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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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死亡

4.死亡

“好了,解释完我和你爷爷的关系,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更重要的事。”

陆笑闲不愧是名校里的年轻硕导,逻辑非常清楚,“关于湛老爷子的死,你有什么想法。”

湛秋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回想这段对他而言非常痛苦的回忆。

但他不相信爷爷的死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他想要查明真相,就必须反复琢磨事发时的细节,找出其中的破绽。

然而不是湛秋不愿回忆,只是很遗憾,他坠楼时撞到了脑袋,醒来后因为脑挫伤而出现了明显的近事遗忘,根本记不清自己出事前到底做过些什么事,又是怎么坠楼的。

在养病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经常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想要回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在湛秋的大脑里,从9月6日晚上开始,到他在医院的ICU里恢复意识为止,中间那足足十多天时间就如同浓雾深处一团模糊的影子,连个轮廓都无法分辨。

“……不行,我记不起来。”

湛秋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那天晚上的事,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要紧。”

陆笑闲笑了笑,柔声说道:

“你可以从头开始说起。”

陆教授的五官轮廓立体,尤其是嘴唇,唇瓣菲薄,线条凌厉,不笑时看着十分不好接近。

可一旦他笑起来,唇角的弧度瞬间柔化了薄唇的冷酷,又似春风化雨,温柔而可亲。

加上他还刻意放软了声调说话,更是将浑身凛然的气息尽数柔化了开去,竟让湛秋对这个今天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知是该归纳为“信任”还是“依赖”的复杂感觉来。

湛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气泡矿泉水,拧开瓶盖,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这是他放下戒心的表现。

“那我就从我们如何到水榕山庄开始说起吧。”

……

华国东南有一个由群岛组成的城市,Z市。

水榕山庄就坐落在其中一个名叫仙芦岛的小岛上。

仙芦岛位置十分偏僻,整座岛屿面积只有八百平方公里,常住居民大约一万人,一周只有两班固定的渡轮航线,其余时间想要进出该岛都只能用类似打车软件的APP呼叫附近的民营汽艇。

八月下旬,湛奇文老爷子带着孙儿湛秋到Z市的主岛上参加一个会议,为期一周。

会议于9月3日结束,原本他们应该在Z市修整一晚之后,4号坐飞机返回C市的。

然而回程前一日,湛老爷子忽然提出先不回去了,有人邀请他到仙芦岛鉴定一件金朝的玉器,他们明天就坐船过去。

湛秋当时就挺担心爷爷会不会太辛苦了,不过老人一贯主意很正,下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于是他没有多劝,只订好了次日一早前往仙芦岛的快艇。

“对了,当时我问爷爷需不需要订旅店。”

说着,湛秋又回想起了一个细节。

“爷爷回答,我们住在当地一个叫‘水榕山庄’的度假村里,已经有人替我们安排好了。”

当时湛秋没有细想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只以为是请爷爷鉴宝的客户招待周到,连住处都替他们考虑到了。

可现在细细想来,老人会给陆笑闲发那样的短信,明显已是有了此行不善,很可能有去无回的预感了。

【9月4日07:25PM——我即将前往水榕山庄。】

【9月4日07:34PM——如果我有什么事,小秋就拜托你照顾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聊天记录,湛秋就觉得心口生疼。

为什么他就没有提前注意到爷爷的异状,早些做好防范呢!

——如果我当时能小心一点……

湛秋无意识地紧紧攒住了沙发的布套。

——如果我小心一点,爷爷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

“湛秋?”

见湛秋许久没有说话,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陆笑闲忍不住担心地叫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累了?”

湛秋用力摇了摇头。

——太情绪化了!

他默默提醒自己,这样不行,太不像他了。

“没事。”

湛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们在9月4日……也就是你收到微信的那日前往仙芦岛,大约是在下午两点多入住的水榕山庄……”

根据湛秋的回忆,水榕山庄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别墅,他和爷爷准备在那儿住三个晚上,9月7号中午退房,到码头坐星期一下午两点半的固定渡船航班回到Z市主岛,再坐飞机回家。

然而这个安排却在最后一晚被永远的改变了。

仙芦岛是一个不大的岛屿,常住人口也少,岛上大部分区域都是山林,居民们的居住和活动区域都十分有限。

小镇上,许多东西都是“唯一”,唯一一条商店街,唯一一所学校,唯一一家电影院,唯一一间诊所,唯一一座农贸市场……

这样一个小镇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玩的,湛秋很快就对它失去了兴趣。

前两日,他几乎都只是宅在别墅里,陪爷爷聊聊天、下下棋、喝喝茶,真正过的是仿若退休老干部般休闲又养生的度假生活。

“有一件事,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了。”

湛秋说道:

“爷爷一直都呆在别墅里,没怎么外出过,也没去看传说中那件‘金国玉器’,我问了他几次,他都回答说‘不急,会有人送来的’。”

说到这里,湛秋又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太阳穴那儿突突跳得生疼。

“反正,到我……什么都不记得为止,我印象中也没人来过。”

陆笑闲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9月6日,也就是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9月6日是星期日,那天晚上镇子上有一场游园会。

恰逢湛秋有个大学同学在仙芦岛附近的另一座岛上出差,于是两人相约在镇子的酒吧见面,来个一醉方休。

那是湛秋至今所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其实我的酒量一直都不错的。”

湛秋对陆笑闲说道:

“只是那天晚上不知怎么的,我愣是喝高了……回到水榕山庄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等等。”

陆笑闲抬手,打断了他的叙述:

“你那天是一个人回的水榕山庄吗?”

“其实我不太记得了。”

湛秋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过根据水榕山庄的工作人员说,我那天一个人醉醺醺的回来,又拒绝了他们的搀扶,自己走回的别墅。”

陆笑闲颔首,“那之后呢?”

湛秋回答:“那之后的事,我已经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医生说他的情况叫“近事遗忘”,在头部受伤或是缺氧的病例中并不少见,表现为忘记受伤前一段较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加之湛秋承认自己在受伤前曾经大量饮酒,医生也不好分辨他的“失忆”是因为脑部挫伤,还是单纯只是喝高了,更说不准他还有没有回想起那段记忆的可能。

“两个多月了。”

湛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试过很多方法,试图让自己想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去心理医生那儿尝试过催眠疗法。但是……”

他摇了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湛秋的表情太过落寞,又或是他眼神中透出的深深的自责,陆笑闲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湛秋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急。”

明明两人只相差了六七岁的样子,这时的陆教授却像一个长辈一样,柔声安慰道:

“不管如何,我们一定会查清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他语气笃定,一字一顿:

“我会帮你的。”

……

“嗯。”

湛秋垂下眼皮,心中有些羞赧。

他的爷爷是个性格严肃端方的老派君子,自从他六岁以后就再没抱过他了。

以前哥哥还在的时候,倒是会常常笑着揉他的头发,但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时隔多年,终于又有一个人,像对待后辈子侄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愿意安慰他,帮助他,和他一起探究真相。

“我在警界有交情不错的朋友,通过他们的关系,我拿到了一些资料。”

陆笑闲说着,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A4纸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茶几上。

“这些都是警方调查到的,你出事那天的相关情况。”

湛秋顿时双眼一亮,将满心悔恨与离愁都全数抛开,拿过茶几上的资料,便迫不及待地翻阅了起来。

“我想警察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

在湛秋查看资料时,陆笑闲说道:

“他们之所以判断你的坠楼和湛老爷子的死是意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天晚上,没有任何其他人靠近过你们的住处。”

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更通俗,更容易理解的说法:

“换而言之,出事的时候,你们的别墅是一间完完全全的‘密室’,只有你们二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