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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夜·暗访

神秘医生夜半放血

本报讯,2030年1月18日,本报记者误闯医院,无意间拍到本市定点医院内一神秘医生夜半放血,救治病患,有图有真相。

——文/S市城报记者 风谣

风谣曾经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记者。

她曾就读于重点大学新闻系,还辅修了小语种,一毕业就进了大城市有名的报社,后面又被外派到J国去做专访,头脑聪明、意气风发,完全就是人生赢家的样子。

不过,她的一切完美人生都终止于三年前。

三年前,S市城报社主编汪清,以“严重心理障碍”为由,将远在J国的风谣调回本市。

报社内有不少好奇的同事撬了无数次风谣的嘴,也没能从那完美又无辜的微笑中得出什么信息。最终,还是主编汪清一句“都去工作!哪来那么多的好奇心,谁再聊闲天就到我的办公室里来陪我聊”,结束了这个困扰大家多日的话题。

从此,风谣由外人眼中的完美赢家,变成了自己眼中的优秀咸鱼——

上能人模狗样正经写采访稿,下能瞎编百万加爆款软文,简直就是同行中的精英,后辈眼中的楷模。当然,这是自封的。

直到某一天——

夜半,华国中心商业区某loft公寓内。

风谣正靠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剥着大蒜,准备夜宵配面条吃。这时,她手机响了。

她懒洋洋地接起来:“喂?”

同事:“神秘医生夜半放血,救治病患?还有图有真相?核实了没啊这么劲爆?!”

她说的是风谣今天晚上在网上发的一条快讯,配图是在本市的中心医院内拍到的一组十分骇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场景昏暗,透过半掩的办公室门,相机抓拍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以及桌子的一角——盛满红色液体的瓶子以及满地的鲜红。

即便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也足以在感官上冲击到任何一个看到照片的人了。

风谣耸肩:“你管它真的假的,有流量不就行了?”

同事:“也是……”

风谣:“那拜拜,我锅里的面要熟了。”

她挂了电话,挂得理直气壮。

挂电话前,同事还是担心地提了一句:“你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那图我看着怪瘆人的。”

她端着剥好的蒜盘子,正打算起身去厨房,这时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

“嘭嘭嘭!”

她一愣,侧耳仔细听了听。

“嘭嘭嘭……”

声音的来源是客厅的落地窗户。

——可这里是28楼。

鸡皮疙瘩瞬间起满一身,但风谣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很快就用逻辑说服了自己。

不要慌,电影里不是演过吗?拿根绳子或者威亚什么的把自己吊在大厦的玻璃外面,就能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都2030年了,想吓唬人的话,什么离奇古怪的招数不能使出来?再说了,她可是记者,被人盯上恐吓报复不是很正常吗?

她不信鬼神,只认为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风谣走到了窗边,猛地一推玻璃窗。

“哇哦——”

她看着窗外稳稳吊着的人,挑了挑眉——一看这位兄台的架势,就知道是来吓唬人的。

窗外,夜幕中的“不法分子”肤色苍白,嘴唇血红,脖颈上蔓延着漆黑怪诞的花纹,宛如中世纪的吸血鬼。

他冲风谣冷冷一笑:“你就是那个……”话音未落,一盘剥好的大蒜糊在了他的脸上。

窗外的人猝不及防,连眉梢都未能幸免,看上去有些愣怔又有些恼怒。

风谣收回盘子,淡定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听说吸血鬼都怕大蒜,你怎么没反应啊,是不是品种不太好?行了,特效不错,值得鼓励。现在,你可以滚了。”

说完,她“嘭”的一声合上窗户,然后上了保险栓。

窗外的人似乎怒了,玻璃被砸得“嘭嘭嘭”响个不停。

风谣高声呵斥:“再砸我就报警了!”

砸窗的人一顿,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嘁,就这点能耐还吓唬我呢?”她不屑地笑了笑,忽地一顿,“不过说起来,他那威亚确实挺隐形的,天一黑居然完全看不出,电视台借的吧?”

第二天早上。

风谣一到报社,一名同组的同事便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大功臣!汪主编急着找你呢,咱们社的公众号才上线几个月文章就能有这么高的点击量,看样子月底你又要加奖金喽!”

风谣:“谢啦,到时候请你吃饭。”

那位同事笑了:“就喜欢你这种大方的人!赶紧去吧!”

风谣敲了敲汪清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风谣和这位汪主编的关系还不错,两人虽然是上下级,日常却像是朋友一样相处。

“哈哈,你喊我来是又要给我涨工资啦?”

然而,汪清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你开电脑了吗?”

风谣一怔:“还没,出什么事了吗?”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将电脑推到她面前。

风谣就这么瞥了一眼,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口道:“这臭小子是要气死我吗……”

汪清收回电脑,神情无奈:“现在你的实习生出了这个事,你估计也推卸不了责任。”

这位让她们两人都十分头大的实习生名叫顾凌铎。

男,22岁,他刚毕业就进入报社,是风谣手下工作不到一年的实习生,仗着有一个当市长的爸爸,小小年纪就成了社内头号作死小达人。

倒不是因为什么迟到早退、上班闲聊——说真的,风谣倒真希望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浑蛋,这样至少他惹的事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然而他不是,不仅不是,顾大少爷还是个完美的人,不仅有着完美的家世、相貌,还有一颗向着太阳的红心。

为了揭露真相和追求公平正义的崇高理想,他没和老爹一样从政,而是选择进入城报,成为一名记者,然后被风谣主动收做手下的实习生。

入职不到一年,顾少爷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维护人间公平正义的超级英雄,给风谣惹了无数的麻烦。

本来风谣以为他最多只能小幅度蹦跶,为祸她一个人,结果顾少爷并不满足现状,他打算于近日向他的人生偶像哪吒看齐,把整个S市搅起一波海啸。

“本报讯,今日消息,一架于J国周转而来的飞机于我市紧急停靠,据机组人员称,机上多人出现大面积皮疹、高热,且伴有凝血功能障碍,口鼻处出血不止,部分人员皮下伴有出血点,该症状与近日J国流行的新型传染病十分相似,具体结论尚待商榷……”

风谣看得心“突突”直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那小子去出外勤,他就只配蹲在办公室里当复印机旁边的吉祥物!

顾凌铎的报道刚一上传,立刻就被报社发现并删除,然而还是有网友眼疾手快地将截图存了下来,在网络上大肆传播。消息一经走漏,市政府向机场询问情况,机场的负责人一查短讯来源是本市的城报,立刻就打电话到汪清这里来骂人了。

“J国病毒?谁确认的?你们城报吗?问过医院了吗?问过检疫机关了吗?我们机场可以起诉你们造谣……”

风谣边听边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她简直想甩那个当初谄媚地收下市长儿子做实习生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把自己打醒——这姓顾的小子哪里是金大腿啊!这是祸害!是大祸害啊!

汪清见状,沉吟道:“其实这也不是坏事,他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这下我就更有理由开除他了,他那个市长爹也不能说我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揉着太阳穴的风谣摆了摆手,“先别开除他!这不是还没真的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现在是没有,但照这个趋势下去,再没人按着他,以后,难说。”

风谣沉吟片刻:“好的……我坦白,是我指使他做的。”

终归是她自己的人,她没理由不护着。

汪清:“……”

风谣:“你就这么上报吧,我手下就这么一个实习生你可不能给我开了他。”

汪清骂她:“你脑子糊涂了!不行,这种包别乱顶!顾凌铎出事了有他那个市长老爹在上头撑腰,你要是倒霉了,这么多年你就全白混了!”

风谣站在她面前,半眯着眼睛理直气壮道:“可年轻人有正义感不是好事吗?要是都跟我一样没下限,那咱们这行还有救吗?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世上有那么多像小顾同学这样正义凛然的人,我这种混吃等死的才能安安稳稳在这世上苟活着啊!”

汪清无语:“这种话你应该当面对他讲,早这么说了,兴许他还没现在这么讨厌你。不过也是,三年前你也和他一样……不,你简直比他还虎!要不是当初碰上那件事,你也不至于……”

“所以我现在不是学乖了吗?”风谣赶紧打断了她的感慨,生怕她主动提起什么不该提的,“不过他还是得压一压,现在就这么虎,再夸两句他不……”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毫无章法,可见当事人的情绪波动挺大。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来人身份的答案。

汪清:“请……”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的人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推门而入,上来就是一句:“为什么撤掉我的稿子?”

风谣抬眸,睨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吒儿,我这才两天没看着你,你就要闹海了啊?”

顾凌铎瞥了她一眼:“我没空跟你扯皮,为什么删掉我的稿子?”

风谣呵呵一笑:“真实、即时、准确,三个基本特点你废了俩,剩下那个我该不该夸夸你转行去娱乐版面一定大有出路?”

顾凌铎不理她:“呵,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上头的人为了自己的政绩好看,根本不管民众的安全和死活。至于你们?跟着上头那些人做着面子工程,也……”

风谣嗤笑一声:“打断一下,是跟着你爹。”

顾凌铎听到“你爹”两个字,脸都绿了:“总之,你们看着自己胸前的记者证!大学宣誓的时候说了什么,你们全给忘了是吗?”

风谣淡淡道:“哦,忘了。”

顾凌铎:“你!”

他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实习老师”。在他眼中,风谣就是个牙尖嘴利、是非观念淡薄、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博大众眼球的“软文咖”,根本不配叫记者,仅有的那点良心全钻钱眼里去了,半点没余下。

“小顾啊,”风谣淡笑着问,“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都已经22岁了中二病还没有痊愈?”

顾凌铎冷笑:“我也特别好奇,风小姐你为什么才25岁就已经变得如此市侩油滑?”

风谣嘴角的笑容一僵,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不愿想起的事情。

汪清瞥了眼她的表情,见苗头不对,怕顾凌铎口不择言说出更过分的话来,连忙训斥他:“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我是你的上司,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好了好了,没你的事了,这件事的处罚结果下班前我会在群里公示,你先出去吧。”

顾少爷高傲地昂着头走了出去:“行啊,我等着。”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风谣低声咒骂了一句:“中二病晚期的臭小子!”

汪清沉默半晌,开口:“这样吧,市里下了通知,这事比想象中严重,估计真的跟那小子说的……差不离,上头要求每个报社派遣至少一位入驻记者到本市的定点医院去拍一线的素材。本来我还觉得这活要命,本身这玩意儿未知再加上传染性强,又赶上过年,挺难派人的。这下,你和顾凌铎去,也算是意思意思惩罚一下,给上头一个交代。”

风谣点了头:“行啊,那臭小子没准儿还得感谢你呢,终于成全他去做了一回英雄。”

汪清点点头:“那今天下午你带他去熟悉一下情况,明天正式到岗。我也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上飞机了。”

风谣一愣:“上飞机?去哪儿?”

“J国。”

风谣顿住:“你不会是要……”

“嗯,去海外最前线看看情况。我作为主编,怎么能自己缩在后面让年轻人顶上去呢?”她笑着,居然还冲风谣眨了眨眼睛。

风谣不吭声了。她吸了下鼻子,伸手抱住汪清,低声道:“注意安全,做好防护,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汪清:“你也是。”

当天下午,风谣叫上顾凌铎,两个人扛着设备去了他们这次任务的执行地点——S市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