧闹声,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了。太平公主令府中众人迅速收拾物品,随后翻找出藏在座下的长流之珠和细水之椟。思考一番后,她决定将细水之椟交由窦怀贞保管,让他吸引火力,自己则携带长流之珠在仆从的掩护下趁乱逃走,前往山寺。
与此同时,陈玄礼和简在雾等人已率领万骑杀入城中剿除长安城内的公主势力,画沁雨则趁机冲入公主府寻找长流之珠的下落,循着兵气的气息她来到一处密室,不料她刚从房梁上跳下就却碰到一人,仔细一看却是窦怀贞。此时窦怀贞正在收拾物品,在认出画沁雨的相貌后,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连连喊叫。
“啊!?你……你不是死了吗!?”窦怀贞惊慌失措道。
“过去的我确实已经死了。”画沁雨怒视道,“现在我只是索命的鬼!”
随后画沁雨甩出袖箭刺中窦怀贞的面门,再扔出绳镖穿透其心,而后猛力一拽将他放倒在地。窦怀贞抽搐了几下,不断口吐鲜血,随后便倒地毙命。画沁雨不屑地瞧他一眼,随后四处翻找起来,她所感知到的兵气富集之源就在此地。果不其然,一番搜寻后画沁雨便找到了一个泛着流光的青黑盒子,正是之前身在公主府时一直交由自己保管的、存放长流之珠的容器——细水之椟,然而打开之后却空空如也。
画沁雨心中一惊,看来太平公主是用细水之椟当作诱饵,自己则携带长流之珠逃走了。一想到这里,画沁雨只能先收起细水之椟,而后冲出门外寻找太平公主的去向,顺便救下差点被捅伤的薛崇简夫妇。看到画沁雨出现在眼前时,薛崇简先是惊讶,而后有些隐隐的担忧。
“没想到你真的没死,简在雾那家伙是有点本事。”薛崇简苦笑道,“只可惜我阿娘要有事了……”
“我能安然无恙,也全托薛将军照顾。”画沁雨说道,“至于公主,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画沁雨安排同行的万骑队员保护薛崇简夫妇,不许他们受到伤害,随后逼问公主府残留的侍从得知太平公主逃亡长安的一处山寺,便朝着太平公主逃亡方向的天空拉响烟花弹,伴随着光尾升空,整个长安都看到了璀璨的闪光。简在雾和陈玄礼等人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烟花弹,随后召集全军前往目标方向。
太平公主此时正马不停蹄奔往长安北部的山寺,那里有可以庇佑她的力量,能够将李隆基的人马拒之门外。然而就在即将到达山寺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车前,并爆发极大的兵气力量将马车拦下来,车前的仆从也被震倒在地。
待兵气爆炸激起的尘雾散去,太平公主便认出挡在面前的居然是自己认为早已死了不知多久的画沁雨,真是阴魂不散。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进入山寺,没时间和她纠缠。随后她派武崇行拖住画沁雨,自己令仆从驾驶马车绕道冲进山寺。
尽管武崇行已经被赐予兵气力量,但得到兵气力量的时间短暂,也没有多加练习,与画沁雨对战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随后被绳镖捆在一旁的柱子上。解决完武崇行,画沁雨便快速奔向太平公主的马车,于大步流星之时猛力扔出绳镖插中马车,拽着绳镖不断追击过去。
画沁雨不断靠近马车,就在她最终抓住车尾并即将探进车内时,太平公主抽出横刀猛力劈来,画沁雨见状立刻抽刀抵挡,而后迅速从马车上跳下,顺着下落的力量大力一甩将马车拽倒,太平公主则在马车侧翻之际从车窗脱身出来。
眼看车夫和仆从已经死伤殆尽,太平公主不得不执刀对峙画沁雨,只有解决这个麻烦自己才能顺利进入山寺避难。
“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对我拔刀相向。”太平公主冷冷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责令崔湜和窦怀贞把你彻底打死。”
“一向自负高傲的你,自然不懂我这等下层人是什么想法。”画沁雨的语气饱含愤慨,执刀的双手也微微发颤,“若怪就怪你的爪牙做事没有底气,没能将我彻底打死在庭院里吧。”
“不愧是曾被张昌宗收养的舞姬,说话做事一样令人生厌。”
“既然如此,当年又何必因我身上的兵气能力而捡走我呢?”
“人活一世,最看重的就是利益,有利可图的人和事,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走。但我留下这些有价值之物,并不代表我会对其共情,”太平公主说道,“当一个人或物的价值消退后,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那只是对于你而言的价值,不是我本身的价值。”画沁雨咬牙切齿道,“我的一生,绝不会被区区兵气左右自己的价值!”
画沁雨说罢便挺起横刀大步上前劈出横斩,太平公主见状立刻挺刀格挡,同时运作兵气进行对抗。尽管太平公主自幼习武,但此时她已年老体衰,能力受限,加之画沁雨经过多年的磨练已练就绝佳刀法,对兵气的理解和运用也十分恰当,几番回合下来太平公主逐渐力不从心,倘若再继续争斗下去等到万骑部队来到此地可就大事不妙了,当下必须快速做出决断。
于是在画沁雨挥刀劈来的一瞬间,太平公主便果断举起长流之珠,发动了长流之珠的兵气能力:“护心·无恙”。
顷刻间一阵光芒爆发开来,四周被白光笼罩,画沁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大如风的力量震飞,就连横刀也碎成几段,她摔落在地后不断口吐鲜血。力量之大就连太平公主也被震飞,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使用长流之珠的力量,并不熟练,未曾料到它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以至于作为持有者的自己都会受到波及。
双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长流之珠也飞落在地,尚存一丝意识的太平公主匍匐挣扎着靠近长流之珠试图夺回,却不料眼前的地面突然破出数条藤蔓,它们扭动着细长的身子迅速缠绕她的身子并不断倍化生长将死死捆住。力气本就所剩无几的太平公主被强力束缚后很快窒息过去,进而昏倒在地。
随后长流之珠就被赶至此处的简在雾和陈玄礼等人拾起,他们已剿灭沿途的太平公主势力,方才的藤蔓正是简在雾操纵兵气幻化而来以救画沁雨的。
简在雾来到后连忙探查画沁雨的情况,尽管她气息已十分微弱,但伤势并不致命。仔细照看一番后,简在雾才发现画沁雨怀中藏有细水之椟,看来是它缓冲了打在身上的兵气力量才能侥幸存活下来。
收拾完残局后,简在雾吩咐随从将画沁雨带去郎中处,并将长流之珠和细水之椟组合在一起托部下带去呈给李隆基。此时陈玄礼刚令人将太平公主绑起来,却发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靠近,强烈的不安感让他抬头望去,却发现不远处一条蜿蜒游动的水墨长龙正疾速朝这边飞来,顷刻间就来到眼前。
就在陈玄礼等人来不及躲闪从而惊惧不已时,简在雾瞬间跃起手持陌刀画出一道横斩将水墨长龙打碎,现场顿时爆发大量水雾,遮掩众人视线。待雾气逐渐散去时,太平公主已被山寺僧人和公主府侍卫带去寺里,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寒山诗僧。
“高僧此举何意,莫非是要包庇太平公主么?”简在雾远远问道,“介入俗世纷争,这可不像是隐居之人所为。”
“贫僧从前应许过公主,若有灾祸,当尽力相助。”寒山诗僧缓缓说道,“至于俗世纷争、立场正反,皆与贫僧无干。”
“依照高僧之意,是不允许我等带走太平公主了么?”
“若公主愿随足下离开,贫僧自不阻拦;若并不愿,还请各位稍安勿躁;若要直闯山寺,就要看足下的力量究竟是何等程度了。”
寒山诗僧的话语十分缓慢,却又中气十足,隐隐透出的力量让每个人心里都受到一股沉重的震慑感。何况照此情况看,方才飞来的水墨长龙应当就是寒山僧所为。尽管简在雾等人捉拿太平公主之心极重,但为保险起见,也不好擅自闯入山寺,只能先把寒山诗僧拖住,再派人通知李隆基作决断。
“若话到这份上,那在下就只能得罪了。”简在雾先作揖,随后挥起陌刀。
“人生在世,本就是孤独之旅,谈何得罪?何况贫僧也知道足下的难处,自然不会心存芥蒂。”寒山僧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简在雾随后转起陌刀发动兵气:“辰气·木宿·枝叶蛟龙”,绵延的木蛟龙顿时从陌刀上飞出,高吭一声后便扭动着身躯飞向寒山诗僧。
寒山诗僧见状则不动声色,随后扶住斗笠,举起禅杖,在木蛟龙即将飞到面前时猛力对地一震,发动一种让简在雾颇感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的兵气:“易气·乾卦·飞龙在天”,一条水墨长龙瞬间从禅杖上飞出,惨白墨黑的气息将一切恐慌和压迫感沁入心中,呼啸而来的吼叫更是让时间仿佛静止。
一阵枝叶和水墨的碰撞声随之而来,战场骤然弥漫起浓重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