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身有紫气
等到王宝钏终于生起火，准备要炒菜的时候。
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王银钏皱着眉，看着她将切得长短大小不一的菌子洗干净，为了不被油溅到，跑到灶台老远，还是被溅起的油惊得手抖。
从锅中冒起的油烟将她整个淹没，她一边捂着脸，一边时不时翻一下菜。
隐隐有糊味传过来。
隔着很远，就能闻到。
王银钏眯起了眼睛，有一种决策失误的感觉。
一刻钟之后，王宝钏开开心心地将锅中的炒菌子盛出来。
陶盘子，菌子黑乎乎一团，已经不见本来模样。
王银钏骤然站起来，脚尖微动。
王宝钏满脸期待地把菜放在她面前，“二姐，快尝尝！”
“这新鲜的菌子，可好吃了！听说这种叫鸡枞，我特别喜欢！”
她把中午的稀粥热了热，又拿来一块干巴巴的饼。
王宝钏犹如蜜蜂一般忙忙碌碌，在不大的院子里转来转去。
王银钏自知无法推脱，坐下来，对那盘黑乎乎的菜大眼对小眼。
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王宝钏拿着干净的碗筷赶过来，就看到王银钏木着脸，如临大敌。
“二姐，你不会嫌弃我做的菜的，对吗？”
王银钏闭了闭眼睛，看了看天色，接过王宝钏的筷子，端起已经盛好的粥。
粥是菜粥，里面放了采到的新鲜野菜，闻着有股淡淡的鲜香味。
还好，粥看起来还可以。
王银钏端起来，送到口中，说实话，她对王宝钏的厨艺并不抱任何期待。
没想到入口软糯香滑，既带着粥的香甜，又带着蔬菜的鲜甜。
还算能入口。
“尚可。”王银钏在王宝钏期待的眼神中放下碗，“你这一趟虽艰苦，但也算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王宝钏面上羞涩，“姐姐过奖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二姐送我来这里，若不是二姐，我也学不到这么多。不过这次，我确实是学到了很多东西，以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才觉得要想活着，是有多么不容易。”
“但也算是一种历练。”
她低下头，微微笑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柔情似水，“以后若与平贵一起，也不会叫他看轻我，认为我是什么只会衣来伸手，让下人伺候的千金小姐，我也会吃得苦，亦能好好当一个娘子，为他洗手作羹汤，这样他在外打拼，回来也能吃上一口热饭。”
王银钏没想到她这样都能感觉到甜蜜，不禁五体投地，“那你可要多挖些野菜。”
“寒窑可不好待，到时候身上没有半块银两，只能靠野菜充饥，多认认，也以防以后不认识。”
王宝钏心中满是甜蜜，哪里听得出来她话中的揶揄与无奈？
王宝钏点点头，“二姐你也不要就认为平贵以后只能住在寒窑之中，他以后定能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好像她从一而终地，驷马难追地认为薛平贵以后能有出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认这个死里，就算是十八年寒窑苦守尝尽汗水辛苦，都未能改变她的心思。
难道这世上的爱情，真叫人赴汤蹈火，受苦受累而不悔不渝，不撞南墙不回头？
为了一个旁的人，甚至只是见了一面的人，宁愿与家中所有人为敌，也不愿退却，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般。
王银钏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什么，她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他日后出人头地？”
王宝钏心中对薛平贵的前途十分信服，一听到姐姐质疑，刚要说话，然而刚要反驳，便听王银钏道，“宝钏，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
在她深深的探究目光之中，王宝钏低垂眼皮，低下了头。
无形的压力压在背上，胸腔沉重，有一双大手，捏住了她慌乱却又坚定的心脏。
若说王宝钏的长相是杏眼桃腮花争艳，容颜美貌似天仙，天生便是惊绝艳艳，鹤立鸡群，尽拣着父母的长相青出于蓝，那么王银钏便是继承了母亲江南水乡的柔婉，身材娇小，双眸含水，泛着潋滟的水光。那双眼睛，仿佛春日里花团锦簇之下的半片湖水，烟波浩渺，远山眉黛色笼雾，白皙的脸皮犹如青山半山腰那环绕的白色云雾。
那是独属于江南娇软美人的白玉清润，然而无人知晓，那娇弱的眉眼之下，那颗七窍玲珑，百折不挠的心。
气氛凝滞，凄神悄怆，王宝钏只感觉到身上仿佛被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浓雾，叫人不敢呼吸。
王银钏并不是娇软美人，那如水的双眸在看认真看人的时候，反倒像是朗月高悬，映在夜间如镜的湖水之上，明亮得叫人不敢忽视，如琉璃也如黑曜石，叫人不敢遮掩半分心思。
两个人之间，无边的沉默。
王宝钏咬了咬下唇，抬头，对上王银钏的眼睛，道，“二姐，你有所不知。”
“在我见到他的第一面，便仿佛出现了幻觉，我在他身上看到腾腾紫气缠绕，头上金光包拢，背后犹有金龙盘旋，风不吹散，落水之后亦未削减。”
“我不知道那是我命定之人的特殊，还是因为无意之间我看透了他的命格，总之，从我被他救下那天，我就决定要嫁与他。”
此话一出，便又陷入了寂静。
王银钏皱了皱眉，紫气缠身？哪里像是什么真正的境遇，倒像是什么神仙传说的戏传，王银钏情愿相信她当时是被吓坏了。
当时他们两个人的相遇实在是惊慌异常，一个养在深闺十几年未曾出门的少女，骤然被突如其来的劫匪挟持，任是谁都仓皇惊慌。那种情况之下，薛平贵犹如天降神兵一般，将一众劫匪打跑，救她与水火之中，甚至，还在她被追赶的途中，救下落水的她。
然而，即便是面对一个全身湿透，花容月貌的姑娘，薛平贵当时也并未任何歹念，而是一身君子做派，将她马不停蹄地送回了相府。
一个一举一动儒雅非凡，书剑双修，又有救命之恩在先的俊美男子。
任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为他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