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驭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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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小翠

月色愈浓,暮风轻柔,风中充满了芬芳,比鲜花还要香的芬芳。

男人们猎艳的热情也愈发浓,周围挤来挤去的都是脑袋。

王岱忽然道:“谢兄,如果我是他,明知道外面有人候着,干脆就躺进温柔乡,美人在怀,直接在里面住个十天半个月,你就站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这么戳着,等着?”

谢云霆淡淡道:“他急着走。”

王岱好奇道:“为何?你好像比他肚子里的虫知道的还清楚?!”

谢云霆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二楼,一位身着绯红色衣裙的姑娘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他悠然道:“因为他正赶着去见一个女人。”

“女人?你就那么肯定?”

“那是当然,因为我在破庙中发现一样东西。”

“是什么?”

“一块罗帕,女人用来揩汗、擦手的罗帕,上面有血迹,吴端的血迹,还有女人口脂的印迹,口脂质地上乘,出自长安城的玉容斋。”

苏心钰完全搞不懂,王岱诧然道:“玉容斋,那可是长安城里面的贵妇小姐趋之若鹜的地方。”

谢云霆冷冷道:“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这种口脂颜色鲜亮,乃是玉容斋今年的新品,在长安城里卖断货,而玉容斋的口脂,最便宜的也要一两纹银,说明她有银子、有身份,吃的用的可都是一流货色。”

王岱又问:“罗帕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云霆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块玫瑰红的素帕,可也是出自长安城里的老字号——瑞绮轩。”

“可他为何非要赶着去见那个女人?”

“因为,他已知道,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雅州,他必须尽快通知那个女人。”

王岱追问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说将军那里有情况,故意说要立刻离开雅州,因为你知道隔墙有耳?”

谢云霆苦笑道:“将军那里的确有情况,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

可是他们等了一柱香功夫,依然没有发现来人从正门走出。

谢云霆沉思着,忽然吩咐道:“算命的老林随我们进去,让鸨母领我们去找他,其余人和金毛守在门口。”

鸨母在门外轻唤,屋内却无人回应,里面静悄悄的。

鸨母“咯吱”一声推开门,房间里面已没有人。

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中,月光从窗口洒落,照在窗前的紫檀雕花床榻上。

内室中燃着熏香,青烟袅袅,一个赤身露体的女子赫然映入眼帘。

她动也不动地仰面躺在榻上,似已昏迷不醒。

旁边的衣柜敞开着,乱糟糟的各色衣裙、亵衣和内裤,被随意抛在地上。

内室中春色弥漫,苏心钰羞得满面通红,却发现谢云霆似乎毫不在意,在他眼中,这个光溜溜的女人,似乎跟那些尸体并无太大分别。

谢云霆看了看满地的衣裙,又凝眉紧盯着榻上的女人,问鸨母道:“小翠今日穿什么衣裙?”

“霁青浅粉莲花襦裙。”

“身上可戴着什么值钱的首饰?”

鸨母立刻哭丧着脸,恨恨道:“天煞的贼子,陪客人的时候,小翠身上总戴着最好的首饰,我看看,她头上,那支相好送的兰花白玉簪没了,还有臂上的金镶玉臂钏,哎呀,淮扬王为她从金玉阁定制的珍珠银耳铛也不见了,大人一定要帮我们找回来啊!”

谢云霆吩咐紧随身后的算命先生老林:“告诉门口的人,留意身着霁青浅粉莲花襦裙,脚上套着黑色便鞋的女人。”

老林毫不迟疑地点头称是,转身离去。

苏心钰好奇道:“谢哥哥,你又如何算到他定穿着那件霁青浅粉莲花襦裙?”

谢云霆笑道:“地上都是女人的衣裙?”

“是啊。”

“柜子里少了哪一件我不清楚,但小翠身上那件霁青浅粉莲花襦裙却不见了。”

“哦,原来竟如此简单。”

谢云霆又道:“他着黑袍,套在外面的衣裙需得是深色,否则很容易被识破,他拿走了霁青色这件,却又怕被注意到,这扔得满地的衣物不过是想瞒天过海罢了。”

榻前红木架上摆着个铜盆,铜盆里盛着清水,水面上漂浮着一缕黑发,又粗又硬,那是男人的头发。

谢云霆又走到不远处的梳妆台前,案上搁着把黑色水牛角梳,上面的水迹还没有干。

那人走得很急,案上很乱,那些女子梳妆打扮用的胭脂口脂粉盒,用完了没盖上,也乱糟糟地散落在案上。

首饰盒盖子敞开着,里面已空空如也。

窗户大敞开着,夜风拂来阵阵花香,来人显然已经从窗口离去。

王岱道:“谢兄,看样子那个男人已经改扮成大姑娘走了。”

谢云霆嗯了一声。

王岱又道:“不论你的茉莉花香粉如何举世无双,那人把女人的衣裙套在外面,香粉的气味就会被掩盖,竹篮打水一场空,神机妙算的谢兄今晚要令我们失望了。”

谢云霆笑了笑,目中忽然闪过一道锋芒,却摇了摇头。

王岱追问道:“刚才不良人的兄弟也说了,那人擅长易容改扮,如今他已经换上了女人的妆容,即便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出,门口的兄弟也认不出来,而且这人扑了半盒子香粉,轻易能够将茉莉花香掩盖,金毛鼻子再灵,也不管用了,你又该如何追踪?”

谢云霆忽然轻声叹道:“如果他将脚上的鞋子也换掉,我恐怕真的要皱眉头了。”

王岱面上一怔,转瞬已醒悟,惊声道:“香粉在他的鞋子上!”

东方明冷笑道:“确切的说,在鞋底,那是一个他永远都想不到的地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照样把他揪出来。”

一个人无论如何乔装,脚上套的那双鞋,却一定是最合脚、最习惯那双。

王岱冷笑道:“谢兄好计谋,只需将香粉洒在窗檐上,自然而然就到了那人的鞋底,妙哉!”

谢云霆抬起头来,望向空中的月,悠然道:“只希望天公作美,不要下雨,千万不要下雨。”

王岱背负着双手,在屋中四处探看,忽然在外面厅堂中大喊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谢云霆和东方明立刻奔回厅中,只见王岱立在窗前,手上拿着一支短小的竹笛。

谢云霆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王岱道:“就在窗前的海青石琴桌上,应该就是来人落下的。”

那笛外表看上去很不起眼,较常见的竹笛要短,要粗。

王岱从小便精通音律,已经打算放到唇边试着吹奏。

谢云霆急忙拦住他,道:“危险,万一上面被抹了毒药?”

他怀疑那名女子的昏迷与这根竹笛有关。

王岱用手掂着竹笛的份量,好奇道:“这竹笛好像有些沉。”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许是触碰到了什么,忽然间,一道寒光从竹管中激射而出。

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寒光正朝着他的双目而去。

几乎在同时,苏心钰已经出手,只听得针芒击打在剑身上发出清脆的铮铮两声。

然而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王岱为了躲避,整个人急向后退,脚下一绊,“砰”的一声,撞在柜子上,倒了下去。

那支不起眼的竹笛,居然暗藏机簧暗器。

谢云霆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手套,戴上,从地上捡起两枚银针。

细看下,淬了毒的银针,在月光下闪着光,阴森森的蓝色幽光。

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叹息道:“王兄,还好清芜出手快,还好你这人惜命,逃得更快,撞破头总比变成死人强。”

王岱倒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脸色苍白得可怕,头上正在流血。

他刚才急着躲闪,撞在桌旁的矮柜上,脑袋已经撞破一个洞。

苏心钰连忙为他止血,包扎。

碰到这种情况,她感到有些为难。

她的确想在离开雅州前捉住凶手,一想到来人神出鬼没,心狠手辣,随时都会给她下绊子,简直令人寝食难安。

可是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王岱毕竟跟她有婚约,而且如果不是为了来雅州寻她,也不会碰到这种事。

想到这,她终于道:“谢哥哥,你们赶紧去追那家伙,今晚若再让他走脱了,将来不知还会生出什么祸事来,机不再失,失不再来。我陪王哥哥回驿站歇息。”

这时王岱忽然睁开眼睛,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动容道:“清芜,你能为我着想,我已很开心了。但那人行事阴险狠毒,不但功夫好,还懂得机关术。想要拿住他们,谢兄那边少不了你帮忙,你跟他一道去,让不良人的兄弟送我回去即可。”

苏心钰犹豫道:“王哥哥,可是你的伤?”

王岱勉强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不妨事,擦破点皮,你都给我包扎好了,回去以后,我就躺下歇息。”

说到这,他已将她的手轻轻推开,催促道:“今晚我受伤也是拜他所赐,你们不要再耽搁了,赶紧追,不要因为我误了大事。”

就在这时,守在门口的探子传来消息,金毛已经发现了来人的踪迹。

谢云霆、东方明和苏心钰匆匆离去,很快就赶了上去。